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越 第45章 大 人

平城这一场大雪断断续续的下了好些天，举目望去都是刺眼的白色。

但是很快路面上刺眼的白色就变得些泥泞不堪，最上方浮着一层薄冰。林岁岁走路的时候就变得特别小心，生怕自己摔了，毕竟出门在外，安全是最重要的。

纪远阳在平城影视基地的一部古装戏里饰演男二号，这是Aurora合作播放平台的大制作，算是公司给他的见面礼。其实一开始南栀给他的一部A类资源的男主剧，他自己拒绝了，说想演绎更复杂生动的角色，是不是男主都没有什么关系。

南栀正有此意，只不过一开始怕他难以接受，所以才有的第一个选项。

毕竟复杂的配角，其实比正面的主角话题度更高一点。

这是行业常态，先有话题度才能让别人发现你。

要不然演再多戏也是无益，Aurora签约艺人不算多又是新公司，需要先打造几个门面站稳脚跟。

纪远阳外形很贴合戏里的那个冷漠又柔情的反派，南栀就想办法拿到本子签约。

这部古装剧话题关注度都很高，每天都能看到有小粉丝们来探班。

只不过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男主和女主来的。

他倒也没有多余的心思，主要是之前存货实在是扑的太悄无声息了，他仅有的那一点粉丝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上班族，于是能到场支持他的就只剩下了一个林岁岁。

“很冷吧。”纪远阳从房车上下来正好看见不远处的站着的她，于是把手上的暖水袋递过去：“刚充的，前面看到你手都冻的青紫了。”

林岁岁没有拒绝，编剧在剧组的地位本就不高，更何况还是她这种过来学习，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全靠自己多穿点，做好保暖措施。

可是她的指节还是冻的有点发胀，戴着厚厚的羊绒手套也没用，现在塞进暖水袋里一下子就缓解了很多。

前面热情的粉丝还簇拥在男主身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女孩们笑成一团，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好像可以抵挡住这凛冬的寒风，向周围人传达出一丝暖意。

林岁岁想到自己，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明明要到明年夏天才二十四的年纪，却好像人生经历了许多的风雪。

纪远阳也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俊朗的脸庞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他褪去了年轻时候的傲气，现在只想好好演戏，不辜负每一个喜欢他的人。

但他终归是一个普通人，那男主和他出道时年纪相仿，心中忍不住还是会有一些落差。

“纪老师，有没有时间给我签个名？”林岁岁献宝似的从笔记本的夹层里拿出一张他的小卡递过去，虽然纪远阳之前说让她不要这样叫自己，但是终归大家都长大了，还这样去说外人听着也奇怪，她还是坚持着叫纪老师。

那是他上月新拍的一个周刊杂志封面，月初开始预售她昨天才在酒店收到，顺手塞在了笔记本里，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纪远阳知道林岁岁在安慰他，扑哧的笑了一声接过来小卡和笔。

“要不要给你写个to签？”

“好啊，好啊。”她拨浪鼓的似的点点头，谁会不喜欢偶像给自己的专属赠语。

纪远阳思索着在卡上挥舞了笔尖留下一句「TO：林岁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远阳哥哥」

她看着尾称皱着鼻子笑笑，眼睛溜溜的转了一圈故作不满的看着他：“我发现你有点贪心？”

“怎么说？”他来了一些兴致。

“你这是想让我一百岁了还做你的粉丝。”

纪远阳被逗笑，心中的郁沉一消而散反问道：“你不想？”

“勉为其难吧。”她露出傲娇的小表情：“你想要一个未来大编剧的签名吗？”

“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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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江筠是在剧组学习的一周后。

他整个人气质越发沉稳，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林岁岁路过的时候只看到他轮廓清隽的侧脸，完全没有认出他来，径直的就走了过去。

还是江筠晏然自若的叫住她。

两个人走在漫天的雪地里，脚下有时候会踩到枯木枝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这是一条仿造古代建的一条小巷，周边没有什么人。

明明是自小的玩伴，如今却有了几分生疏，林岁岁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客套着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出差，老板都很忙的。”他睨了一眼林岁岁被冻的发红的脸颊。

“要不然找个地方坐坐？”

“这附近没有店，要出了影视城才行。”

“不早说，那去我车上坐着？”

“算了，走走就暖和了。”林岁岁觉得两个人坐在车里更尴尬一点。

“你眼睛怎么回事？之前都没看你戴过眼镜。”

江筠这才想起有些烦躁的取下眼镜，鼻托在他白皙的皮肤留下了两道细小的红印：“我怎么知道当老板要看那么多文件，天天看着我头都晕了，那群老古董太难啃了，我特意买来撑撑场子的。”

