江湖夜雨 第17章 第 17 章

日子就这样，一日接一日，不紧不慢的过去了。

俞不晚的伤势，除却右手仍旧偏软无力，难以握剑，身上的伤势已是基本痊愈。

真是段难得悠闲地的日子。

俞不晚叼着一棵草，躺在草坪上，抬头望着星空，墨蓝色的天空中挂满星辰，繁星点点，如同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闪烁着明亮柔和的光芒。

凉风习习，浅淡的花香轻漾谷中，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俞不晚闭上眼睛，感受着静谧的的时光，思绪飘邈，天地悠悠，仿佛一切烦恼都已经远去。

俞不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飞鸟，驰骋在天地间，恣意翱翔，感受这大好风光。

既不必烦心九华门的纷争，也不必思索幕后一切的扑朔迷离。

天地间只有俞不晚。

“你倒是会偷得浮生半日闲。”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

俞不晚惊讶的回头，宋言一一身玄色常衣，周身上下无一饰物，却美如冠玉，他缓步超前迈步，周身上下一股清冽的药香柔柔袭来。

见他这么久，几乎从未见他穿过白衣，望着越来越近的宋言一，俞不晚脑海中倒是无端冒出了这个想法。

宋言一如此好看，白衣袭身，也是个翩翩公子。

“真是好巧啊，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碰见你。”俞不晚眨眨眼睛，笑着挪揄道。

也不怪俞不晚惊讶。

毕竟，这个时间点，应该是柳圆圆惯例带着十全大补汤看望宋言一的时候。

用柳大小姐的话来说，多日未见，看着消瘦难立的宋言一，心疼得直掉眼泪。

是故每天晚上，都用千金难买的大补食材，什么天山雪莲啊，八角玄冰草啊，凤火灵果啊，就跟不花钱一样通通扔进锅里，亲自为宋言一熬这十全大补汤。

俞不晚真是觉得宋言一可怜兮兮的，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谁敢下咽。

更何况，若是宋言一胆敢露出任何不情愿的表情，一旁的南风就凶神恶煞的拔剑相向，大有一幅你胆敢不喝就要你好看的架势。

这些日子，一到天黑，为了躲这主仆二人，宋言一就跟不着家的野猫一样到处乱窜，谁也别想看到宋言一的身影。

宋言一倒也未生气，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小滑头。”

他拦住了作势要起身的俞不晚，在俞不晚惊讶的目光下，与她一同躺下，齐头并肩，一同仰望着星空。

晚风浮着流云，夜色笼罩，二人都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喜欢这里吗？”宋言一转头看向俞不晚，黑夜里，他的眼睛明亮深邃，却又包含深意。

“如此恬静的日子，与世无争，倒是悠哉乐哉。”俞不晚感受着山间的的风，心情一派舒畅。

“那有朝一日，你愿意远离江湖纷争，寄情山水吗？”宋言一抿抿嘴，又带有一丝急迫的意味，“塞北的雪，江南的花，大漠的长河落日，世间美景数不胜数，骑一匹马，快意驰骋天地间。”

他紧紧盯着俞不晚：“你再也不需要经历刀光剑影，如果那一晚，我没有恰好路过那里，就差那么一点，你都已经徘徊于鬼门关外了。”

“芦花经雨后，烟火饭渔船，无事神仙的日子，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俞不晚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

“那.....”宋言一的眼睛闪烁着火苗，刚刚开口，俞不晚的声音又缓缓传来，没有丝毫停顿。

“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样多。”俞不晚遥遥指向星空。

“喜欢悠哉无祸的日子，喜欢西风烈马，喜欢漂亮的美人，喜欢天南地北的美食，喜欢广交好友游历天下，喜欢喝酒也喜欢看花。”她掰着一根根手指头，细细数来。

“啊，但我讨厌喝茶呢。”她秀气的眉毛拧巴着，一脸的苦恼。

看着小孩子气的俞不晚，宋言一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喜欢和想要是不同的。”俞不晚转头，目光认真的盯着宋言一，“你看天上最明亮的那颗星星，它与旁的星星比，很是不同。”

似乎是受到了感应，位列天空北边的星辰闪烁了一下光芒，有它在，其他星星衬得越发黯淡无光。

“喜欢，是可以没有，得不到虽然遗憾，但是笑笑也就过去了。”

“但是想要，就是要竭尽努力，去摘下那颗星星。”

看着一言不发的宋言一，俞不晚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

背后的人到底是谁，现在还是扑朔迷离，谷外也是小动作不断，或许是畏惧药王谷声名在外，幕后之人暂且忍耐，若是出谷，想必是免不了一番纷争。

可是她已经不是那个被恐吓就被吓到缩成一团的小孩子了，她不会也不能蒙着头一直躲在屋檐下，她也要面对风风雨雨。

“可是星辰遥不可及。”宋言一的眼睛里，黑云反复翻滚。

俞不晚丝毫不避让，“那也要踮起脚，竭尽全力去摘，方能知道结果。”

