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京城的第三天,无事发生。
第四天无事发生。
第五天也无事发生。
白愁飞看沈稚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对劲了。
沈稚一点不慌,拿出那颗好几天前就被他抠下来的珠子,“是不是没钱了?我们去把它当了吧!”
白愁飞盯着那枚珠子,思考它的价值,“好吧。”
典当行的水很深,白愁飞经验丰富,没有随便拿去当。
他先是在京城里转了转,各个当铺都打听了一遍,最后选了个没那么坑人的,几番讨价还价,当了二十两银子。
等他拿着字据和钱回来,又过去了三天。
万梅学完穴位和人体,基本认全了字,正式开始习剑。
京城突然开始净街,城里满是官兵,谁也不准出入。
白愁飞和沈稚住的客栈就在紫禁城附近,也被官兵控制着,无法随意出入。
“发生什么事了?”白愁飞把刚兑来的铜钱塞到店小二手里,轻声询问。
“不是什么大事。”店小二收了钱,平静地说,“就是皇爷回京了,等仪仗过去,官兵们就都散了。”
白愁飞:“原来如此,多谢你了。那还得等多久?”
“皇爷走的时候是整个上午都不让出门,差不多两个时辰。”
皇帝的排场竟这么大。
白愁飞还以为,皇爷回城的时候能带着沈稚远远地看上一眼,就算没人认出他,说不定也能让他想起些什么。
如今他才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他收敛了失望的神色,回到房间里。
沈稚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站岗的官兵,偶尔有穿着锦衣的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疾驰。
有几个侍卫留意到了沈稚,抬头正要呵斥他,看到他的衣着打扮,默默把脏话憋回去,减缓了速度,朝他颔首或微笑。
白愁飞回来以后,发现沈稚还在窗边,赶紧把窗户关上,“小心被当成刺客。”
“你们这皇帝经常被刺杀?”
“我不知道。”
在白愁飞的印象里,大明四海升平,偶尔会有些地方谋反,但是很快就会镇压,皇帝最苦恼的就是鞑靼,从来没有被刺杀过。
他唯一知道的宫廷秘辛,还是沈稚自己说的。
沈稚:“他肯定很不安。”
因为再过三年,朱厚照就死了。
他的死充满了蹊跷,后世说什么的都有,比较可信的说法是杨廷和害死了他。
朱厚照身处斗争中,也不是一无所觉,他做的很多看起来离谱的事情,可能都是为了自身的安危不得不那么做。
沈稚:“你们这有叶孤城吧?”
白愁飞:“他是个十分有名气的剑客,比西门吹雪成名还要早。不过他在南海飞仙岛,应该不会来京城。”
沈稚:“那你们这里有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吗?”
白愁飞:“有。”
沈稚:“有没有诸葛正我和蔡京?”
白愁飞就知道他又犯病了,耐心地说:“诸葛神侯是我朝第六十五位封侯者,故而被称作六五神侯。蔡京是宋朝人,已作古数百年。”
沈稚:“那诸葛正我的政敌是谁?”
白愁飞微笑:“我一介布衣,不曾来过京城,如何知晓这个。”
沈稚发现了,每当白愁飞不高兴的时候,他都会露出这种虚伪的笑,一看就特别假。
他怀疑白愁飞笑的时候,心里在骂自己是疯子。
沈稚:“我觉得你……”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店小二殷勤地说:“您这边请,就在上面左手第三间。”
左手第三间,好像就是他们住的这间啊。
沈稚和白愁飞对视一眼。
白愁飞激动起来,抓着他的双臂,声音压低,快速地说,“会不会是你的家人来找你了?”
沈稚:“真要是我的家人来接我,排场不会这么小。”
至少应该破碎虚空,搅得天地变色,巨大的UFO遮天蔽日,盖住这座城市,发射出一束光芒笼罩住他,紧接着把他吸走。
这才是科学靠谱的步骤!
白愁飞冷静下来,“会不会是你的仇家?”
