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水村。
此处距城门二十余里,虽然不远,但因隔着一道山势,行人不便,便成了繁华之外的一处清静地。
李天沉、风渡萍、青霜三人一路疾奔,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沽水村。
村口并不见人影,往里望去,只见隐隐炊烟。
三人慢下脚步,边四处观望边往里走。
李天沉问青霜道:“采花贼那件案子后续如何了?”
青霜道:“案卷已转呈大理寺,尚无结果。”
风渡萍道:“难道苏丫头的事,还真跟这事有关?”
李天沉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可认得那采花贼?”
风渡萍道:“我哪认得他,又不是什么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就是个小贼,打着老子的旗号干这种下三滥的事,都不配劳动老子问他姓名。”
李天沉道:“这件事或许没那么简单。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风渡萍道:“怎么了?也就这几天吧,本来我上个月就打算来的,谁知半路遇上个老贼,摸到老子头上来了,气得我追了他大半个月,可惜还是被他给跑了。”
李天沉道:“江湖消息说你一个月前就可能来京城了,那个采花贼恰好在这村子里潜藏了近一个月,而你却被人引到了别处,直到近日出事了才来,如今看来,只怕这是个局。”
风渡萍愣了,“什么局?不就想说老子就是那采花贼嘛?人我都亲手抓了,这还能栽在我头上?”
李天沉皱眉不语。
忽然一颗小石子凌空射来,青霜立即向那边追去,二人也连忙跟上。
这般追了一段路,便追进一处僻静角落,看到孤零零一处草屋。
风渡萍道:“嘿,这不就是那淫贼藏身的地方么!”
这处破败草屋正是当日发现采花贼尸体之处,当时尸体便倒在半毁的院墙内。
三人走进院子,李天沉便开口道:“是哪位江湖朋友要见李某?我来了。”
草屋里走出一个人来。这人相貌平平,年约三十,毫不起眼,李天沉细细打量,确定自己没有见过此人。
那人抱了抱拳,道:“李大人。”
风渡萍道:“少废话!人呢?快放人!绑架无辜女子,跟你那个淫贼同伙一样不讲武德,呸!”
那人也不恼,淡淡说道:“不急。还有位贵客没到,几位且等等。”
李天沉扫一眼他身后草屋,道:“看来人不在这里。阁下既然要谈条件,照规矩,该让我等确认清楚人是否在阁下手里,如今是否无恙,否则,这谈判未免没有意义。”
那人道:“谁说我是来与你谈条件的?李大人,我可不是来谈条件的,你莫要想当然。”
李天沉道:“那阁下要见李某,所为何事?”
那人道:“不是说了么?还差个人呢。李大人急什么,等等吧。”
风渡萍气得要跳脚,偏偏又不敢拿他怎么样,只好扭身踹了一脚土墙出气。
忽然,他望见有熟人来了。
“老李!”风渡萍叫了一声又赶紧收声,贴过来小声道:“你师弟!”
李天沉也是诧异,二人扭头望去,只见沈天迹并未隐匿身形,直接奔着这边就来了,他身边还带着一个人,一个明显不会武功的人。
二人很快便到了近前,李天沉也认出了那人是谁,心中越发诧异了——大理寺少卿杨叙。
他怎么也来了,还跟沈天迹走到一起?
沈天迹抓着那人一跃落进院墙,刚一落地,那人便喝道:“大胆贼人!竟敢当街强掳朝廷命官!你是何人?为何交本官抓来此处?”
那人边喊边挣扎,恰好沈天迹放手松开了他,顿时他就滚了一个跟头,晕头转向一抬头,正与李天沉来了个四目相对。
“李天沉?李巡捕?这是怎么回事?”杨叙一脸震惊。
李天沉把他扶起来,看一眼他,看一眼师弟,再看一眼对面的绑匪,饶是他见多识广,此刻也有点茫然。
不让报官,但是让官过来报到?
此时绑匪开口道:“有劳令师弟把这位杨大人请过来。现在可以谈了。”
杨叙诧异且愤怒,“李大人!你为何叫令师弟把我抓来此处?这是何道理?若是我涉了什么案子,你大可到大理寺与我对质,若你有确凿证据,便是带巡衙差役上门传唤,也说得过去,你这——是何道理?!”
李天沉道:“杨大人稍安勿躁。在下也是被迫来此,究竟所为何事,还是听这位阁下说吧。”
杨叙一脸茫然,望向对面始终不急不忙的绑匪,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绑匪很有礼貌地拱拱手,道:“杨大人,听说前日沽水村淫贼的案子,如今是在杨大人手里复核,是也不是?”
