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您别动心！ 第15章 第十五章

夜是漆黑的。

没有电灯的世界，只能靠微弱的月色和三两点烛光带来夜晚的光明，偶有些星子浸在墨色的云雾中，时隐时现。

沉寂了多日的宅邸静静伫立在岚烟镇的西方，周围本有些住户，却在张家出事后便陆陆续续地搬走，让那片土地更少了些人气。

庭阶寂寂，一只灰羽鸟落在地面，锐利的眼扫视过四周，忽像受了惊吓般振翅而起。与此同时，木丛中传来沙沙的声响，一个青年探头而出，眯着眼望着灰鸟离去的方向，嘀咕道:“食腐鸟……”

他身后的白衣青年亦是瞥了眼，脚步却毫无凝滞地迈出木丛，来到了张府大门前。出声的青年回过神来，亦步亦趋地跟上，和他一同在门前驻足。

叶凛蹲下身，轻轻擦过门口的石板，指尖顿时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看来已有许多天没人踏足此地了。”许清欢适时插话道。

“江……师兄那一批剑阁弟子失去音信后，师……父就跟其他门派传了信，让他们先停止对张府的探查。”叶凛这段话因两处人称的转换而说得艰难，也让许清欢憋笑憋得辛苦。他抬头望了望逐渐被乌云和雾霭挡得严实的月色，面色沉了下来，侧目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叶凛点点头，开门的手却是一顿。许清欢歪头不解，又忽而恍然大悟般道:“叶兄，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叶凛看着自拍胸脯说着“我会保护你”的人，只觉得对许清欢的放纵和容忍大概还是太过度了。但看着青年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比遥远的星辰更加触手可及，他忽地就说不出什么了。

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顿住？

或许，他只是有些担心。

他在化神前期原地踏步几年，虽是心有焦急，但放眼整个修仙界，能与他比肩而立者屈指可数，再凶险的境地对他来说，自保都毫无问题。

可此行，他却有一个尚在金丹中期的同伴，而几个时辰前，他才告诉他自己也才金丹后期。

撒了这个谎，说是为了隐藏身份，却也给自己套上了枷锁，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和束缚来填补这个窟窿。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确定他是否有能力，护住这个强硬闯入他此行计划中的人。

叶凛有些头疼地轻叹一声，望着许清欢笑意盈盈的眉眼，认真叮嘱道:“进去之后跟在我后面，别离太远。”

许清欢愣住了。

原著中，叶凛也对苏清融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但，那是他一见钟情的人啊。

而他，只是对方认识不到半天的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炮灰，却仍然得到了这样的关心。

一股暖流自心底流过，许清欢不知怎么的有点感动，欲盖弥彰地推了推叶凛说:“知道了，放心吧，一定抱紧你的大腿，寸步不离。”

叶凛虽然不明白许清欢口中的“抱大腿”是什么意思，但眼下不是适合纠结这些的时刻。他点点头，手上用力，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霎时，一阵阴风通过狭窄的门堂袭向两人，卷起地上的枯叶，在半空中悠悠地打着转。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被包裹在流动的空气中，许清欢凝神嗅了一下，登时嫌弃地皱起了眉。

这感觉简直如同将头埋进放置多天的腐肉，恶臭混着血腥味，难怪会招食腐鸟的喜爱。

许清欢暗暗吐出一口气，屏住呼吸同叶凛一起谨慎地迈入了外院。

四下安静得怪异，甚至听得见他们的脚步缓慢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外院两侧对称摆着盆景，能看得出原是是长势很好的，却因为最近无人打理而萎蔫了不少；墙面乍一看是干净的，角落处却已结了虫网。

许清欢感觉细密的恐惧正在顺着他的脊背攀爬而上，如同微小的虫豸啃啮着他的皮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期盼从中获取一点安心。

他胆子不算特别大，窝在家里看原著这一段时，他就因过于细致的环境描写和恐怖氛围跟着主角一起提心吊胆，现下真的身临其境了，就算知道要发生什么，也难逃毛骨悚然的情绪。

也许是他调整呼吸的声音太重了，前方的叶凛转过身，安静地向他投来了注视。月色在此时恰好冲破了云层的壁障，重新透亮起来，为白衣的仙人镀上一层银光。他什么都没说，目光里的耐心与关心却淡淡地落在许清欢身上，如同一张薄毯，将他包裹进温润的暖意中。许清欢不由自主地冲他笑笑，心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就在此时，叶凛身后虚掩的垂花门门缝间突然闪过一片红色。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立刻绷紧，许清欢拂袖一击正中门扉，伴随着厚重的吱呀声，内院的场景登时一览无余，却不见那道红色的身影。

