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的尾巴甩了几下,蹬了蹬蹄子,有些不安分的哼哧了几声,谷涧拿着缰绳轻拍了拍,示意马儿安静些。
天刚蒙蒙亮,几人就已经骑了马上路。
这沿途的好风景也无暇欣赏。
在途经一处两叉路口时,几人都停了下来。
路口中正插着一处木牌,上面规规矩矩的写着四个大字。
离人道。
徐爻扯着缰绳,马匹在原地转了几圈,身后背着的那把剑显得他更是放纵。
沈渊在此处停下马来。
徐爻大笑了几声道:“同行一段路,还算顺利,只可惜不同道,”他说这话时,潇洒如风。
“既然如此,那各位就此别过。”徐爻抱拳拜别,本身就是短暂同路,没有什么不舍难分。
说罢,就转身向着左处的道路疾驰而去,身后的几人目送他们离开。
谷涧撇了撇嘴,得亏没把马给带走,不然自己又得倒霉。
叶湘竹虽没与那人说过一句话,可见他说话态度来看,他对那人好感还是不错的。
短暂的同行,长久的拜别,也不知何时能够再见。
“他这是要去向何处?”叶湘竹突的开口。
沈渊看了眼那方向,说道:“京城。”
叶湘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几人也不磨蹭,又踏上了前往淮安城的路。
只是淮安山水居多,去往城中还需坐船而行。
几人到了一处小镇下了马,也已进入了淮安城的区域。
此镇名为青花镇。
前靠山,后靠水,树木灵盛天养人。花开花,地长地,几味灵药从此出。
此地民风淳朴,百姓也是热情好客,这里虽鲜少有外人而来,但来者也不拒,更何况这是通往淮安最近的路段。
可不知为何,叶湘竹有些胸闷,他抬手顺了顺气,想来是自己还不适应这里。
沈渊却是手快扶住了他不稳的身体,询问他怎么了?
叶湘竹摇摇头,示意没什么。
可沈渊却不放心,他找了一处小摊,几人都围坐了下来。
这一路走来,几人眉目都沾染些许风霜,他拿起茶壶给叶湘竹倒了杯茶水。
风坠本要自己倒茶,却不想身旁的人先行一步,说道:“恩公,我来,我来,这种小事就不劳烦你了,”说罢,笑了两声,站起身拿起茶壶给两人都倒了水。
这小摊老板是个年近快五旬的老人家,可这精神倒是如同年轻人一般,行动更是利索。
“各位从哪里来呀?”那老人家一边下着馄饨一边问着。
“老人家,咱们都是从姑苏来的,”谷涧喝了口茶,回了句。
“那各位公子可是要去往淮安?”小摊老板将馄饨盛了出来,分了几个碗装,又在里处放了些香生,紫苏,和一些补充体力来的药材。
“对呀,去往淮安城找哪个………哪个……”说到后面,谷涧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那山庄的名字了。
“各位公子是要去神秀山庄吗?”那老人家笑呵呵的将碗端了上来。
放在几人面前。
“啊对对对,老人家你怎么知道?”谷涧抬起头问那老人家。
“前两日也有人来此地前往淮安,”那老人家说的话,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于是沈渊开口问道:“老人家,可否询问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老人笑了笑,也不甚在意,说道:“是个道士还有个少年模样的人,那少年与这位小公子差不多。”说罢,用手指了指谷涧。
可能是谷涧吃东西过于专注也没在意。
几人听了之后没了话语,唯独沈渊看向谷涧时皱了皱眉。
那少年与这位小公子差不多?差不多?
