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且听曲中意 第23章 第 23 章

闻见不妥之处，游胤辰松开胤豪，一跃而起，向那脚步声处一击。

一掌过去，入眼居然是那张熟悉的俏脸，急忙想撤回掌风，但已经晚了。

掌力打出去，劲力已经收势不及，掌劲已透体而出，而那在树丛中尾随的少女反应速度显然不及从前，未躲避及时，生生受了这一掌。

身子踉跄了两步，如雪摔倒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所幸胤辰看见是如雪时已减了不少气势，不然如雪这伤怕是还要再养个一年半载了。

她吐了口鲜血，脸色惨白、双眼微阖。

“你怎么在这？”游胤辰心下一凛，三步并两步上前将她扶起。

原本以为是姚家庄的弟子再次埋伏，所以出手狠了一些，以至于险些重伤了伤还未好的如雪。

正在气头上的如雪，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游胤辰一把抚上她的脉搏，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忽又一摆手，将内力灌于掌心，他知她背后有伤，遂与她掌心相连，欲对掌疗伤。

几轮运气后，如雪几乎感觉不到肩上的疼痛。

她缩回手，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道：“本姑娘是来看看游大公子的。”

游胤豪这才缓缓走过来，脚步有些虚浮，但脸上带着笑容，向如雪微微行礼。

他一向重视礼数，哪怕是自己身陷险境之时亦是如此，“多谢姑娘在姚家庄相助之恩。只是，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实在不知为何姑娘会拼死相救。”

确实是拼死相救，在姚家庄，几番危机时刻，如雪都奋不顾身地挡在游胤豪身前，生怕他有半分损伤。

他并非自恋之人，不认为像如雪这般的女子会对自己一见钟情，从而不顾惜自己的救他性命。

如此，他更加疑惑。

当然，除了游胤豪，游胤辰也想不明白。

这个女子每一步都是在救他大哥，可是她又为何会救呢？

若不是救人，那她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再说……

游胤辰暗自琢磨着，上次酒肆中，自己言语间确是有些过激，思来想去总想同如雪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哎，你就当本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了。”如雪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轻飘飘地说道。

她刚准备离开，却正好对上胤辰那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不过觉得明日的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说着游胤辰扶着胤豪继续往山下走着。

如雪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这样的寂静反而让游胤辰有些不自在了，他偷偷侧过头，看到她平时娇俏的小脸，此刻略显苍白，双唇紧抿，一对大眼睛里透露着淡淡的忧郁。

他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唇轻抿，犹豫再三后，又开口道：“你还好吧？”

听到游胤辰突如其来的关心，如雪将望着前方放空的眼神收了回来，嘟囔道：“不好！本姑娘好心来看望下游大公子，还差点死在你游二公子掌下，能好吗？”

“我刚不是给你度了真气，你还真小心眼儿。”游胤辰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小心眼儿？对！我还就小心眼了！”如雪快走两步到胤辰身侧，柳眉倒竖道：“你上次……”

本想说酒肆中游胤辰“翻脸无情”，可又觉得提及此事，仿佛自己十分介意一般。转而说起姚家庄的境遇，“还利用我了呢。”

游胤辰听她说到上次时，也是心中一紧，毕竟大哥就在旁边。但听她说着“利用”，倒也没恼，也知她所指何事，有意逗她，故作错愕的样子，缓缓说道：“当时是谁想牺牲我来着？”

未曾想，游胤辰竟接上了这话。两人很默契的回避了酒肆一事。

“我……我是想通知你的，但那会……我也没办法啊，不然我自己就没命了。”如雪略感自己有些理亏，仍不服输道。

看着眼前少女一脸窘态，低着头咬着唇，游胤辰突然记起在深洞陷阱中的那个夜晚，他俩呼吸相对，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眸清澈无比，不染尘埃。

或许他已经猜到在姚家庄时，她会暴露他的行踪。

虽然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但他还想和自己赌一把，看她会不会在不了解他是否有计策脱身时，出卖他。