沈稚:“我没有仇家。”
目前最有可能结仇的人就是你,不过你不敢得罪我。
白愁飞安心许多。
沈稚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店小二敲敲门:“两位客人,有几位军爷来拜访你们。”
白愁飞看了沈稚一眼,觉得指望不上他,自己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后面那位穿着锦绣飞鱼服,另外两个护在他的身前,只着黑色劲装,外面套着皮革护甲。
店小二让出了位置,腰背弓得更低了,贴墙站着,没有一点存在感。
穿着飞鱼服的人问:“不知阁下是哪家公子?”
白愁飞知道自己被认成了沈稚的仆从,他现在一点都不介意这些,他只知道危险就在眼前,自己却毫无头绪,不禁头皮发麻。
就在他理清思路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果断的声音。
“他姓白。”
白愁飞后悔极了。
早知今日,他应该早点让沈稚当掉他的珠宝,换成钱财,倾家荡产给他治病!
黑衣侍卫使了个手势,示意白愁飞让开。
锦衣卫笑着问:“那你呢?”
沈稚仍然坐在那里,手上握着茶杯,坦荡地说:“我姓沈,你呢?”
“我姓钱。”锦衣卫迈过门槛,站定在门前。
他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这间屋子简单极了,除了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一个脸盆架,就只有一张梳妆台和一张床。
屋里没有任何摆设,连张柜子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
姓钱的锦衣卫说:“你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百姓,为什么要住在如此简陋的客房?”
沈稚:“我乐意。”
白愁飞倒吸一口凉气,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锦衣卫道:“你刚才在看什么?”
沈稚:“看你们。”
锦衣卫:“我们?”
沈稚:“你们在外面风吹日晒,我却在这里安逸地喝茶,这么看着,茶都变香了,心情也变好了。”
白愁飞听着都要晕过去了。
锦衣卫笑了起来:“你是哪里人?”
沈稚放下茶杯,“这位大人听我的口音,觉得我是哪里人?”
锦衣卫,“你的官话说得很好。”
沈稚微笑:“可不是。”
他普通话考试的成绩可好了!
锦衣卫沉思片刻,对沈稚道:“打扰沈公子了,在下还有公务,改日再来拜访。”
沈稚保持着微笑:“再会。”
姓钱的锦衣卫带着两个下属离开。
“咚”地一下,外面的店小二跪在了地上。
沈稚跑过去,探头往外看。
店小二从地上爬起来,对上他的视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讪笑着说:“公子见笑了,小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威风,腿都软了。”
沈稚:“我不笑你。”
店小二:“多谢,多谢。”
他走以后,白愁飞迅速把沈稚拉进屋,关上门,又检查了一下窗户外面,确定街上没人,才低声说,“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沈稚:“记起来什么?”
白愁飞打量着他。
沈稚的眼神仍跟以前一样,深邃明亮,看不出是清醒还是疯癫。
白愁飞:“你认不认识刚才那个人?”
沈稚:“不知道。”
那个人要是钱宁的话,他就认识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钱宁,那他就完全不认识。
白愁飞叹气,心道果然如此。
来到京城以后,沈稚比以前好了很多,不怎么说胡话了,可是一旦涉及他的家人,还有皇帝,他就会犯病。
沈稚疯起来悄无声息,就像他突然自残,没有任何征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想要从沈稚这边入手难如登天,可要是等认识他的人主动来寻,又会陷入今天这种被动的局面。
白愁飞考虑的已经很周到,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现实和想象的差距如此之大。
就算他对沈稚有救命之恩,在那些人的眼里,他依然是个小角色。
“小白。”沈稚拉着他的袖子,“你给我讲讲六分半堂吧!”
白愁飞:“江南霹雳堂的雷震雷建立了六分半堂,后来传位给雷损。”
沈稚点头:“所以雷损的靠山是谁?”
白愁飞微笑:“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这个,还会连饭都吃不起吗!
