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夜好眠,天刚亮便起身收拾。
施维先就着凉水打理好自己,又替王瑾穿戴好衣衫,细心将她头发挽好,见王瑾也要倒那冷水梳洗,拦道:“阿瑜,我去取些热水来。”
施维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商枝和连翘守在门口,一个端着水,另一个端着饭食,一副尽心尽责的乖巧模样。
“瑜郎君早,我才从楼下端来的,吃饭啦!”商枝笑嘻嘻道。
“快先洗漱吧,公子可有不舒服?”连翘也上赶着凑热闹道。
说完二人还冲着施维挤眉弄眼起来,倒叫她一时间不清楚她们这是什么个意思。
“我说,你们这是闹哪出?”施维顿了顿,问道。
“公子昨夜定然很累吧,瑜郎君看着斯斯文文的,但毕竟是男子,我们自然是心疼公子,特来伺候着呢……”连翘看着自己公子吃惊的模样,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老练道。
王瑾正在屋内整理自己写的东西,闻言,一个手抖,差点没把薄纸撕个口子。
见二女喜气洋洋进屋,她稳了稳自己脸上的表情,道:“这些你们先收着,得空交给白沁庭,叫他好生研读,不可虚度时光。”
“知道啦,瑜郎君昨夜睡得好么?”商枝放下餐食,接过王瑾手上的东西后,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怎么,你……你没睡好?”王瑾道是奇了,这丫头还能有心事?
“我和姐姐昨晚竖着耳朵听到大半夜,你们这边怎么都静悄悄……唔……”连翘嘴快,只是话到一半,突然被商枝捂住了嘴,剩下的就支支吾吾消失了。
“既然困,那就回去继续睡。”施维走进来听到一半,便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只顾着练功,养出这么两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丫头来。
这话一落音,商枝便拉着连翘头也不回地跑了,边跑还边嘟囔道:“恼羞成怒了,咱们三十几计来?不管了,第一计,溜为大计。”
王瑾摇了摇头,端过那小丫头送来的热水,好笑地拧了拧帕子,朝施维道:“你还没告诉她们我是女子么?”
施维接过她手中物什,一边轻柔地为王瑾净面,一边回道:“还不曾说过,这两个丫头,也怪没眼力劲儿的,不像我,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我们阿瑜是个天仙娘子。”
王瑾笑了笑,也不再说话,同施维一道坐下用食。
待到天色大白,二人已行至广陵城内,王瑾在集市上选了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和施维一人一马,往琉璃谷方向而去。
二女一番快马加鞭,急行了三日,方才抵达一处深山凹谷之间。施维辨了辨方位后,便翻身下马,停在那山谷入口处。
王瑾也跟着下马,只见这地方荆棘丛生,空山寂寂,毫无曾经有人到过的迹象,又见一块大石立在入口,石上布满青苔,施维顺着记忆,抚着石上的青苔,手指嵌入,一笔一划将石缝中的青苔揩去,三个大字便显了出来,她轻轻念道:“琉璃谷。”幼年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便随之跳了出来。
琉璃谷占地甚广,群山围绕之中,方圆万余亩地,从前谷中药草遍布,但因多年无人打理,现在已荒草丛生,不堪入目,施维带王瑾运起轻功,只见前方七八丈处数株合欢树交相覆荫,树底下有一处大殿,屋顶为单檐四角,覆盖琉璃瓦片,只是经年无人修整,已有斑驳痕迹,门上黑色匾额上书“药师净土”。
二人落在药师殿前,施维抬眼看了看匾额,见那额角边上已经布满蜘蛛网尘,心道:琉璃谷怕是真的散了,也不知薛谷主如今究竟在何处。
正当感慨之际,只听得侧边合欢树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施维暗道,随即伸手揽住王瑾腰身,悄无声息,二人轻飘飘落到了大殿屋顶处。
来的不是一人,而是一队人。
这些人穿着金黄元宝图的外衫,手持飞爪百炼索,整齐有序地走进药师殿后,便迅速藏匿在各处,像是从未出现过般。
王瑾自然认得这些人,那明晃晃的“金黄元宝图”们,不就是从前追杀白沁庭的小财童么,他们手中的“飞爪百炼索”正是恶鑫大名鼎鼎的“抓钱爪”,也不知道这些人跑到这荒芜人烟的琉璃谷做什么?
