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寒烟正欲起身,可又转念一想,若无他最后出手,自己独自面对那群蜈蚣,如今是生是死也不一定。
她思忖片刻,终是下定决心。于是,归寒烟以内力汇聚指尖,左手并起二指为刀,在右手掌心划出一道约莫两寸的伤口。
血珠瞬间涌出,归寒烟立刻抬高顾岑风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而后将她掌心溢出的血液尽数滴入他口中,让他服下。
朦朦胧胧中,顾岑风感觉他好像被人喂了什么东西,口中一阵甜腥,似乎是血的味道,只是这血中怎么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他尽力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归寒烟的一张白皙清冷的面容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眨了眨眼睛,意识逐渐回笼。
归寒烟在喂自己喝她的血。
意识到这点,顾岑风发现自己不但不排斥,反而觉得身体一扫方才的痛苦,愈加轻松起来。
与此同时,归寒烟这个人带给他的疑问也一个一个地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你醒了。”
归寒烟平淡的语气在耳边响起,顾岑风顿感嘴边的力道骤然一松,只留下些许指腹的温度。
他抬眼看去,归寒烟正拿着那块他给的方巾胡乱地将伤口摁住。
顾岑风下意识支起身子,无视归寒烟讶异的眼神,拿过方巾仔细地将她伤口包扎好,最后还系了个漂亮的结。
做完这些,他靠坐回墙边,抬眼看向归寒烟,眼神中带了些许探究,“多谢姑娘,又救了顾某一次。”
“你被蜈蚣咬了,怎么不说?”
“我当时已将毒血逼出,却没想到还是……”顾岑风自嘲地笑了笑,转而看向归寒烟,“说到此处,顾某之前因瘴气而感到心口被压着的那股沉闷之感也消失无踪了。姑娘的血竟如此神奇,不仅能解毒,还有解瘴气之效。”
“是么,我也不知。”归寒烟移开视线,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顾岑风又试探性地问她,“姑娘可听说过药毒双绝——冷氏夫妇?”
听到这个名字,归寒烟冷不丁抬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冷氏夫妇一个醉心于毒,另一个醉心于解毒。他们常年隐居在白石山上,甚少入世。可几年前,江湖传闻却道冷氏夫妇曾炼制了一个药人。这药人天生体质特异,炼制过后不但百毒不侵,其血液更有解毒功效。后来,冷氏夫妇被仇家寻上门双双毙命,那药人便也不知所踪了……”
一眨眼的功夫,归寒烟已掐住顾岑风的脖子,她盯着他的眼睛,眼神中忽然带了几分邪气。她低声道:“你也想试试白石山的药缸么,我可以带你去。”
顾岑风被迫抬了抬头,哑声看向她,“我若想加害于你,只会装作不知,又怎会挑明此事,引你来杀我?”
归寒烟审视地看着他,像是在考虑他话语中的真实性,片刻后,她缓缓松开了手。
顾岑风揉了揉脖子,不免叹了口气,“不到半日,我已被你两次掐住脖子。我好歹也是皇城司的指挥使,何时这般狼狈过。”
归寒烟翻了翻琴谱,不以为意,“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话音刚落,归寒烟又抬起眼睛看着他,“若我的事传出去,我必追杀你这位指挥使至天涯海角。”
“你既不想被人知道,为何要冒着风险救我?我已将这古琴中的关窍告知与你,你大可以自行离去,放我自生自灭,不是吗?”顾岑风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语气中颇有些不解。
“自然不可。”归寒烟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因为我不会抚琴。”
顾岑风一噎,正欲说什么,可此时身后墙壁却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他立刻警觉起来,他侧耳过去,只听墙的另一头有被撞击的咚咚响声。
“快看!”归寒烟惊呼一声。
顺着归寒烟指的方向,竟有一只小蜈蚣顺着墙缝爬了过来。顾岑风已领教过此物的威力,当即抽出软剑将其一刀两断。可紧接着,墙缝中又爬出了一只又一只的小蜈蚣。此时,对面撞击墙壁的声响也越发清晰。
“看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归寒烟冷静地抽出玉笛横在身前,“放心,你尽管弹,由我压阵,那些蜈蚣绝越不过你身后这屏风去。”
一缕笑意蔓延至嘴角,顾岑风静下心,开始心无旁骛地弹奏起来。琴音袅袅,余韵悠长。二人一人抚琴,一人执笛,虽非合奏,但却也相得益彰。
很快,一曲终了。只听咔哒一声,先前被顾岑风敲过的那面空墙随之打开,显露出一条暗道来。
见到暗道,二人都不禁松了口气。却不料下一瞬,整个密室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快走!”