两个时辰不能出门,白愁飞也没有搭理沈稚的意思,独自站在那里发呆。
沈稚有些无聊,也不敢再打开窗户看了,躺回床上,把注意力放在万梅那边。
西门吹雪已经教导了万梅十日。
这十天里,万梅的文化课进展迅速,剑法也越来越强。
刚开始他还会担心,舞剑的速度快了会砍到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困扰了。
西门吹雪说他是练剑的天才,万梅就练得更带劲了。
他独自在后山练剑,收势以后,发现远处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普通的衣服,外面披着一件很旧的大红披风。
他站在梅花下的雪地里,远远看过去有那么一点点像林黛玉。
万梅收剑归鞘后,“林黛玉”快步而来,走进以后,露出一张男人的脸,脸上还有四条眉毛。
“你是西门的朋友?”四条眉毛问。
万梅点头。
“你的剑法很不错,难怪能和西门吹雪成为朋友。”
万梅:“谬赞。”
“我叫陆小凤,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万梅没有回答,直接往前走。
这个态度陆小凤十分熟悉,西门吹雪经常这样待他。
西门吹雪是很欢迎他的,只要不在天黑后过来,万梅山庄的大门永远向他敞开。
可是西门吹雪讨厌麻烦,陆小凤不经常来万梅山庄,每次来都会带来麻烦。因此他们每次才见面时都很愉快,用不了多久,西门吹雪就开始嫌弃他。
陆小凤没有被万梅的态度劝退,他走在万梅的旁边,“我听到了一个传闻。”
万梅没有停下,也没有看他,更没有接他的话。
陆小凤自顾自地说:“外面的人都说,万梅山庄成精了,偌大的山庄变成了一个周身飘着梅花的美男子。”
这次万梅瞥了他一眼。
陆小凤笑道:“西门吹雪告诉我,万梅山庄正在这里练剑,所以我就过来了。”
万梅:“嗯。”
陆小凤很难想象,西门吹雪与眼前这位公子独处时的模样。
他们的性格都这般冷,哪怕有人主动开口,也会很快冷场吧。
这样的两个人能成为朋友,只有可能是因为剑!
陆小凤:“你身上的剑气和杀意,比西门吹雪淡很多。”
万梅:“因为我只学了十日。”
陆小凤惊讶地说:“十日!”
万梅:“不错。”
陆小凤满脸惊奇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难怪西门吹雪如此欣赏你。”
能在十天之内练成这样的剑法已经是绝世天才。
更难得的是,这位公子看起来已经二十多岁,错过了习武的最好年纪,却仍然能练成这样的剑法。
西门吹雪谈起他时的复杂语气,也都有了答案。
他一定是在惋惜明珠蒙尘,未能早些发现。
以此人的天赋,若能从小习剑,必定早就已经成为绝世高手,怎可能像现在这般籍籍无名?
“你为什么总是穿着这件红披风?”万梅问。
“你怎么知道?”陆小凤摸了摸披风,笑着说,“因为它很贵,非常贵,而我很穷,买不起第二件了。”
“它很好。”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知道。”
“莫非你说的是万梅山庄?我可不信什么山庄成精的传说,哪怕说是一株梅树得道,都比万梅山庄成精可信。”
万梅一路来到西门吹雪的卧房。
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入,看得陆小凤目瞪口呆。
陆小凤站在外面,看到屋内摆放了两张床铺,一张在南面,一张在东面。
那冷冽的青年就坐在东边的床上,用绢布擦着手上的剑。
这时,西门吹雪从外面走来。
陆小凤赶紧跳开,生怕他杀人灭口。
西门吹雪冷漠地看着他:“你都看到了。”
陆小凤:“我发誓,绝不会说出去!”
西门吹雪:“无妨。”
陆小凤:“所以你们两个住在一起?你们两个看起来都不像是愿意与人同住的性子。莫非是有什么隐情?”
万梅停止擦剑,把绢布放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这其实是个误会!
他也没想过和西门吹雪住一间屋的!
他用期冀的目光看着陆小凤,渴望着陆小凤将他和西门吹雪拆开。
西门吹雪:“他是万梅山庄。”
陆小凤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你突然放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流言,还找人来假扮万梅山庄?
陆小凤心思百转,看向万梅。
他低声问西门吹雪:“莫非是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西门吹雪木然地重复:“他是万梅山庄。”
已经第七遍了,为什么你就是不信。
昨天晚上做了个可怕的梦,梦里好多读者留评说我写的有bug,说白愁飞他爷爷就是西门吹雪他爸,我写的辈分错了。看得我焦头烂额,而且很心虚,觉得自己没有好好看原著。评论还说这可能是作者的伏笔,期待后文。
幸好不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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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