沈渊眼神沉了沉,像是想到了什么。
却也只是安安静静的替叶湘竹倒茶水。
那老人见几人都开始吃起了东西,也不在搭话。
在几人快吃完后,便说道:“往前走五里地,就能看到码头了,那里来往的船只多,各位公子想必是有需要的。”
叶湘竹听后,站起身道了谢,那老人见面前的青年头戴斗笠,身着一袭白衣,朴素淡雅,一袭清风明月的模样来。
可斗笠下的人,却是面色难忍,叶湘竹本以为只是疲劳罢了,又或许是他骑马导致后腰处不舒服,却不想从他尾椎开始渐渐蔓延灼烧的痛感。
令他难受无比,皮肤滚烫燥热带着难忍的刺痛。
他有些难受,站起身后尾椎处的灼烧感得不到任何缓解。
只得坐下来喝茶水。
沈渊以为只是叶湘竹过于口渴,可是到了几杯水之后,发觉了不对劲。
于是低声询问他怎么了?可叶湘竹说不出来,只能摇摇头。
他先前替自己把过脉可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只是后腰处的灼烧刺痛一次比一次明显。
沈渊皱眉,将手放在了他的脊骨处,替他舒送内力,以来缓解他的不适,这里并未有什么客栈住处,只有一些寻常人家的名宿。
况且,青花镇从不留外来人。
叶湘竹额头虚汗如雨滴,面色恢复了些许红润,刺痛的感觉也算是减弱了些,脊骨处传来温温凉凉的感觉,行径过周身的每一处都得到了缓解舒适。
叶湘竹有些支撑不住,沈渊见状停止了动作,他怕叶湘竹吃不消,也不好在此地停留。
只好先行一步。
风坠没阻拦,只是谷涧不明所以,问风坠:“大侠和叶兄怎么先走了?”
风坠没说话,可双眉却蹙了一瞬。
谷涧见状,撇了撇嘴,只好闭嘴付钱。
沈渊搀扶着叶湘竹,见他脚步虚浮方向也是摇摆,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因为牵扯到后腰的部位,叶湘竹闷哼出声,听他疼痛难忍的声音,沈渊面色凝重。
好不容易到了码头,周围的船只倒是颇多,小到可以坐下两三个人的,大到有类似于船屋。
沈渊想也没想,带人上了那较大的船屋上,船夫见状也只是划动了船桨将船使了出去。
沈渊撩开帘子,简单环视了下周围,这四周物体摆放清幽,如同青花镇的名字一般。
沈渊将人放在了卧榻上了,欲要动手扯开叶湘竹的衣服,可那人却是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怎么了?”沈渊出声询问,单手摘下了他的斗笠,见他面色已是凄白一片,像是将死之人的模样。
叶湘竹薄唇紧抿,双眼还算是清醒,睫毛颤密着,只是一双手却是死死的握住沈渊的手,不愿让他去解自己的衣服。
沈渊不明所以,却还是抽出自己的另一只手,在塌上之人的穴位处点了几下,只听叶湘竹连个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全身就像是卸了力一般,双手软绵绵的滑落了下去。
四肢毫无力气的躺在床上,任由沈渊摆弄。
他将叶湘竹的层层衣物脱了下来,检查起这人的身体。
“后腰处。”许久,叶湘竹才缓缓出声。
沈渊一听,将人翻了个身,果不其然,映入眼底的就是那尾椎处的一片红。
那艳红一片的花骨朵在叶湘竹白皙的腰肌上渐隐渐显,欲有要盛开的架势。
叶湘竹软弱无力的躺在床上,面朝下挨着软枕,后腰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泛黑,呼吸也是一缓一疾,秀发披散在側颊旁。
他身躯颤抖着,视线也是模糊了起来,只觉得体内像是有东西在爬。
像是在舐咬他皮下的血肉,密密麻麻的刺疼令他浑身都绷紧着,尤其是后腰处。
他的记忆也变得混乱了起来。
沈渊见此情形沉了眼,抿紧了唇,双眼凝重,断别离已经压制不了三寸花的毒性了。
沈渊望着眼前的一幕像是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前几年在无情教时的场景。
那时的师兄也如同现在一般,忍受着非人的折磨,照此下去,怕是又要在重复一遍当时的痛了。
沈渊将人翻过身,面朝自己,却发现人早已晕了过去,于是将旁边的被褥盖在他身上,以免此时受凉。
“唉。”沈渊叹了口气。
他轻轻擦去这人额上的汗珠,又将被汗水打湿的长发理了理。
沈渊心中愁绪舒展不开。
若是他第一次就将人认出来了呢?