结果，如他所料……

游胤辰惊讶于自己一向是不爱计较的人，居然会为了一个妖女做这般思量。

又或许说，他在期待什么，期待着那双眸子的主人，如他所见的眸子那般清澈可鉴、不染尘埃；期待一个来自天山派的妖女的本性是善良无私的……

那么说到底，最可笑的还是自己；最可笑的是自己那份莫名其妙的期待。

摇了摇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所以啊！你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的善良……是有条件的。”游胤辰脱口而出。

“怎么？又开始你的大道理了吗？”如雪闻言，身子不由得一震，眼眶禁不住有些湿热，“游胤辰，难道善良不该有条件吗？若今日，遇见了烧杀掳掠的江洋大盗，你杀不杀？那毁人清白的采花贼，你杀不杀？你会杀！那是你不善良吗？不，那是你正义；那么，当一个人自身难保的时候，又如何顾得上其他人？怎么？这个时候就变成了善良是有条件的了？”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不认为你做错了。”游胤辰站住了脚步。

一旁的胤豪听着他俩争论不休也不好打断，但他借着月光看到了如雪眼眶中闪烁的亮光，他大概也明白了这姑娘的心思。

所以，这姑娘的拼死相救也是看在他二弟的面子上吧！

游胤豪望向胤辰英俊的脸庞，觉得他的二弟似乎总是那般耀眼夺目，身边的这些人，无论是父亲、府中的姐妹、还是这个并不相熟的女子，都只能看见他的弟弟，游胤辰。

此时的游胤豪似乎已听不进去他们的争执，只觉世间万物如此庞杂，竟无一人会为他停留。

“那你……”不知为何，她从未对他人言语有过多的在意，偏是游胤辰，三言两语，就能让她的心像猛的被刀子扎了一下；而她又听到胤辰说她没有错时，又仿佛……

顿了许久，游胤辰内心似乎在挣扎着，半晌才道：“所以，我们只是看待问题和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同罢了。至于你说我利用你，虽然我本意并非如此，但若你非要这般认为，那我向你道歉。”

风，轻轻柔柔，抚过他二人的发丝、衣角……在漫天繁星下，两人驻足对视。

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却又发觉，彼此眼中的自己似乎又不是真正的自己。

“游胤辰，你说的没错。我的善良是有条件的，没有危及到我自身时，我尚且还有一寸人性，若是危及到我了……”如雪唇角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谁，我都不会放过。所以，如你所说，我们不是同路人，那便分道扬镳吧！如今游大公子已安然无恙，本姑娘便告辞了。”

对着游胤豪拱手一礼，她，很少这么有礼貌。

转身离去的同时，那噙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止不住从脸庞上滑落，淌至颌角、脖颈……那丝扯出来的微笑荡然无存。

叶如雪啊，当时要选择出卖游胤辰的时候，你为何要犹豫？又为何要愧疚？

至于那个来路不明的小鬼，就贪恋他内力便按他所说“拿下”游胤辰，最终不过是失了自己的体面。

你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啊！

你可是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今连的徒弟。

去他的善良，去他的愧疚……做个恣意不羁的小妖女不是更加乐得自在。

心里想着，抬手潇洒地擦去那悬挂在脸上的泪珠。

被一同抹掉的，还有内心深处的一个希冀。

一个如珍珠般宝贵的，只属于她的小小的愿望。

“二弟可是喜欢那姑娘？”如雪快步离开后，游胤豪掩去了自己的心思，淡然问道。

“大哥为何会这样问？”游胤辰平复了心情看向他大哥。

现在的游胤豪，比之在姚家庄相见时更加憔悴了，加上现在身体虚弱，像是少了些什么。

“大哥只是觉得，刚刚那番咄咄逼人的样子，不像你。”游胤豪续道。

“是吗？”游胤辰凝望着远方她离去的方向，目光悠长迷离，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

他没有回答胤豪的话，只是他的眼底透露出的那怅然若失之意，似乎已说明了一切。

“她与情遥是什么关系？”游胤豪也没有再深究刚刚的问题，只是道出了他一直的疑惑。

“她们是孪生姐妹。”游胤辰一语道破。

游胤豪的脸上也没闪过惊异之色，似在意料之中。

在游胤辰的搀扶下慢慢地下了山。

此刻在那断崖之上，一道暗标却击中那如苍松翠柏的男人。而那男人，反手将暗箭伤人的始作俑者打下了山崖。

夏夜，风吹过，山野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