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细雨绵绵,偶有小雪登场。晴朗的天空顷刻间飘来几片乌云遮挡住太阳,只剩下一部分日光温暖着人间。
天色朦胧中,买回书的沈玉快步走出宛若桃花源记中世外桃源的小巷,青石板路上积着浅浅的水洼,他的靴子踩上去,溅起细小的水花。
今天外出时间比以往都长,再晚回家一会容易错过晚饭。好在今天出门,金落嘱咐他带把伞,这下可派上用场了,雨点虽小,但真的冻人。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一心回家的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一家破败的宅院门前围了不少人。
“这是怎么了?大家都在围观什么事情啊?”沈玉疑惑的歪头,看阵仗不像是好事情,心里充斥担忧,快步上前。
他刚张口问,身旁模样清秀新婚没多久的年轻女子,孕肚微鼓,只是顺人头挨着人头的缝隙中看了几眼,心里便一阵刺痛,立刻扭过头闭上眼。
初为人母的她不敢看,地上躺着的可怜女子让人看了心里万般不好受,如果这样悲惨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她大概会绝望。
人群中央,一个裙摆沾满泥土的女子跌坐在地,头发也散落下来十分凌乱,身上的泥印子是与旁人推搡时留下来的。
不光她模样狼狈,几床干净的被褥被人用力扔在她脚边,令人更加感到屈辱。
年轻女子无言,手抚摸着肚子说着“借过”往人群外面走,落寞的背影与地上的女子很是相似。
人群中的议论说渐起,人们同情女子的遭遇,也有的没法说出意见,对于悲惨的人生,他们已经麻木没有力气与其抗争,没人敢上前把女子扶起来,只能做个看客围在门口,似乎这样能起到一丝丝保护女子的作用。
有这么多人在这,屋子里的人也不会赶尽杀绝,对女子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几个粗壮的汉子戴着棉帽,声音洪亮,恨不得把辱骂声传遍整个村庄。他正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这贱妇,还不快滚!我念着你与我三弟四年婚姻,我已经给你合适的银两了,这房子就不可能有你的份!这房子是我们李家的,与你何干?”
身形娇弱的女子抬头对上凶狠的视线,止不住的眼泪流下来,她赶忙抹着眼泪,“我与夫君成亲四载,他出征前特意说如果战死疆场,这房子就留给我,你们怎么能不讲理霸占我们的房子呢?”
“放屁!”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脚踢开地上的被褥,若不是身前有这么多人盯着,大庭广众下不敢造次,他早就拿起板凳往她身上砸去。“我堂兄早就说过,这房子要留给自家人。你一个外姓人,凭什么占着?而且你又没有给我们李家生儿育女,你要房子有什么用?我已经给你不少银子了,你大可以出去租房住。”
他冠冕堂皇的说完这段话,人群一阵骚动,还有人喝了倒彩来表达对这个无理的人的反感。
几个高大的男子眼看场面没办法控制,不情愿的拿起扫帚扫人们脚边地上的灰,表面扫地,实则想赶壮女子气势的人们走。“都散散啊,我们住新房还得打扫房子呢。”
本来不打算冒头想低调的沈玉听得心头火起,正要上前理论,却见那女子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各位乡亲评评理,我夫君战死沙场,这些亲戚就来抢房子,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处处被他们算计……”
“住口!”清脆的男声在人群中炸开。
汉子扬起巴掌就要打下去。
沈玉眼疾手快,箭步冲过去,神情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拽。仿佛没把他们放在心里。他一把抓住汉子的手腕,虽未持剑,但常年习武的手劲岂是常人能比,那汉子顿时痛呼出声。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丧夫的弱女子,你们还要脸不要?”沈玉推开展站在一起像是一堵墙的男人们,冷声道。
几个汉子见他出手利落,表情冷酷,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老百姓,一时不敢造次。
那被制住的汉子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怕沈玉恼怒,又扯出笑脸挣扎道,“这位公子,这是我们李家的家事,你勿要插手,帮一个陌生人能有什么好处?”