若是当年师兄没有被妙凌鸢带走呢?现在会是如何?
那些老家伙真以为死了就完事了?
死了也要把解药交出来!
沈渊想到了还有一人,必定知道解药的配方,可………
他抬眼望向船外,缓慢闪过的景物也令他无暇分心。
船外流水声澹澹,漂浮在水面上的船只倒是稳稳当当,这还是要多看船夫的技术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湘竹这才幽幽转醒,躺在床上的他还在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又做噩梦了…
又是那样诡异的场景,哪个黑衣人是谁?为什么师傅又会穿着嫁衣?
为什么沈渊会有那样的表情。
好奇怪的梦,和在浮沉山中做的梦如出一辙。
他先是静了静心,却听外面声音有些嘈杂,这才仔细看向周围,如此陌生的地方……这是在哪儿?
沈渊呢?他去那了?
叶湘竹掀开薄被下了床,却不想这时船只晃荡了起来,他险些没站稳摔倒在地。
他赶忙扶住旁的得架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会事儿?
却又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穿的已不是刚下山的那一套了!
衣服被换了?是沈渊替他换的!
“醒了,怎么不叫我?”
叶湘竹询声望去,发现沈渊此时也换了身衣服,只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腰上的黑金腰带,显得利索沉稳。
叶湘竹站起的身又坐了下。
“我们现在是在哪儿?”叶湘竹开口询问。
沈渊将水放在了架子上,还未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他向叶湘竹的方向走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他见叶湘竹双眼透露着疑惑,不禁肃笑道:“怎么变傻了?后腰处还疼吗?”
后腰处?叶湘竹看了眼四周,又望向他。
没听懂沈渊在讲什么,但还是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后腰处,却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淮安,”沈渊淡然开口,凉凉的声音自他口中而出。
叶湘竹疑惑的歪了歪脑袋,不解的出声询问:“我们………为什么会在淮安?”
沈渊听这话僵了一瞬,这才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双眼直直盯着叶湘竹。
于是反问道:“那你觉得我们该在哪里?”
叶湘竹有些发懵,他们不是在庙会上吗?昨日不过才刚下山。
他记得沈渊说要带他回府邸,他慢慢回忆着,不是说要猜字谜,嬴花灯,可是后面两个人走散了,还遇到了一位公子,后面两人又相遇了,随后就是沈渊带他上了观雪楼。
本是欣赏风景的,那成想沈渊带他向下纵身一跃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怎么一觉醒来,两人就在淮安了?
叶湘竹摇了摇头,实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分明记得沈渊说要带他下山找师傅的。
于是问道:“淮安有我师傅的消息吗?”
沈渊叹了口气,眼底潜藏着些许不甘心,但却是无可奈何的又一次接受了此种情况?
他想了想,点点头道:“有。”
“真的吗?”叶湘竹闻言,瞪大了激动的双眼。
“夫君果然好厉害啊。”叶湘竹搂住了沈渊的胳膊,不顾羞怯,满心欢喜的靠在了对方的肩膀处。
沈渊听他一声夫君这才想起来,这人从离开无情教之后就在也没叫过自己夫君了,他都快忘了这一茬了。
可他又无奈的笑了笑,低下头去看叶湘竹,见他面颊羞红的模样,眼底参染着半分柔情。
他心中却是痛意难忍万分,内心苦涩不知如何表达,找到了又任何?找到了还不是要承受那一遍遍的遗忘之苦。
沈渊苦笑了几许,想来这就是惩罚。
“你怎么了?夫君?”叶湘竹本想询问他师傅的下落在哪?却不想一抬头就看见这人双眼流露出的悲情?
这是怎么了?
