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情 第54章 江南

烟花三月的扬州，太阳懒懒的照在流淌的运河的码头上。码头边的空地上，一片野花中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用乌沿帽盖着脸，翘着双脚晒太阳。

“哎哎哎……睡觉靠边去睡，我们要干活了。”此时一个**着上身的壮汉走过来用脚拨拉着小叫花子的腿，赶他去别处睡。

“走就走，这么厉害干吗？”叫花子缓缓起身，嘴里小声嘟囔着走了开去。换到旁边一棵树下继续打起了盹。

突然手里被塞进了一块饼，小叫花子掀开帽檐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姑娘正在离他几尺远的地方睁着一双杏眼盯着他看。然后指了指他手里比划了个吃的动作给他，意思是饼子是送给他吃的。然后一转身跑到旁边一个包着头巾的妇女身边，只见妇女手里也正拿着一块饼在吃，身前摆了两个小货摊子，卖一些针头线脑，绣花样式，还有几株绢花。

妇女随着女儿的目光望了过来，小叫花子拿起手里饼晃了晃，妇女连忙笑着让他吃又看了看女儿，又把自己饼分了一半给女儿，看来小姑娘是怕他饿着肚子把自己饼给了他。

小叫花子将饼子放入嘴里，面粉的甜香立马在嘴里散开，他两三口就吃完了饼子，舔了舔手指，然后起身走到这对母女身边，小姑娘看他走了过来顿时红着脸拽了拽她母亲的衣服。

卖东西妇女转身过来看他走了过来，以为他没吃饱，连忙说道：“不好意思，小兄弟，饼子没了，这还有刚摘的两个野果子，你要不嫌弃先拿去充充饥？”

小叫花子并没有接过果子，他走过来其实是想跟这个妇人说：“大婶，你是刚来扬州吧，此处是卸货的码头，你在这卖这些针头线脑不会有人买的。这里都是干粗活的男人而且连衣服都没钱买，怎么会买这些细致的玩意。”

大婶看他说的头头是道，连忙问道：“是啊，小兄弟，我们是镇江府的才来扬州投奔亲戚，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说这里人多叫我来这试试。那要去哪里才有生意。”

“那当然是去瘦西湖边上了，那瘦西湖上游船里姑娘最新欢这些个绢花，刺绣什么的小玩意了。”

“那些花船？那都不是正经人，再说她们那能看上我的东西。”

“哎呀，你管人正经不正经的，又不让你上船上去。所以你得搞些个好看的花样，那种鲜嫩娇艳的绢花才好卖。”小叫花子对大婶嫌弃花船上的姑娘感到不解，大家都是穷苦人，据他这些日子看，好多花船上的姑娘也是很小就被卖到船上的，并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所以说完这些话就扭头回到树下继续晒太阳。

太阳逐渐西斜，码头上干活的人也收拾收拾回家了。人声鼎沸的地方逐渐安静下来了。

那母女两人也收拾好摊子回家了，小叫花子起身走到水边洗了洗脸和脚接着走向旁边林子深处。

最后停在一颗参天大树看看四下无人，小叫花子立马身形挺直了起来，左脚右脚一搭，轻轻一纵，就站在了几丈高的树枝上了。此处林子繁茂，树杈之间一个用树枝搭的小帐子并不甚明显，刚够一人居住，小叫花子脱了鞋袜放在下个树岔处支的板子上，将头伸出小帐子看着外面逐渐变黑的夜空。

俏生生的嫩脸在夜里犹如一块羊脂玉石，然而宝贝的主人毫不在意这无价之宝，白日里都将脸弄的乌漆麻黑。

这位正是一年前跳下悬崖的桫椤，那日她带着桫族人的尸首跳下悬崖，下面是湍急的水流，若是直接掉入水中兴许当场就呜呼哀哉了。结果连老天爷都眷顾她们父女俩，在距离水面的山体上，刚好有一只树干伸了出来，挂住了她们，当时虽然昏了过去，后来被打在脸上水雾淋醒了，她轻轻地使轻功就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又将桫族人的尸首接了下来之后，抱着哭了好久，再看看眼前湍急的水流，想着投水自我了断算了。自她到中原时候前前后后因为她，因为围绕着她的宝藏武功秘籍，多少无辜的人死去。现在连爹爹都死了，她悲痛万分，心里跟压了万斤的巨石一样，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但是心里却总有个声音告诉她要活下去，为了爹爹，为了乌衣姐姐，为了李大哥，还有万谲。每次想到要舍弃万谲而去她内心就更心痛，仿佛看到万谲面无表情地抱着自己尸首，但她知道万谲心里的痛不比此刻自己少。