这是他爸告诉他的，人靠衣裳马靠鞍，打扮的成熟点别人自然不敢第一眼就看清你。

该说不说，反正自从戴上这副眼镜，装作冷漠少说话后，谈事情确实方便了很多，起码对面不会再把他当作刚出茅庐的小孩子对待。

他一开始投资没有考虑过这些，就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顺手帮南栀一下。结果有天晚上回公司拿东西，突然看到公司的里那么多工位，责任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他失败了自然重新再来就可以了，可是对底下的员工来说，那可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饭碗。

只是没想到当老板会这么难，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接踵而至的应酬甚至让他讨厌上了酒味。

林岁岁听到他抱怨的话脸色却缓和了很多。

好吧，还是那个江筠。

那个对着她抱怨的江筠，暴脾气的江筠。

江筠也感觉到自己这样有失老板风范，转移了话题：“你怎么都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风，脸冻成这个样子。”

“大老板，我就是个来学习的小编剧。”林岁岁提醒他，她又不是什么投资方。

老板都这么烦，更何况是一个小编剧。

“干脆你也投点钱算了，冬天这么冷，还不如回家躺着。”

“不要，我喜欢这样，感觉更踏实一点。”

江筠盯着她扫了两眼：“林岁岁，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你以前就跟小孩似的，什么事情都想的很简单，现在，有点像个大人了。”

“什么像大人，我本来就是。”她叉着腰顶回去。

“我说的思想层面，懂不懂，亏你还写过那么多剧本，我真要怀疑南栀签你是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回去一定要批评她，然后重新考虑你的合同。”

“死江筠。”

她有些生气，从旁边的枝叶上胡乱的抓过一把雪丢向他。

江筠没有反应过来，一小坨雪正好砸在了他的脸上，凉意充斥着他的大脑。

他咬牙切齿道：“林岁岁，我还真是抬举你了，你压根就没有变，死幼稚鬼。”

林岁岁在旁边嬉笑着做了一个鬼脸，又把一个雪球砸向他：“这是你欠我的，谁让你小时候那次砸我来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在她的记忆里，苏城那些年只下过一次大雪，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学生。

雪很厚，可以埋掉她半截小腿。

学校没有停课的意思，她便撑着一把小伞和江筠去学校。

江筠说下雪天撑伞没意思极了，骗着她收了伞，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拳头大的雪球，她被砸的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宋苒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像一个不畏强权的勇士，永远保持着激昂的战斗力，帮着林岁岁还击给了江筠，尽管她们从不认识。

几个人算是不打不相识，竟然组成了一个小分队，从此厮混在一起。

江筠小时候是喜欢招猫逗狗到处捅娄子的性子，疯起来的时候也不管对面人是男是女张口就咬，可是他却有点怕宋苒。

按照他自己的原话，宋苒是比他还更疯的疯子。

林岁岁才不管这些，她喜欢宋苒的性格，彪悍从不怕任何人，还会保护她。

她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无话不说。

一起成为少女经历初潮，在被窝里悄悄讨论各自的理想型，讨论最多的还是未来她们会变成怎样的人。

宋苒说，希望她是自由的。

可是林岁岁长大了才发现大人也有他们的规矩制度。

比小孩的更多更复杂。

世界上本就没有真正的自由，生老病死皆是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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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筠从前就不怎么让着她，现在就更加不会。弯腰就从没被踩过的地上捏了雪球还击回去。

两人你来我往乐此不疲的砸着对方，就像回到了孩童时代。

直到两人都累的不行才停了下来，一起蹲在墙角休息。

“我也觉得这样很踏实。”

林岁岁喘着粗气看向他，没有反应过来。

江筠强行把她的脑袋转了过去：“以前总觉得日子过一天是一天，有时候甚至不知道做什么，现在虽然忙了一些，我倒觉得比以前自在多了。”

“林岁岁，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就可以了，你又不欠我的，他们也是。”

“而且，算上去是应该是我赢了，你和南栀都得给我打工。 ”

林晏年的妹妹，林晏年的老婆都在他手底下工作，他才是真正的**oss。

林岁岁被他的脑回路笑到，随口应付着：“是是是，我一辈子给你打工行了吧。”

“真想把你这句话录下来，在你哥面前循环播放。”他眼里渗出点点笑意，想想就觉得刺激。

林岁岁没给他机会，站起来从矮墙上扫下一点雪，刚好掉在江筠露出的后脖颈上，瞬间化成冰水滑落了下去。

寂寥的巷子里，只剩下江筠的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