叶湘竹胸口有些闷,但也没在意,只是想自己才刚出山,自然不适应外面的环境。
沈渊没说话,看他流露出一副无害眼神。
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可叶湘竹却察觉出他的情绪不对,莫非是他一觉起来,这人又后悔了?
那也不对呀?都已经答应至此到这里,又怎么会后悔?
叶湘竹总觉得奇怪,看这周围陌生的场景就好像是一觉睡起来将什么东西遗忘了似的!
“叶兄,叶兄!你和大侠在里面吗?”船外传来的声音清澈分明,由远及近,这声音令叶湘竹诧异,谁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声连连!
“是在叫我们吗?”叶湘竹转过头去看沈渊,沈渊皱了一瞬眉,但还是点点头,来的太不是时候。
谷涧一把掀开帘子,迫不及待就要像叶兄展示下他刚换的衣服,先前几人分开而行,但总归目的地是一样的,这淮安还真是不错。
就是水居多,和金陵颇为相似,不过金陵是金碧辉煌显得钗碧涟涟罢了,这金陵妓院倒是出名的很。
这淮安就是不一样,几处山水显在船舫处,一抹柳色点缀在河边,就连那妓院都像是诗谈小楼,淡雅至极。
谷涧一把掀开帘子,只见两人都中规中矩的坐在床边,竟是表现的拘谨了起来。
“叶兄,你也换了身衣服呀?”谷涧亮了亮眼,看着坐在面前的叶湘竹。
“叶兄,你看我这身衣服如何?”谷涧在叶湘竹面前转了个身,有些兴奋,他可是花了好大的价钱置办了身行头。
叶湘竹有些呆愣,看着面前一身金灿灿的小公子他不知所措,怎么听这人的语气还有动作都像是和他熟悉极了?
“我……认识你吗?”叶湘竹指着自己开了口,疑惑的看着面前娇俏的少年。
“嗯?叶兄你说什么呢?”谷涧转了两圈停了下来,腰间挂的珠玉琉片发出叮铃当啷的声音来。
觉得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劲,于是不明所以的看向叶湘竹。
沈渊没说话,但却是看向风坠,示意他先把谷涧带出去,风坠虽也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过多干涉,只是将人拖了出去。
“唉…唉…唉…不是,叶兄,我……我话还没说完呢?恩公…”谷涧双手扒拉着面前的空气,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叶湘竹,像在和他说些什么却是被风坠给拖了出去。
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他这样,没事吗?”叶湘竹语气担忧,半晌才回过神来,开口询问沈渊。
沈渊摇摇头:“无碍。”
“那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叶湘竹站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倒是合身。
沈渊闻言沉思了会儿,现下看叶湘竹这模样也不知何时能想起来,只能先在淮安待几天了。
“看庙会。”许久,沈渊开口。
“庙会?庙会我们昨天不是看过了吗?”叶湘竹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
沈渊笑了笑,说道:“那是姑苏的庙会,不想看看淮安的庙会吗?”叶湘竹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对,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他当然喜欢呀。
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先前的那俩人是要和我们一同去吗?”叶湘竹环视四周发现没有斗笠的身影,只好看向沈渊。
“嗯。”沈渊看了他一眼。
又见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才明白叶湘竹是想要斗笠。
沈渊冲他笑了笑,示意叶湘竹先再船内等一会儿,便向外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便是拿了个崭新的斗笠进来。
这斗笠模样也是精致,往外覆着层层的薄纱,与那先前旧的一样,只不过这周围加了圈饰品。
既能遮面,又能发出声音。
“这是什么?”叶湘竹好奇的看着斗笠周边垂落下来的银箩薄片,像是风铃模样的物品,碰一下能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他试着戴了一下,与他身上这套衣服搭配的很。
只是他每走一步,这斗笠周边的银片就会发出声音来。
沈渊见他这一副模样,看的出了神。
叶湘竹倒没注意他的变化,只是觉着这斗笠是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