最后她还是选择顺从自己内心和天意，活下去。

在昆仑山边上的牧民当有亲人去世，他们会请最勇敢的猎人把亲人的尸身挂在悬崖上，献祭给长生天，当时桫族人看到说很欣赏他们的做法，这样其实就是永生于天地之间了，此处自然没办法挂在悬崖上但是可以把他放入水中。她用宝剑砍了些树枝并一些散落的木头做成一个小阀子将桫族人放在上面，最后点燃了上面的木料，在熊熊燃烧之际把小阀子推入水中。看着远去燃烧的火焰，桫椤流干了自己的眼泪，转身离开。

这一走，走过了春夏秋冬，走过了天南海北，她有时候打扮成小乞丐四处行乞，有时候扮成小伙计打点零工，冬日最寒冷的时候她去到传说中的蜀中，那里的人善食麻辣食物，驱寒又暖胃。

等到来年开春她就来到江南，此处风土人情又是另一番景象，气候温和带着人都温柔起来，女孩子也不似蜀中女子的泼辣，都带着点娇滴滴的可爱。她就准备在此处先留一段时间，再想着去下一处。

这样四处如浮萍般的漂泊生活她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只是会经常泛起苦苦的思念，想念爹爹，想念乌衣，想念万谲。她也曾想回到长安去偷偷看看万谲，但是她怕她一回去就会舍不得离开，有时又会想他有什么值得想念的，人闷话那么少又不会逗自己开心，自大，脾气也不好，想念好像不会顾及这些，就是往你身体里钻。有时候晚上梦到他，甚至都没有说一句话或者是笑一笑，都会让桫椤开心好久。

桫椤看着漫天繁星，听着林子里虫鸣鸟叫，将身子挪回小棚子准备睡觉，希望今天能梦到让她思念不已的那个人吧。

第二天，被明媚的阳光晒醒的桫椤，穿好衣服鞋子，一翻身从树上轻松落在地上，从地上抓了土轻轻拍在脸上。又小试牛刀在林子里抓了两只鸟，学着之前其他叫花子教给她做叫花鸡的方法烤了两只“叫花鸟”，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小，意犹未尽。但是已经半上午了，也懒得再抓了。

就这样，桫椤慢慢沿着运河边溜达，看看今日做点什么好，结果刚走两步就又看到昨日那对母女摆了个小摊在昨天那个位置，往来都是行色匆匆的贩夫走卒，她们的摊子根本就无人问津。她还是忍不住又走了过去。

“大婶，不是和你说了，这里肯定没人买你这些东西的嘛，你这干耗着也赚不到钱啊。”

大婶一抬头看还是昨天的小乞丐，神色为难的说道：“我们俩母女也不敢往那花船边去啊，那边……那边……都是些大人们……”

这妇人之前和多病的丈夫带着天生哑巴的姑娘一直在乡下种田度日，后来家里男人得了病走了，家里的婆婆和小叔子嫌弃她们孤儿寡母的，孩子又是个哑巴，就想尽办法想把母女两个挤兑走了，好霸占田产。此时正好扬州亲戚修书叫他们过来，她觉得正好解脱了就来了扬州，谁知道亲戚也是收了婆婆小叔子的好处，把人喊来却又说自己也日子难过把他们赶了出去。

母女二人就只能用身上仅剩的银两在郊区边上赁了一个小屋子，买了了针头线脑，做了点绣工活计，打算以此度日。昨日桫椤的话她也听了进去，但早上赶往瘦西湖边的路上看到都是些体面的达官贵人，她又发怵，走了一段又返回此处。

“什么大人小人，只要是人都有吃穿用度，怕什么，走我带你们去。”说着就上前帮她们收拾摊子，拎着东西不多会儿就到瘦西湖边，她们找了一处离靠着花船最多处将摊子摆开。桫椤其实也不会吆喝卖这些，但是她看过别人杂耍卖艺，还学过几个段子。