施维却是瞄准了一块琉璃瓦片,轻手轻脚地俯下身去揭开,又示意王瑾过去,王瑾知道她定是发现了什么,便也猫腰过去看。
此处正是那殿中一处偏房,房内摆着一面两人宽的铜镜,镜子前立着一人,王瑾只能看到这人背影,模糊的镜面中倒映着他自己,镜子前的人喃喃开口道:“三娘,不管到哪里,还是只有你陪着我。”
这人说完,王瑾便辨出了他的声音,正是恶鑫掌柜,金三老板。
金三伸手摸了摸镜子中的自己,笑道:“我以为再也找不到知己了,可是你来了,三娘,我便知道自己不再孤独了。”
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镜中人也跟着大笑,像是在回答他:“是啊,除了我,世上还能有谁知你懂你呢。”
原来这金三老板正在顾镜自观为乐,王瑾觉得古怪,抬头一看,施维也正好和她目光相接,二人陡然便明白了,想来这金三从前便嗔痴成性,又遭自己唯一的亲哥哥出卖,再难相信这世上任何一人。
可人活着,若是一颗真心无所托,那便只能托给自己。
镜子中那人就是他自个儿分裂出的“金三娘”,他口中的“知己”,绝无可能再抛下他,出卖他。只是这世上,金老板真有这么个“金三娘”么?真真幻幻,恐怕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王瑾想到此处,心中不由也叹道:痴儿罢了。
正当此时,施维却眼尖地瞧见了不远处鬼鬼祟祟躲着一人,那人躲在合欢树下,打量着药师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王瑾见施维远眺,也转头望去,那人似是个中年男子,形容并无特别,莫非金三在这里等的人便是他?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人才下定决心般,轻手轻脚地朝药师殿走去。
待他进殿,施维便带着王瑾跃到正殿房顶,重新揭开一片琉璃瓦,继续探查室内情景。
只见这人进了大殿,先是四处查看一番,见殿内无异,便走到祖师像前,上了一炷香,念道:“十五年啦,祖师爷您若是在天有灵,便叫他开口吧,我也不想再守在这破地方了。”
这人竟是琉璃谷的弟子么?
王瑾闻言,瞧了瞧施维,见她也一脸探究之意,一副极力想看清那人究竟是谁的模样。
这中年男子话刚落音,便听得另外一人笑道:“既如此,何不将人交给我,金某自会叫他吐出真话来。”
只见金三老板摇着他那柄镶了金边的铁扇,缓缓踱步而来,边走边道:“薛戒,有我金三相助,何必犹豫?”
施维听到金三叫那男子“薛戒”,一个手抖差点惊了瓦片,幸好王瑾发现不对助她扶稳,这才没惊动殿内二人,王瑾看施维那样子,心中暗道:恐怕小维是认识这薛戒。
薛戒看到金三,脸上半点诧异也无,他旁若无人地朝那祖师像拜了拜后,才开口道:“你又来干什么?我早就说了不可能。”
“自然是来成全薛少谷主的美事。”金三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接着道:“你要青萍剑,无非是想在江湖扬名立万,若我金三能助你取得,岂不妙哉?”
“那金三老板想要的又是什么呢?”薛戒也不傻,知道恶鑫无利不起早,金三出手断不可能是白忙活。
“少谷主快人快语,那金某便直说了,恶鑫在江湖多年,苦于没有医家相助,若是琉璃谷能替我研制出那神药,我便助少谷主寻得青萍剑。”金三坦白道。
“是么?要神药不也是为了对付那些高手,若是有青萍剑,还需要什么神药,金三老板怕不是本末倒置了。”薛戒拿起香台边上的掸子,轻轻扫去灰尘,接着道:“依在下愚见,金三老板怕是想做那黄雀,捕我这只螳螂罢了……先别急着反驳,若不是的话,又何必带着那么多招财童子,藏在这暗处呢?”
他这话一出,散在四处的杀手们便不再躲藏,纷纷现身。
金三摇着铁扇,不慌不忙道:“少谷主三思啊,您也不是什么江湖高手,必须逼我这般?”
说完铁扇一挥,杀手们便一拥而上,朝薛戒攻去。
金三则退到一旁,嘴里念道:“留活口,我还有事问他。”
施维眼见薛戒不敌,径直飞身而下,叫道:“且慢!”王瑾本欲拦她,可这人动作实在太快,她便也只得跟着现身。二人落到门外,施维朝金三说道:“金三老板,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武?”
金三见是这两位来了,脸上十分好奇道:“在下这次可没招惹你们,二位莫管闲事。”
王瑾微微一笑,言道:“我来找金老板做生意,不知金老板接是不接?”
金三更是奇了,道:“二位这般身手,还需要金某出面杀人?”
王瑾回道:“非也,此番不为杀人,只问一个问题,想来金老板知道答案,还望不吝赐教。”
说完,只见王瑾从怀中摸出一座纯金打造的吐宝鼠,不慢不紧地在指尖把玩,这物件看着金灿灿又圆乎乎的,甚是讨喜。
她也不着急金三的回话,眼看薛戒被人擒拿跪地,她还像在自家园子散步似的,闲庭信步,还顺带露个财?施维看了不禁咂舌,暗忖道:这人怕不是个大富,姑苏初识,我竟误以为她是顺手牵羊了乌篷船,想来便是金船银船,她怕也不屑于“牵”。
王瑾:我看起来很穷?
施维:是我有眼不识富贵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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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