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辰沉默着向前走了两步才停下。
他没回头,背对江彻道,“江总,我们时间有限,还是先去参观吧。”
“你害怕我。”
不是问句,没有试探,这是肯定的语气。
白景辰想了想,算不上害怕,最多算是厌倦吧,厌倦面对他时的纷杂情绪,厌倦这种不平衡不平等不平静的相处,厌倦他对自己步步紧逼。
他更喜欢平静。
江彻一步一步靠近他,直到站在他身后半步之遥。
“白景辰,当初你抛弃我的时候,那么干脆利落,怎么现在见了我,连看一眼都不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白景辰心想,纯粹是自己黑眼圈太重,不想叫他看见,读大学的时候自己明明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现在这几年被学术和生活磋磨成这样,而江彻依旧是当年的样子,他心里不平衡。
当然,这些话没必要说起,都是往事了,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白景辰转身看着他,“江总,从前的事过去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
江彻冷哼一声,“你这道歉道得毫无诚意,嘴上说着软话,其中心里正骂我呢吧?”
白景辰倒退两步,抬头看他,忽然想起那天同学会自己骂他的情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把江彻骂个狗血淋头,任是谁都不可能不计较的,更何况他这么大的架子。
江彻盯着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很快就隐去不见了,“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把我好一顿骂,这几年你胆子长了不少啊。”
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吵架,江彻性子虽然急了点,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白景辰情绪向来稳定,很少因为一些小事生气,两人相处得也算是融洽。
正因为性格不一样,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也算是他半个心灵导师,他这个心灵导师当得非常称职,几乎不曾对江彻发过脾气,更别说骂他了。
白景辰叹了口气,“江总,人都会变的,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我骂你是不对,可当时我完全喝醉了,根本不记得我说了什么话。还是那句话,您别和我计较。”
“不记得了?”
江彻抓住了这句话,“那你也不记得我对你做了什么,是吗?”
白景辰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环视四周,眼下接近中午,没多少人经过,他稍微松了口气。
“不记得,”他诚实道,“江总是君子,应该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江彻拧了拧眉头,“少给我戴高帽,白景辰,你身上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
白景辰想到了脖颈上的草莓,心里忍不住大骂江彻混蛋,心里骂归骂,脸上总归不能露出一丝不悦。
他笑脸盈盈,语气诚恳,“的确没发现。”
江彻盯着他,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冷冷笑了一声。
“说起来,你们学校能接受我的投资,也是沾了你的光啊,再怎么说我也是投资方,你这样怠慢我,就不怕被你老板责怪?”
白景辰笑了,“我们学校接受的投资多了去了,江总在其中也算不上什么,不用给自己脸上贴金。”
“是吗?那他们有我投得多吗?”
江彻说了一个数字。
白景辰只愣了片刻,“江总,刚才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包厢空间很大,可只坐了他们两个人,等待上菜的过程中,江彻有一下无一下地玩着打火机,啪嗒点着了火,又啪嗒盖上了盖子。
声音不大,听得白景辰心烦。
可他不能心烦,江彻是他们学校的金主爸爸,惹了谁也不能惹他。
灯光通明中,江彻将目光投向白景辰,“我还以为你不会和我单独吃饭,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真不假。”
白景辰笑笑没应声。
江彻继续道,“我以为接待我的另有他人,可命运就是这么奇妙,转来转去还是你。”
白景辰:“你说得不错,如果不是我,你也会让导师找我来,结果难道不是一样吗?”
被说中心思的江彻也不恼,兀自笑了笑,“看来你什么都明白……不过,你也只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
什么其一,什么其二,他没兴趣知道。
江彻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明白的,可无奸不商,他能来这里投资,首先肯定是看中了他们实验室的实力,至于其他的,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白景辰斟满酒,缓慢转动圆盘送到江彻面前。
面前的酒杯清澈透亮,酒水醇厚浓郁,酒花细碎如钻。
江彻端起杯子,隔着桌子抬了抬手,一仰而尽。
随后眼神示意白景辰给他满上。
连续两杯白酒下肚,江彻脸上不见丝毫醉意,甚至眼神更加清明了。
菜肴上了桌,白景辰随便夹了几筷子,和江彻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江彻几乎一筷未动,全程只喝酒。
这几年他变化很大,白景辰心想,从前他不是个不露心事的人,看起来锋芒毕露,不羁肆意。
而现在的他内敛了很多,时光在他身上打上成熟沉稳的烙印,不怒不喜,不露心事,不知不觉中,他已成为了年少时艳羡的目标。
被面前的人时不时盯着看,白景辰很不自在,吃了没多少,他放下筷子道,“江总,喝酒太多伤胃,不如多吃点饭。”
说这话本意是不想让他总盯着自己看,多少将注意力转移到饭菜上去。
但江彻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关心我?”
