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越 第20章 醒 悟

“请问这位女士对我们的新人有什么祝福呢？”司仪一脸笑意的看着林岁岁，只希望她可以尽快发言，让自己结束这最后的工作。

服务员把话筒递了过来，林岁岁僵直着没有接，台上的宋康林和父亲看清楚被采访的人，脸色有些微变，其他桌认识他们两个人的，也纷纷昂首看着他们，在一旁小声的议论。

恍惚中，林岁岁记起了十七岁那个骄阳似火，连空气中都翻涌着热浪的夏天。

六月，高考结束。苏城一中压抑已久的高三学生在最后一科英语考完之后，彻底开始释放了他们的压力。也许是临别在即，大家各奔前路，最后一次聚餐上，所有人都选择了把往日的恩怨摩擦在这一刻化为了须有。青春期孩子们一心向往着成为闪闪发光的大人，于是学着大人的模样，在饭桌上觥筹交错，肆意狂欢。

林岁岁觉得吵闹，偷偷离席想去找宋康林，却一直没有看到他，于是靠在门外的椅栏处等他。

她忍不住轻轻抚摸着手上的金牌，那是宋康林亲手给她戴上的，说希望以后那些时刻都可以和她分享。

酒店离学校很近，基本上今天的毕业班都在这聚餐。她看着楼下拥抱私语的情侣心中雀跃，只希望可以快点见到他，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可是她没有等到宋康林，却等来他和别人的拥抱。

林岁岁第一反应是震惊，转而是一丝愤怒，她很想冲下去问宋康林，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过去的一年多每次选位置都坐在她旁边，为什么会每天给带她牛奶，会在下雨天给她自己的外套，没考好的时候会说笑话逗她。

还有为什么说，希望那些美好的时刻想和她一起分享。

可是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回到了包间静静的一个人坐着。

宋康林没过多久也回来了，班里的同学相视一笑开始起哄他们两个，问是不是刚刚一起在外面做了什么，不说就让他们喝酒。

他的表情一如往昔谦和，似乎从不受其他人的影响，林岁岁看着天花板上的刺眼的灯光抓过酒杯要往嘴里灌，被宋康林拦下说替她喝。

班里同学的起哄声更加大，林岁岁也不去抢那一杯酒，隐忍着泪在眼眶里打转，重新倒了一杯一口闷下：“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替我喝。”

吵闹的声音渐渐停止了下来，大家都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宋康林低声的唤了她一句岁岁，她的视线变得迷迷蒙蒙，压抑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听着只觉得嘲讽，又喝了一杯起身离开了这里。

那是她一次喝酒，以前只觉得气味难闻，竟不知还如此辛辣苦涩。

林岁岁握紧口袋里的金牌，用力的想要捏碎它一般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不管怎么用衣角去擦都没有用。

秦璇看到她双眼红肿的回来吓了一大跳，可是她却怎么也不肯说，整个人就像泄了气般待在房间里整日整日的睡觉，后来才从宋苒那里得知了真相。

秦璇知道后推开了她的门，说了一个很久很久之前，关于她朋友的故事。

故事里，男子和女子相识于微，自然而然的就相爱了，但是男子的家境不如女生，最终在女生父母的警告下说了分手，很快找到了合适的人，不久就结婚了。

林岁岁不知道母亲和自己说这个故事的含义，以为是在暗示她和宋康林门不当户不对，就算在一起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她想告诉母亲多虑了，宋康林压根就不喜欢她。

但自尊心作祟没有说出口，觉得反正听都听了，干脆听个完整版的：“那后来呢，那个女生呢？”

秦璇道：“后来那个女孩知道男孩结婚了，也通过家里的介绍和一个喜欢了她很久的人结婚，生了一双儿女。”

林岁岁听着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他们不够勇敢，以为这就是成年人的偏见，拉住母亲问：“那如果我喜欢上一个那样的人，你会反对吗？”

她摇摇头：“不会，只要你喜欢就好，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稀有的，遇见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直到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林岁岁经历更多的事情才知道，大家的生活中其实都没有那么多的朋友，只不过是借着他们的名义说着自己的故事罢了。

“女士，你有什么话想跟我们的新人说呢，看您站起来了，肯定有很多的祝福吧。”司仪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林岁岁回过神来，迟疑着准备拿过话筒，另一只手突然被祁衍舟握住，他的掌心温暖，抚平了她不安的心。