看到许清欢警惕的神情，叶凛心下了然。两人开始缓慢地向院中挪去，一直走到内院中央。过程中，许清欢一直紧盯着四周的门廊，时不时会感觉到有东西飘过，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握剑的手出了一层薄汗，他咽了咽口水，转头想对同他背对背的叶凛说些什么，耳朵却捕捉到一声微弱的异响。

几乎是下意识地，甚至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许清欢猛地出剑格挡，坚硬的剑身与尖锐物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大噪声。

他抬眸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终于拉回了些神智，将灵力注入青云中，手上使劲，下一秒，一道剧烈的白光在碰撞处闪现，偷袭者应声弹开，堪堪稳在两人几步开外。

趁着激起的烟雾未散，叶凛将许清欢扯到自己身后，匆匆扫了眼他全身上下，确定他没有受伤，兀自松了口气。刚刚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幸好许清欢及时应付住了危险，否则就算他拔剑也挽回不了什么了。

许清欢拍了拍叶凛的肩示意自己没事，心里却也是有些后怕的:若不是这具身体还保留着些御敌的本能，他现在应该已经人首分离了。他悻悻地将目光投向不再装神弄鬼的红衣人，却一下愣住了。

那是一张十分昳丽的面容:五官端正清秀，妆容精致细腻。然而，与此甚为违和的是，女人脸色苍白，嘴唇和双眼却红得异常。她盯着他们一言不发，眼神极为阴森，又掺杂着些不易察觉的茫然和癫狂。

三人僵持在原地，谁也没有轻举妄动。空气仿佛凝固在此刻，许清欢没忍住吞了下口水，就见女人突然咧嘴一笑，接着，那笑容慢慢扩展开，直到那张美丽的脸庞被垂涎的血盆大口占满，其中是锋利如野兽的牙齿。

之前拜访过的老妇描述的画面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许清欢只觉得一阵恶寒，麻痹的感觉直冲天灵盖，几乎要握不住剑。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刹那愣神，那张大口趁机急速向他们飞来，转眼便到了跟前。千钧一发之际，叶凛一把推开许清欢，霜寒出鞘，一记剑诀劈向女人，剑气如寒冰般凌厉透亮，将女人逼退，又立刻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长而尖的指甲也在此刻亮出，与叶凛缠斗。

许清欢一个趔趄稳住身形的功夫，两人已经过招几个回合了。奇怪的是，两人出手虽然招招狠厉，但似乎都有所顾忌。叶凛留手是为了隐藏真实修为，许清欢理解，可那红衣女子……

趁着没人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许清欢后退几步远离战场，细细打量起女人的行动来:大概是修为不及叶凛，她大多数时间都在防守、见招拆招，唯有叶凛想要移形至别处时，她才会紧紧地咬上去，将二人的打斗范围局限在庭院中央。

许清欢挑了挑眉，又看了看内院中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的盆景摆放方式，明白了几分。心下有了主意，他提剑上前，加入了战局。

看到突然出现的利剑，叶凛先是一惊，而后立刻看向许清欢，想让对方快点闪开避免受伤，却被许清欢用眼神制止。叶凛蹙了蹙眉，看着许清欢猛然咄咄逼人的攻势，虽心有疑惑，但还是配合对方将动作快了起来。

两人虽然是第一次合作御敌，却出奇的默契，连贯共鸣的招式完全剥夺了女人喘气的间隙。本来应付一个叶凛就有些勉强的女人很快就被打得左支右绌、节节败退，都没察觉到自己正在偏离中央位置，朝一个方向不停撤去。

“咔嚓！”

步步紧逼的情势在女人不慎撞倒身后的一个盆景时出现了一瞬的凝缓。

这一小插曲显然不会给越战越酣的叶凛造成什么影响。他抬剑还要再劈，却见女人浓妆艳抹的脸上突然空白了一瞬，接着被焦急和惊慌所侵占。原本黏人到令人恼烦的人忽然不顾一切地挣开了许叶两人的包围，飞速地移动到正房前方，而后，她伸手结了一个复杂的印，一层红色的术咒便开始如薄纱般围绕在女人周围，文字翻滚浮动。

与此同时，地面上出现了金色的波纹，如同一张巨大的网，而每个盆景的位置都是一个节点。伴随着法术的扩散，金色的线条将节点连接起来，形成古老而神秘的图案。

这是……传送法阵！

叶凛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迅速又打碎几个盆景，但除了最初被女人碰倒的盆景中蕴含的灵力已散了大半之外，其他的都已经被法阵牢牢锁住。眼看着再去通过攻击施术者来停止法阵已经来不及，他只得抢在最后一刻前将许清欢拉至身边，而后两人就被白光彻底笼罩。

片刻后，张府中竟除了那喘着粗气的女子外，再无其他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