杨叙吃惊道:“你如何知道?你是什么人?”
绑匪道:“在下不过是江湖一个无名小卒,二位大人不必知道在下姓名。请问杨大人,这件案子如今可结案了?结果如何?”
杨叙道:“此案是李大人亲自办的案子,结果清楚明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绑匪道:“清楚明了?证人呢?证物呢?证词呢?难道做成个死无对证,就任凭你们说什么是什么了?”
杨叙道:“这……案子当场具结,本村里正也画了押,当时所见的乡民们自然都是人证,你还要什么证据?”
绑匪道:“大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真糊涂呢?这里正见过那淫贼吗?乡民们见过吗?人已死了,说他是淫贼,他就是了?若要证据确凿,为何不令被犯女子辨认尸体?李大人,你杀了个外乡人,便说他是淫贼,又哄骗里正在文书上画押,不审、不问、不查,就这么结案了,我倒想问问李大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李天沉怔了怔,不由得望向一旁的青霜,青霜扭过脸去,并不理会。
这件案子,是苏合负责处理的。他们二人办案,一向由苏合来负责审问、具结,再递呈大理寺,况且那日他急着回城去寻风渡萍,这件案子当时是如何查问的,他确实不知道。
只是,苏合办案一向最讲证据齐全,怎会如此草率?
此时他心中虽有疑问,当着外人,却不好询问青霜,只得说道:“依阁下之意,此人是冤枉的了?”
绑匪道:“李大人聪明一世,恐怕这次要阴沟里翻船了。你怕是不知道,我兄弟早年受人暗算,早已不能人道,如何做淫贼?”
他对杨叙道:“杨大人,尸体还在,只须令仵作查验一番,便知道我所言不假。我兄弟分明是做了替罪羊,因为这位李大人,徇私枉法,急于替凶手脱罪,我那在此养伤的兄弟才遭了这场横祸!”
此言一出,李天沉心头一凉,突然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局。
只听杨叙说道:“依你所说,你已知道真凶是何人?”
绑匪抬手一指,喝道:“就是他——风渡萍!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敢不敢承认,你就是风渡萍?!”
杨叙作大吃一惊状,说道:“胡言乱语!风渡萍乃是江洋大盗,谁人不知他早已与李大人结下深仇,李大人为何要替他脱罪?”
杨叙冷笑道:“杨大人,今日你在场,你瞧瞧这二人,像是仇人的样子吗?什么结仇,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否则,李大人身为天下巡捕,武功高强,抓贼无数,为何就是拿他毫无办法?”
风渡萍此时已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你TM这是栽赃陷害!你说老子杀人越货,老子认了!说老子是淫贼,我呸!老子就是采了你,也不会碰良家妇女一根头发!”
李天沉暗暗叹口气——这回是真有麻烦了。
且不说这案子的事,风渡萍就这么承认了身份,当着这位大理寺少卿的面,就算最后证明这案子跟他无关,他俩也要麻烦了。
况且,对方有备而来,必定会想方设法咬紧了他们。
那边厢,只见杨叙再次大吃一惊,眼光在他俩之间转来转去,问道:“李大人,他当真是‘萍水大盗’风渡萍?你为何会与他在一起?他果然在京城?”
绑匪道:“风渡萍在京城已有月余,之所以找不到他的踪迹,还不就是因为这位李大人,监守自盗,若我猜得不错,恐怕这些日子,他就藏在巡衙里吧?”
风渡萍:坏了,这回真让他蒙对了。
风渡萍一理亏就没动静了,有点城府也都挂在脸上,杨叙一瞧,立马追问道:“李大人,你当真将他藏在巡衙了?”
李天沉镇定下来,迅速理清思路,对绑匪道:“你既然要讲证据,那你又有何证据能证明,沽水村的案子是风渡萍所为?”
绑匪道:“这有何难?风渡萍!你敢不敢让被犯女子看看你的脸?”
风渡萍叫道:“老子有什么不敢!又不是老子做的!老子就站在这,随你叫人来认!”
李天沉直觉此事有诈,然而还来不及阻拦,风渡萍就已经放话了,只好道:“既如此,今日杨大人也在,便请里正出面,询问可有人愿意出面指证,如何?”
杨叙道:“这……也罢,既然案子有疑,本官也当查明真相。李大人,一起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