她被拉到身后，看着他高大干净的背影站在了那束灯光下，为她隔开这个世界的流言和好奇打量的眼神。

“我和我的太太祝他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林岁岁听不清楚他清明低沉的话语，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暖色的灯光在他的身后晕开一圈光晕，心突然跳动的很快，毫无节奏，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好像重新爱上了这个明媚的季节，不同于七年前的那个夏天。

“好，谢谢这位先生的发言，也祝福我们的新人和和美美……”

祁衍舟回头见她发愣，轻轻拉拉她的手：“岁岁，可以走了。”

“好。”

她醒悟过来，也许自己很早就爱上了祁衍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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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中午，火焰焰的太阳直照在苏城的天空上，一片暖洋洋的光景。林岁岁站在酒店门口阴凉处，等祁衍舟开车过来。

“岁岁。”

她闻声回首，却看见那个本该待在楼上敬酒的新郎此刻出现在她的身后。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这么叫我比较好。”林岁岁后退了一步，露出客套的笑容：“还没和你说恭喜呢，新娘很漂亮，饭也很好吃，百年好合。”

宋康林不自然的笑笑，没有顺着她的话说：“没想到你结婚比我还要快。”

林岁岁没有回答他，因为她也没想到。

“你结婚怎么都没有消息，还是没通知我，这个同学。”

“还没办婚礼，所以都没说。”她简单的解释了两句。

“林岁岁，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很谢谢你，免费帮我补习了那么多次，但是欠的总要还的，所以我给你包了一个大红包。”她半开玩笑的说道。

宋康林看着她温暖朝气的脸庞，眼底闪过一抹忧伤道：“谢谢。”

“应该的，你快上去吧，楼上的客人估计都在等着你呢。”林岁岁低着头准备给祁衍舟发消息催催，却看到车已经开过来了。

“没事，我送送你们吧，她还在换敬酒服。”

车停在门口，林岁岁快步向前上去，对宋康林摆摆手让他进去，跟着祁衍舟离开了这里。

车辆已经开远，宋父在楼下找到了他：“那个是你以前的同桌吧。”

“嗯。”

宋父眼神微沉：“快上去吧，小田已经好了。”

宋康林看了一眼酒店门口，跟着父亲上了观光电梯。

外面刮起一阵微风，香樟树叶轻轻摇曳在枝头，如同多年前的夏天。

他自小便很是敏感，母亲总是埋怨着父亲，每每吵架就会在母亲的口中听到一个女人的名字，也在断断续续的吵架中大概知道了他们吵架的所有缘故。在那个飞速的发展的年代，两个同在歌舞团工作的年轻人走到了一起，却因为身份的不对等而分开，那个女人在母亲的口中是可恶的，是乖张的。

后来在那个初夏，他第一次见到母亲口中的那个女人，栗色的波浪卷发，纤细秀致的身姿，明明是和母亲差不多的年纪，眼角却没有一丝皱纹，保养的极好，风韵犹存，才发现她原来如此漂亮。

只一眼，他就从父亲的眼神里明白了一切。秦璇站在林岁岁身旁，他的敏感自卑也突袭而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和林岁岁之间隔着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了，而母亲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生气成什么样。年少时的爱意懵懂怎么抵的上母亲的日夜操劳，更何况青春期的爱恋本就不一定会有结果，他不打算去赌。

包间里，他看到了林岁岁口袋里金牌心中似有预感，慌张的离开了包间在楼下徘徊，不知道怎么拒绝才能让她不要那么难过。隔壁班一个女孩走过来向他表白，他看着文静乖巧女孩有点印象，考试时好像坐过自己附近。

他犹豫了几秒，想起椅栏处那道灼灼的目光选择抱住了女孩。从此和林岁岁分别在人生的道路上。

后来他去了北方的城市读书，那里每年都会下雪，一下就是好几个月。有一天他失神在雪里滑了一跤，女友明知会摔跤也不曾放过他的手，两个人坐在雪里傻笑。

大雪无痕，终将掩埋，从此初雪不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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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行驶在宽广的跨江大桥上，垂柳沿着江畔无序的排列着，随风摇曳，阳光从窗外照进，浅浅的日光落在祁衍舟的脸庞，留下一层温和的光影。

“他刚刚，找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感谢我红包给的多。”

祁衍舟闻言轻笑。

林岁岁仍是侧着头看他，车里只回响着轻轻柔柔的歌曲。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这条路长点再长点，没有尽头。

爱情或许是稀有的，但是也许她真的遇见了，只是在她还没有发现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成为了她的丈夫。

日暖花香，她的眼里从此住进了一个人。

那个人有一个很好的名字。

叫祁衍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