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入海流 第9章 第8章

周五早上，江浅头一次不是被闹钟叫起来，五点半就起来开始叮叮当当收拾东西。徒步距离虽然不是很长，但也需要大半天时间，所以学校准许大家今天不穿校服，换上自己舒适的衣服。

七点钟江浅准时走进教室，看到池深已经在桌前埋头勾勾画画着什么，江浅把双肩包褪下一个肩膀，单肩背着，轻轻拍了拍池深，示意自己要过去，池深猛地抬起头，本来有点严肃的表情在看到江浅后瞬间变得开朗起来。

“你来啦！”

“嗯。”江浅边把包放在桌上，边凑过脑袋去看池深桌上的东西。

“你在写什么吗？”

池深坐下来，把桌上一沓试卷推到江浅桌上。

“这是你的月考卷子，我看你放在桌面上，就顺手帮你看了看。”

池深拿起铅笔点了点一道题。“你看这个，虽然你没做错，但它有简便方法，我给你在旁边用铅笔列出来了，还有这个实验题，你不应该错的，你想的有点多，我们现阶段学的内容太少了，有些条件是可以不考虑的，不用每条都用上的……”

江浅慢悠悠地点点头，大脑飞速转动，努力把自己从今天要远足的激动里调整到月考题里。

江浅月考考得还不错，虽然没有超常发挥，但也在稳步前进，而他每进步的一名里都少不了池深的功劳。不论大考还是小考，池深都会在每次考试后帮江浅分析扣分原因，分析短板科目，而自己也是牢牢坐在年级前十。

池深帮江浅总结了十几分钟后，王启瑞来了，用胳膊肘戳了戳池深，气喘吁吁地说：“你俩还不走呢，下面都开始集合了，虽说半点集合，你俩也不能太卡点了吧！”

池深看了眼王启瑞，转头跟江浅说：“那咱们之后再讲，先下去吧？”江浅眼睛瞬间亮起来，用力点了点头，迅速背上书包，把桌子上的试卷塞到桌洞里，等池深收拾好东西站起来的时候江浅已经站在教室门口，握着书包的双肩带，眼巴巴地等着池深了。

楼下叽叽喳喳的，时不时从人群某处爆发出一阵笑声，能看的出大家都很激动。江浅和池深走到队伍最后面排上队，也加入了大家伙的激情讨论中。

“你带吃的了吗？我早饭还没吃。”

“我有我有！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你们说今晚咱们怎么住啊？真的住帐篷吗！我还从来没住过！”

“听说是的，我们要去那个露营基地，学校给我们准备好了帐篷，然后好像还要我们自己搭。”

“真的吗！我好想试一试！”

“听说晚上还有BBQ！让我们自己烤着吃！”

“天呐！想想就好刺激！”

“哎对了，我听说晚上两个人一个帐篷？”

“不可能吧？能住开吗？虽然我们分批去，但也有十个班呢！”

“不是所有人都住帐篷哦！露营基地旁边几家酒店我们都订下了，帐篷两人一顶，房间两人一间，晚饭可以在沙滩上自己解决，也可以吃酒店供应餐哈！”程老师突然冒出来，站在大家围成的小圈子外面笑着说道。

江浅慢慢转过身子，眯着眼睛正好对上了池深的目光。

“怎么了？”池深歪了歪头，眼带笑意看着江浅。

“太阳有点刺眼，我只涂了防晒霜，忘记带帽子了。”阴了这么多天，没想到今天太阳有点出乎意料的勤恳呢。

池深看着江浅因为阳光而微微皱起的眉头，毫不遮掩地笑了笑，抬手把自己头上的棒球帽摘下来，扣在了江浅头上。

“你戴着吧，我不怕晒。”

由于帽沿遮挡了视线，江浅不得不仰起头看池深，本来想谦让一下，不过突然有种奇妙的心理涌了上来，让江浅只想一味地接受池深为自己做的所有事情。

“那你…”江浅还是准备把帽子还给池深。

“戴着，皮肤这么白，别晒伤了。”池深摁住江浅扶着帽子的双手。

“嗯！谢谢！”江浅也没再推让，毫无保留地笑了笑。阳光打在帽沿，江浅一半脸颊在阴影里，一半露在阳光下，脸上的小绒毛都可以看得清。

池深回应了一声，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这算什么。沈凌默默地在后面看着自己的好兄弟一步一步沦陷，而自己却只能暗自为兄弟捏口气希望好兄弟不要总是在江浅面前表现得像痴汉一样，顺便，表达一下自己的祝福。

“你是不是没涂防晒？”江浅边问池深边一只手反着往书包里摸。

“没。”

“手伸开，我给你挤点。”

“我手不干净。”

“啊？”

“刘栋刚给我一个牛肉干吃，手上有油。”

江浅撇了撇嘴，挤了一点防晒霜在手心，两只手先将其揉开，再仔仔细细地抹在池深脸上，脸上每一处都被江浅用手指轻轻地抚过，额头，眼周，鼻尖，嘴唇，下巴。

池深耳根子有点烫。

抹完脸后，池深稍稍往后撤开一点距离，江浅却说：“等等，脖子也来点。”

江浅还是慢条斯理地将防晒霜在池深脖子上涂抹均匀。

时不时擦过喉结的时候，池深的心跳总是抢拍。

七点半集合完毕后，大家勉强安静下来开始听年级主任的动员演讲，破锣一样的话筒声听得池深有些不耐烦，开始东张西望，一会抬头找找太阳，一会从江浅身上拍死一只小飞虫，直到老程瞪了他一眼，池深才老老实实站直，低下头，干脆闭目养神。

