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天气越发温暖,明媚的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杨乐安屋中的炭盆被阿良撤下,身上的貂皮绒毛衣服也收了起来,放进箱笼中。闲来无事,他就喜欢到院子坐着,一边看话本,一边喝茶。
如果身旁没有这个大煞风景的顾行舟就好了。
自从上次顾行舟惹杨乐安生气以后,一场单方面的冷战就开始了,至于为什么是单方面,因为顾行舟根本感受不到杨乐安的故意冷落。
上一次冷战失败,还是面对他二哥,杨乐峰此人神经大条,根本没发觉杨乐安展开的冷战攻击,三个月后杨乐安来找他说话,他才恍然和三弟有好些天没说话了。
于是就形成了现在的古怪局面。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小亭中看话本,另一个人抱着剑靠在亭外闭目养神,谁也不说话。
阿良十分不解都这样了顾行舟为何还每日过来,问他才知道是余玉山交代的。这位余公子这些天都不在府中待着,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到了酉时,太阳渐渐西斜,顾行舟睁开眼睛,扫了一眼亭中,沉默的离去了。
他的身影刚转过拐角,杨乐安就叫苦不迭:“阿良,我肩膀好酸,你给我捏捏。”
阿良这手按摩功夫是特地从外头的老师傅那儿学来的,一边按着,一边说道:“公子,累了就回去呗,干嘛要一直在外面坐着。”
阿良捏的杨乐安身体舒爽,闭着眼睛道:“不行,那岂不是我认输了,他都能站在外面一动不动,我坐着还能输给他?”
阿良小声嘟囔:“顾公子好像也没有要跟公子比,我看他像是睡着了……”
“怎么可能?哪有人站着睡觉的……”
顾行舟回了院落,小厮给他摆上晚膳,作为杨乐峰的朋友,下人不敢怠慢,虽然比不上杨乐安的晚膳,但也不差。
东坡肉、佛跳墙、八宝鸭,龙井虾仁、银耳莲子羹、云片糕。一共四菜一汤,还有一碟点心。
顾行舟想起下午时杨乐安面前摆的那盘点心,他不知道叫什么,但看着就很好吃。一整碟,杨乐安一块都没动,真是可惜。
余玉山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里面是一些布料、吃食、生活用具、碎银子,顾行舟看清后眉头轻皱:“师兄,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余玉山把东西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吃菜。
“这都是师弟你的功劳,这些天杨老爷不准乐安公子出去,他在家正无聊呢,你陪着他玩,叶夫人一高兴,就给了我几十两银子。”余玉山道,“你跟杨公子怎么样?他还生你气吗?他有没有说这些武林中人都很讨厌,或者说江湖没意思之类的话?”
他改变了一下意思,银子就变成了顾行舟赚来的,反正这些天也是他陪着杨乐安的,说是他赚也没错。
顾行舟摇头道:“杨公子什么时候生我气了?他没说江湖不好之类的话。”
对于师弟没察觉到杨乐安的生气,余玉山也没有在意,毕竟明天就是他们离开的日子,没有意外的话他们都不会再相见。就是没能完成叶夫人交代的事情,余玉山有些抱歉。
“算了,明天我们就回去,在青州待的够久了。”
“我们不找诛天剑了?”
“孟阳行踪不明,我们怎么找?况且我一直怀疑诛天剑是假的,都消失了,怎么突然现世了,最开始还是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手中。”
顾行舟沉默了,见过诛天剑的人,恐怕就只有各大门派的掌门,他和余玉山都无法确定那把剑是不是真的。
他俩离开的这天,杨震天和叶柳青很给杨乐峰面子的来送,还备上了一车的礼物。
余玉山婉拒道:“多谢杨老爷,但是路途奔波,不适合拿这么多东西。”
杨震天豪迈道:“这有什么,我再送你们一辆马车就是了。”
余玉山已经从叶柳青那里轻松赚得了六十两银子,不肯再收,再三婉拒后,杨震天看他坚决,就没再强求。
杨乐安不舍的望着他们离去,虽然只和余玉山聊了一次,但那次他了解到好多江湖上的事儿,就像一幅画卷在他面前徐徐展开,让他忍不住去想象后面的画面。
他们走后,杨震天有事要与三兄弟说。
“明日大皇子莅临青州,你们跟我一块去李知府家中。”虽然杨震天并不参与站队,但在青州这地界做生意,免不了和官家打交道。人人都有心思,李知府也不例外,他从杨震天这儿敛了不少钱,一面在杨震天这儿拉拢,一面又在大皇子那儿说杨震天保持中立,虽不支持咱们,也不帮其他人。
这次大皇子来青州,迎接他的花销也大部分是杨震天出的,对于他来说,既然能用银子免去一场麻烦,为什么不做呢。
明日青州官家富商都会前去赴宴,杨震天带杨乐峰和杨乐安去,也是想让别人知道,他没有投靠大皇子,只是来迎接而已。