白景辰:“……算是吧。”
江彻脸色缓和了一些,“我不饿,你多吃点。”
他们只有两个人,江彻却点了十个菜。
这十道菜,都是白景辰爱吃的。
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景辰实在搞不懂,当年他们彻底决裂,甚至互相说了狠话,恨不得杀了对方。现在见面也是为公事,他完全没必要特意点这些菜。
“不用多想,这些菜都是我随便点的。”
江彻似乎看出了白景辰心里的想法,啜了一口酒,“愿意吃就多吃点,不愿意吃就扔掉。”
真是豪气。
“你这些年,一直在学校里?”
“嗯。”
“谈了女朋友了?”
白景辰被噎了一下,抬头去看江彻,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这个江总也要了解?”
“当然,我希望这个项目你们能够全力以赴,如果谈了恋爱,心思必然会被分散。”
“……没有。”
白景辰摇摇头,确实没有,一个也没有。
“之前呢?”
“什么之前?”
江彻:“和我分开之后,谈过没有?”
白景辰皱着眉头,“之前谈过的也影响项目吗?”
江彻煞有介事点点头,“前任自然也是影响因素之一,作为投资方我了解一下,不为过吧?”
白景辰深吸一口气,“没有。”
江彻脸色似乎划过一丝满意的微笑,“那男朋友呢?”
白景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看着他狠狠道,“够了,你问来问去有意思吗?”
他情绪有些激动,或许不只是现在,从见了他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平静。
现在算是小小的爆发了。
江彻平静地坐着,抬头看着他,神色淡然,“有意思。”
“我需要知道。”
目光交接,兵刃相交,空气似乎凝滞了。
对视片刻之后,白景辰有些力不从心了,江彻的目光太过深邃,这样看着他仿佛就要被吸进去一样。
白景辰坐了下去,“没有。”
江彻:“好。”
他明知道他想借着公事打探他的私事,可就是无法明明的拒绝。
过了两秒钟后,江彻再次开口,“和别人做过吗?”
白景辰:“……江彻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问我?”
江彻笑了,“你前男友,你的金主。这身份够不够?”
想到那个数字,白景辰败下阵来。
“都没谈过恋爱,找谁做?”
他不是这样的人,讨厌不干不净的关系,他爱惜自己的羽毛,绝不允许上面沾染污渍。
江彻心情明显变得好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回答很令他满意,白景辰心想,他该不会觉得自己一直为他守身如玉吧?
而实际他只是怕麻烦。
大学里他们两人能在一起也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同宿舍一年,两人才愈加熟悉了解,在江彻不断努力,他们才走在一起。
还是在白景辰强烈要求江彻不准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
他不想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
他以为他们会瞒得好好的。
不曾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从前江彻的占有欲就极强,恨不得将白景辰从出生到长大所有潜在的恋爱对象都给挖掘出来,一个不留。
可惜白景辰一个都没有。
“你在想什么?”
江彻手指弹了一下酒杯,声音清脆悦耳,将白景辰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什么。”
“我喝了酒不能开车,不知你能否开车送我回酒店?”
白景辰不想答应他,“你的助理呢?”
“他不在这边,去处理公司其他事务了。”
白景辰沉默一下,“我打车送你回去。”
“我的车就在外面,如果可以打车,我还需要你送我吗?”
车上的两人都不说话,该说不说江彻酒品很好,喝了这么多酒,竟然没一丝醉意,更别说发酒疯了。
酒店距离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停车时,江彻忽然道,“我有些头晕,你可以送我上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