主任啰啰嗦嗦一直讲到八点，从今日的远足活动，讲到了高考和未来，结束的时候，大家掌声异常激烈，人群立马又开始骚动起来。

“诶？睡着啦？”

池深听见江浅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江浅弯着腰抬着头看着自己，帽沿下的眼睛亮晶晶的。

“醒醒啦！该走喽。”江浅拉住池深的胳膊转身跟着大部队准备出发，池深好像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跟着江浅走在队伍当中。

“大家先排好队！出了校门，到远足主路上再解散队形啊！”老程扯着脖子喊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听进去。

全年级的老师们像鸡妈妈一样赶着中间这一群小鸡崽子，强行让大家保持队形。江浅松开池深的胳膊，颠了颠书包，乖乖巧巧地跟着前面的人走。

池深看着江浅头上带着自己的帽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开心。

走到主路上，视野开阔起来。因为云港是个旅游城市，所以旅游专线比较多，而学校组织的远足主路线就是其中一条沿海路。

路的左边是和城市道路隔离开来的树丛绿化带，右侧便是大海，大家兴奋地东瞧西看，虽说学校离海边很近，但由于平时学业繁忙，大家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机会能看到海，像池深江浅这种经常突发奇想冒出跑来看海的兴致的人着实不太多。

江浅和池深肩并肩走在一起，说说笑笑，时不时和刘栋王启瑞他们调侃几句。

初春的寒气大致褪去不少，海边隐约有了潮湿的味道，风吹在脸上，温温柔柔，混进了些许的少年心事。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小时候经常跟着你爸去户外玩？”池深突然想到这件事。

“对！我爸还带我出去露营！”江浅一聊起这个便很兴奋。

“你们都去哪里露营？海边吗？”

“有去过海边，也有去过山里，湖边，好多地方。”

池深刚要张口再问点什么，程老师就用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小蜜蜂扩音器跟同学们说：“大家现在别乱跑，我要分别统计一下选择住酒店或露营的人数！我一个一个点名哈！别乱跑！”

江浅听完，立马转头问池深：“你想住什么！酒店还是帐篷都是两人一间，咱俩一块吧！”

池深点点头，想了想，说：“帐篷吧？我想体验一下。”

江浅听完重重的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三个小时过去了，浩浩荡荡的远足队伍越来越长，一开始的热闹都渐渐平息下去，只是偶尔能听到几句大家的小牢骚，江浅也有些累了，但依旧兴致满满，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疲倦，池深身体素质向来不错，区区十几公里的远足对他来说没有太大问题。

突然，队伍里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到了！”本来死气沉沉的人群突然像按了音量放大键一样，大家好像回到了三个小时前的状态，队伍又变得沸腾起来。

走进森林公园后，路两边的水杉笔直地矗立着，春天的气息实实在在地扑面而来，在人群中翻着跟斗，在每个人的肩头流连。

“池深！”

池深闻声抬头，只听到咔嚓一声，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江浅扬了扬手里的相机，冲着他笑。

“你带相机了？”

“嗯，但我只带了一块电池，怕它耗电，之前就没拿出来。”

“哦。”池深挑了下眉，应了一声，突然想过来什么，又一脸挑衅地走近江浅。

江浅正埋在取景器里选景路两边的水杉，正准备按下快门，镜头突然被画面里闯入的黑影盖住了。

“你刚刚是不是又偷拍？第二次了吧江浅同学？嗯？”池深说着，侧身到江浅身旁，用胳膊圈住江浅，又作势握住了江浅的脖子。

江浅拿开相机，心虚地笑了两声。“可是很帅呀！”

江浅说话时候喉结震动和动脉搏动的触感在池深手心，像触电一般，池深只觉得心里痒痒的。

“哎！江浅你带相机了？”程老师凑了过来，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江浅手里的相机。

“多给大家拍几张照片吧！记录记录，挺难得的！”

江浅应了声，拿开了池深的手。

“听见没有，我有任务的哦～”

池深收了手，无奈的撇了撇嘴角，悄悄捻了捻手指。

江浅皮肤上的温热还留在指尖。

池深握了握拳。

池深本不想表现出自己对江浅不同的感情，他只是想把自己和江浅的关系控制在普通朋友的层面上。

他不知道江浅对自己的感情，但他不想引导江浅，他只是希望江浅对自己的感情是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的，不论终点是湖泊或是大海，都应该由江浅自己决定，自己要做的就是以一个合适的身份站在江浅身边。

至于是什么身份，取决于江浅。

我本想把所有选择权都交于你，却不料想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

这种滋味不好受，我也会冲动，我也想像其他人那样把自己的感情宣之于白日之下，让喜欢的你看到，我不需要什么回应，甚至会害怕得到任何回应。

自作多情一点，怕你接受，怕你委屈，消极一点，怕我们朋友没得做。

进退两难。

所以我还是再忍一忍，等一等。等你发现，或者，等我习惯。

我会偷偷希望你拉住我的手，希望你戴着我的帽子，希望你的相机里全是我的照片，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我的感情，我就可以永远毫无顾忌地站在你身边。

少年本应该肆无忌惮，但因为你，因为这份感情，我找不到落脚点，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