归寒烟提醒着,随即快步往那暗道中去。顾岑风顺手将那本琴谱收入怀中,紧随其后进入暗道。正要走时,他却莫名听见一阵水声。
顾岑风转过头去,定睛瞧了一眼,只见墙壁裂痕中渗出些许水渍。下一瞬,密室墙体轰然倒塌,一阵巨大的水流卷着无数小蜈蚣的身躯随之冲进密室中。
他心道不好,想必是地宫坍塌引起的湖水倒灌,须尽快逃出去!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脚下一步不停得向暗道中去。只是暗道中也好不到哪去,到处是渗水的痕迹,犹如水帘洞一般。刚刚走过的地方,便立刻被积水淹没。
待转过一个路口,便看到那条被落石掩埋的巨蟒,此时早已葬身蜈蚣群之腹,不免让人心惊。
归寒烟与顾岑风各自屏息凝神,眼观六路,脚下不发出一点声响,为的就是不惊动那群在巨蟒身上饱餐的蜈蚣们。
可事与愿违,那蜈蚣群眼见骚动了起来。
只见他们方才经过的路口处有数不清的步足快速爬过,竟是那巨型蜈蚣追来了!
二人当即拔腿就跑,可前方渗出的水流不断变大,这暗道似有被这水流冲垮之意。
眼见身后成群结队的小蜈蚣扑涌而来,顾岑风当机立断抽出软剑,向后使出一道剑气,无数小蜈蚣被剑气带来的气流卷起。可这暗道也终是支撑不住,四分五裂的墙壁被如瀑布般巨大的水流奔涌而入,瞬间便将暗道淹没。
片刻后,顾岑风凫水上来,四处寻找着归寒烟的身影。
“归姑娘,归寒烟!”他大喊着。
可没寻到归寒烟,身侧却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蜈蚣头。顾岑风心头火起,一脚便将那蜈蚣头踹入水底。
蜈蚣向来怕水,何况那巨型蜈蚣已被自己削掉一对颚牙,此时威力已十不存一,竟还如此阴魂不散,委实该死!
直到看到前方那抹雪青色身影,顾岑风深吸一口气,又奋力向前游去。待顾岑风刚一抓住归寒烟手臂,还未稳住身形,二人又立刻被卷入一道旋涡中,不受控地向水下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水流的束缚消失无踪了,顾岑风抓着归寒烟猛地从水里窜了出来。
甫一出水,顾岑风便大口呼吸起来,天知道他在水底时,差点气竭。他转头看了一眼归寒烟,她早已双目紧闭,不省人事了。
不敢耽误片刻,顾岑风连忙将归寒烟带上岸,助她将喝进去的水排出。归寒烟连咳几声,却又皱着眉头昏了过去。
顾岑风急忙探她鼻息,见她呼吸平稳,想必是在水中漂荡过久体力不支所致,这才松了口气。
只见四周天色朦朦,他二人衣衫湿透,此时无端一阵冷意,刺的人忍不住发抖。他将归寒烟靠在树下,自己解下外衫,轻轻盖在她身上。此时没有别的可以取暖的东西,一件外衣只能聊胜于无。
顾岑风环顾四周,正欲拾些干柴来生火取暖,却猛然发现周围雾气已散,此地地势开阔,与方才深谷之中已是截然不同。
原来,他们已被水流带出谷了!
“姑娘……大人……”
正想到此处,顾岑风隐隐约约听见一阵呼喊声传来,似是有人来寻他们了!
惊喜之下,顾岑风正欲将归寒烟叫醒。却忽然想到,他此时解了外衫,仪容不整,若是被旁人瞧见,自己倒罢,对她一姑娘家却是多添烦扰。更何况,他还另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须得提前离开。
顾岑风将外衫替归寒烟拢了拢,看着她道了一句“得罪”,而后从归寒烟的袖笼之中,拿走了那枚金匮令。
直到那呼喊声伴着许多的脚步声逐渐临近,顾岑风身影一闪,便隐于林中消失不见。
“庄主,您看那棵树下,是不是小姐的身影?”池正元顺着管家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名年轻女子正静静地靠坐在树下,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去。
“囡囡,囡囡?”
池正元呼喊两声,见归寒烟不醒,立刻命令管家,“快!快把小姐送回庄里,请最好的大夫诊治!”
眼见归寒烟被池正元的人救走,同在场的陆明却诧异她身上披的那件外衫,分明是顾大人的!可顾大人怎么不见踪影?
他正循着那棵树的四周寻找,却看见身旁一棵大树上骤然跳下来一个人影。
陆明定睛看去,那人影,可不就是他一直苦苦找的顾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