只见她一个翻身将头朝下，用手撑地，平直倒立起来，单倒立没什么稀奇的，她还撑一下跳一下，再来个空翻。嘴里还有词，“各位船山漂亮的姐姐妹妹们，咱小叫花子初来贵宝地，做点小生意，卖些针头线脑的，希望各位有钱捧个钱场有人捧个人场。大家边看货品，我边给大家演一段杂耍。您看的开心就好。”

边大声地说着串好的词，边在岸上，树上来回倒立倒挂，又是空翻。

花船上一般晚上才比较繁忙，这会儿子，大家正百无聊赖在嗑瓜子聊天打发辰光，突然来了个这么个热闹，大家纷纷都伸出了脑袋，打量着在岸边上窜下跳的桫椤。一些小丫头还是被这些滑稽动作和有点难度的空翻给逗的“咯咯咯”得笑，但是却没人划到岸边来买她们的东西。

翻腾半天的桫椤也累了，从树上翻下来坐在了摊子边上。看着脸色愁苦的两母女也犯起了难，说实话她也不太会做生意，只能想到把针线卖到女人扎堆的地方，但是怎么卖她委实也是不会。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一架软轿停在这棵树下，原来是此时快中午了，轿子人嫌天热叫轿父把轿子先停在树下等接人的船靠岸再好上船。

此时轿子的轿窗上的帘子被轻轻挑开，露出一张真真是千娇百媚的脸，怎么说呢，眉眼之间如烟似雾，却又艳丽夺目，只见她朱唇轻启，声音也宛如上好的丝缎一样轻柔熨贴，“这卖的什么啊？”

站在轿子旁的随行小丫鬟看看回道：“姑娘是些针头线脑，并绢花些个，无甚特别的。”

“哦……”说着就要合上帘子。

桫椤一看怎么能放过这唯一的客源，立马拿起粉色的一朵绢花，一个翻身停在窗户下，躬身把绢花递到美人面前说道：“这朵花最是配美人，今日就送于神仙姐姐了。”

美人虽然差点被吓到但也并未生气，一是因为桫椤身量小并不吓人，二是桫椤还是有分寸的离了一段距离，最重要说着千篇一律的夸赞的话但是她说道好像顺理成章，毫无那些做作之气，显得格外真诚。

“呵呵呵……”美女捂嘴轻笑。

“哎呀呀，不得了了，这朵花还能逗美人一笑，也是它的福气了。”桫椤赶紧又说了一句，不过一般是为了买东西，还有一半是真的觉得女子真的笑得很美。

“玲玲，接下吧，给银子吧。”美女说完合上轿窗，好像她并不在意那朵花，钱只是赏给她们的。

“谢谢姑娘的情，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啊。”桫椤一听生意成了，又继续卖力的夸道。

叫玲玲的小姑娘从怀里摸出荷包也不询价直接递过一小块碎银子，拿走了绢花。桫椤此时忙打听到，“还不知道姑娘芳名，这样来日去寺庙许愿烧香的时候也能帮着姑娘填填福啊。”

“你们不认识我们姑娘啊？”玲玲本就眼睛长到脑袋顶上的，以为这几个穷鬼叫花子就是奔着她们姑娘人善钱多来的，此时知道她们连姑娘名字都不知道差点白眼都要翻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记好了，我们姑娘叫如烟。”

桫椤不住感慨道这名如其人，其人如名，如烟似梦。在她感慨之间，轿夫们起轿将如烟姑娘送上了花船。

船上的其他人看到她们居然把东西卖给了一向眼高于顶如烟，都好奇起来，纷纷将船靠岸，船上的丫鬟们都围了过来，问刚才如烟买了什么自己也要买。桫椤一看大好的机会来了，连忙把剩余几只绢花都买了出去。顺便还说自己这几日都在此处摆摊，大家有需要尽可以过来再看看。

就这小半日功夫，就开张卖了四只绢花并几轴线。其他零碎钱不算，就如烟姑娘给的小碎银子就能再买好多原料做绢花卖了。

桫椤兴高采烈叫母女两个收摊再去集市买些做绢花的布料和细银线这些材料，明日再来此处摆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