“家事?”沈玉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冷笑,“我方才听得特别清楚,这位夫人说你们强占房产,而且你们还动了手,我真没发现你们是站里理的一方,你们搞这一出非要争房子,可有官府文书?”
汉子支吾道:“这......这是我堂兄生前说送给我们的,反正他也没孩子继承,那就留给亲戚咯。”
“空口无凭。”沈玉松开手,“若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人,休怪我不客气。”
有眼力劲儿的男子推了推块头大的男子,眼睛眯起来暗示撤退。“大哥,看这个装大侠的臭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身上功夫硬着呢,我们人多但是不擅长打架,要是在这些人面前被揍,丢人啊!”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终究不敢与沈玉硬碰,灰溜溜地拿起倒在地上的扫帚走了。
恶人离去,事情得到解决,短时间女子不会再被欺辱,确保那几个壮汉走了之后,围观的百姓才渐渐散去。
关键时刻,村民会抱团取暖,起码给了那几个壮汉一点威慑。
沈玉扶起那女子,温声道:“夫人受惊了。”
女子颤颤巍巍站起来,抹着眼泪道谢,“多谢公子相助,只是……”她欲言又止。
“可是担心他们再来闹事?”沈玉问道。
女子点头:“官府说我们夫妻没有婚书,不算正式夫妻。这房子......”
沈玉心中一沉。
他想起自己与金落,虽情深意重,却也未曾有过什么名分。若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衙门里没有两个人的有效力的文书,金落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夫人放心,”他安慰道,“若他们再来,你只管去我家寻我。我爱人是金落,如果你是弘一村老人,应该是知道我们家住处的。”
女子微微一笑,“你们小两口都是好人我知道地址,实在是需要求您的话我再去,小事情我还是能应付过来。”
安顿好丧夫的女子,沈玉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
金落正在家中练习书法,这两天长写,笔法大有长进。
想给沈玉展示自己好废一下午时间的杰作,见他神色不对,毫不犹豫收起来纸张,关切问道:“怎么了?”
沈玉将方才之事细细道来。金落听完,轻叹一声:“这世道,女子若无依靠,确实艰难。”
“落儿,”沈玉握住他的手,“我一直在想,我们……”
金落抬眼看他,眸中似有星光闪烁:“你想说什么?”
“我想与你结为连理,你可愿意?”
金落怔住,随即红了眼眶:“你……你不怕受江湖人非议?你们侠客应该都会与美人步入姻缘,极少数人才会选择与小哥儿组建家庭。而且你有头有脸的,我怕……”
“怕什么?”沈玉笑道,“我沈玉行事,何须在意他人眼光?只是……”他神色黯然,“我身份特殊,只怕连累了你。”
金落握住他的手:“我既选择了你,就不怕这些。他低声道,“你真的想好了?”
沈玉点头,严肃的举起手发誓。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发誓,天地为鉴。”
“那你可要好好活着,别让我像那位夫人一样,被人欺负了去。”
沈玉将他拥入怀中:“放心,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夜色渐深,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更鼓声,沈玉却觉得,这一刻,仿佛就是永恒。
一晚上心里不平静的沈玉转身看向屋内,熬不住的金落正在熟睡,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恬静。
沈玉轻轻坐在床边,金落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气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还不睡?”
“落儿,”沈玉握住他的手,“我们明日就去衙门办婚书吧,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金落一下子清醒了,伸手裹紧杨妃色的里衣,眉头皱起来,“不是说等婚礼……”
“不等了。”沈玉打断他,“先把婚书办了,其他的等我解决了沈悠再说。”
金落坐起身,心里越来越急,沈玉越说藏着金落就越担心,借着月光打量沈玉的神色,“为什么这么着急办婚书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玉摇头:“没什么,只是……”他顿了顿,“我真的想给你一个名,若是以后我真的先走了,留下的财产都是你的,不能被别人抢去。”
金落心里热乎起来,“你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婚礼只是个仪式,我不在乎的。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们举办婚礼有些高调,会引来你在江湖上的仇敌,我们在一起的那日开始,我的命就绑在你身上了,他们想要我的命就拿去,我绝不会为了躲避追杀就与你隐藏关系,我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