青州这一带,谁都知道他杨家除了长子是个有能耐的,次子和三儿子都是不中用的,成天不是招猫逗狗,就是惹是生非。二儿子学武就算了,也不说考个武状元,成天和一群打打杀杀的江湖人玩在一块。
杨乐峰无所谓,杨乐安却是不想去,那地方都是有官职的,他到了那里,免不了要陪笑行礼。
杨震天知道他最不喜欢这一套,也没逼着他去,反正还有杨乐峰。
而杨乐安转过身,就弯了弯嘴角,心里有了主意,在阿良耳边嘱咐了几句,他也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这些天越来越温暖,小蛛也越来越活跃,它不喜寒冷,在冬季十天有七八天都在睡觉,虽早已到了春季,但天有时候冷的还要穿袄,是以小蛛一天到晚待在它的窝里——一个木盒中。
上次它能在半夜清醒过来,是嗅到了孟阳身上的血迹。不过也好在它醒了,让情势瞬间转变。
这小东西有两大嗜好,一是甜食,二是喝酒。
它看起来和普通蜘蛛有些不一样,身上有几道对称的血红色痕迹,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它的眼睛黑不溜秋,炯炯有神,望着人的时候就像一个讨糖吃的孩子。
杨乐安倒了一杯果酒,小蛛闻到了味儿,不用叫,就自己爬上了杯沿,小口小口的喝着。
除了小蛛,还有“碧芜幽兰”也得带上,它看起来像是一条普通的发带,深蓝色,和翠绿色的枝条缝纫在一起,看着有些丑。这是他娘送给他的,起初他嫌难看,不肯要,后来叶柳青告诉他,这条“碧芜幽兰”有鉴别毒的作用,当带子上的枝条长出小刺,就表示有毒的东西在附近。杨乐安一听,立马欢天喜地的收下了,平常就绑在他的胳膊上,外面有衣服盖着,看不到这件宝贝。
大皇子来的这天,青州街道上站了一排官兵,夹道相迎,平民百姓被拦在官兵身后,对这位到来的大皇子充满了好奇。
盛靖远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只见那些百姓恭敬的跪在地上,有几个人大胆的朝他看,瞥见他的眼神又连忙低下头。看他们穿着,脸上的兴奋样子,以小窥大,就知青州百姓生活富足。
幕僚坐在一旁,笑着说道:“没想到短短几年,青州能发展成这副模样。”
大皇子放下车帘,“许是李知府治理的好吧。”
幕僚道:“李知府固然出力,但还有一个人大皇子不可忽视。”
盛靖远疑道:“谁?”
幕僚沉声道:“杨震天。”
马车行至李知府府邸,青州官员等盛靖远一出现,就跪下行礼。杨震天和儿子们站在第三排,杨乐慎碰了碰身边虽跪下,但偷偷抬头的杨乐峰,示意他别乱看。
此时的杨府。
杨乐安急匆匆跑到大门门口,李成看见他,小跑过去,笑的跟朵菊花似的,“小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啊?”
杨乐安生气道:“今天大皇子来青州,爹要带我去宴会,我起晚了。”
李成不相信,怀疑的看着他,杨震天可是禁止他出去,李成不能就这么让他走,必须得问个明白。
“大哥和二哥也不叫我,就留下我一个,你还不快开门。”
李成暗道:二公子都去了,想来小公子也是得去的。这样想着,他连忙打开大门,又讨好道:“小公子,我去车马库给你牵来马车?”
杨乐安很着急的模样:“不必了,已经备好了。”
李成看着他钻到停在大门口的马车上,阿良先朝李成笑了笑,也跟着钻进去,阿忠扬鞭一挥,马车出发了。
李成摸了摸下巴,怎么觉得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歉意呢。
马车并没有往李知府府邸出发,偏离了方向,来到了青州码头。归春河畔停着四五艘船只,一个嘴角有大痣的干瘦老头在码头吆喝:“去清源县的快上船,马上就走。”
杨乐安新奇的环顾四周,看着工人搬着一箱箱的货物上船。阿良把船票递给这个干瘦老头,他扫了一眼三人,目光停在锦衣华服,一脸纯真的杨乐安身上,搓了搓手,笑道:“贵人快上去吧。”
杨乐安微微颔首,在他的引领下上了船。阿忠走在最后,肩上杠着两个大箱子,一个是杨乐安的行李,另一个是阿忠和阿良的行李。
老头还想帮阿忠搬一下,却发现箱子仿佛有千斤重,就只好讪讪的收回了手。老头三角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猜测这一箱子不会都是金银珠宝吧。
杨乐安第一次坐大船,对一切都感觉无比好奇。阿良在他身旁一脸惆怅,目光呆滞的望着仿佛撒了一层金辉的归春河。
杨乐安问道:“你怎么了?”
阿忠在后面吃着杨乐安给他的风干牛肉,投来疑惑的目光。
阿良担忧的说:“公子,要是老爷责罚李伯怎么办?”
原来是担心这个,杨乐安早有准备,安慰道:“放心好了,走之前我给大哥留的信上说了,我是去壶泉镇帮他查明事情真相的,解决完就回来。我还写了不要罚看大门的李成,他是阿良的未来岳丈。”
阿良的脸唰得变红,支支吾吾道:“多,多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