宋言一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掌门之位这么重要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你非要争这个位子。”

“很重要！”俞不晚的声音逐渐变高，“想要就是想要，为什么非要什么理由。”

“如果非要说，那么不想被人掌控命运，哪怕那个人是我爹也不可以，这够吗？”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俞不晚声音都带着淡淡的哀伤，“都说江湖儿女豪情快哉，可是就连我们，也逃不开这一道道枷锁。”

“所以我只想顺从自己的内心，真真切切的活一次。”

两个人的眼里倒映着对方的模样，都有着不服输。

空气里充满着焦灼，彼此的呼吸声听的一清二楚，或许有一颗火星，就能引爆全场。

“安啦安啦。”俞不晚举起双手，作乖巧状，像极了小时候她带着他闯祸，每每挨批评时的样子，撒撒娇，大人们的心都化了，“这大好的时光，何必老是纠结于这种小事，白白浪费光阴。”

宋言一叹气，终究是心肠软肋下来。

“来来来。”俞不晚一把拉着宋言一，冰凉的触感让宋言一打了一个激灵，眨眼间两人又躺在草坪上。

星河依旧璀璨。

思忖了半天，宋言一还是开口：“你觉得会是俞不尘做的么。”

“不知道。”在黑暗的笼罩下，俞不晚神色莫名，宋言一也一时不好判断，他们彼此间现在的形势，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什么刀剑相向，剑拔弩张，难以辨别真假。

他确实还记得他们小时候的关系已经有些针锋相对，彼此不肯认输，更何况过了这么久的时间。

“尽管我死了，获益最大的人是他。”俞不晚语气平淡，“就算我们势同水火，可他是个极为骄傲的人，用这种手段，他从前最为不屑，不到最后，我仍不愿相信幕后之人是他。”

宋言一点头附和，他还记得那个让他小心点的少年，眉目高挑，一脸嚣张。

至少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想必还是极为意这个妹妹的。

宋言一目光仅仅跟随着俞不晚，她双眼微闭，一脸的惬意。

他是真的想留她在药王谷的，哪怕一辈子也没什么，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忧无虑，再也不用涉足险境，宋言一紧攥着手心，他到现在还清晰地记着碰到俞不晚那个晚上的事情。

浑身是血的俞不晚，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他的内心只有恐慌，人人都夸赞他是神医，可是神医也终究是人，力之有竭，他也会害怕，害怕自己救不回她。

和黑衣人交锋的时候，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那般的镇定自若，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他手心里全是汗，如果黑衣人真的不管不顾，他又该如何带着俞不晚全身而退。

果真，他是个懦夫，只会逃避，从前他护不了自己的娘亲，现在也守不住俞不晚。

他坐起身来，目光一动不动盯着那颗最亮的星星，终究是下定了决心，：“回去收拾收拾包袱，两日后，我们出谷。”

俞不晚有些愣怔，猛然起身：“出谷？我们？”

“极西之地有山，名青要，听师伯说，曾在那里见过血灵草，以毒攻毒，或许能让你的右手重新握剑。”宋言一看着眼睛越来越亮的俞不晚，“更何况，青要山转道九华门，更为便利些 ，你早晚是要回去的。”

糟糕，俞不晚心中暗暗道，肯定是她收拾包袱的时候被苏木瞧见，暗戳戳打了小报告，她磨了磨后槽牙，说好这么多天的伙伴情呢，难怪答应她不往外传一脸心虚的模样。

俞不晚的脸上重新堆起了微笑，讨好宋言一道：“那再这里，还要再麻烦我们宋神医了。”

俞不晚看向自己的右手，这么多天，她不曾死心，一次次的握剑，一次次的失败。

不管这个草药能不能让自己的右手恢复，空留希望也好，她是一定要去尝试的。

但是还好，至少她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宋言一在。

有宋言一在，哪怕只是站在那里 ，都让人觉得心安。

“言一哥哥，言一哥哥你在哪里！”远处遥遥传来柳圆圆软糯糯的声音。

宋言一感觉自己额头青筋直跳。

俞不晚戏谑道：“大小姐都追到这里来了，可真的是锲而不舍啊，实在不成，你就答应吧，俞不尘想要都还配不上呢。”

“胡闹。”宋言一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她只是小孩子心态罢了，过一阵新鲜感就没有了。”

“言一哥哥！”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长，就如同想要吃糖果那般，甜丝丝撒娇。

俞不晚没忍住，扑哧的笑了出来，听到动静传来，柳圆圆一下子锁住目标，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宋言一颇为惆怅的看了俞不晚一眼，丝毫毫不理会俞不晚的调笑，转身就走，只留下一片落荒而逃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