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市区的烤肉店,可能是下班高峰期,店里座无虚席,多是学生和下班族。两人将近坐了有半个小时,才等到了位置。
点了菜后,埃隆就离开了烤肉店。
谢知行观望着他的背影离开的,一米八的个子,在这窄小的烤肉店显得有些屈才,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得弯身。
“包好了!来,第一口给我最最最可爱宝贝吃。”
邻桌传来声响,谢知行看过去,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坐在散着热气的烤锅前。男孩子拿着包有满满肉的生菜,递到化着妆的女生面前。
女生张嘴,生菜被送入口中。
埃隆提着啤酒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看的入迷的谢知行。
直到啤酒被不轻不重地放在铁质的桌子上,她的视线才回来。
埃隆弯身,跟她平行,那股好闻的草木冷香,盖过浓烈的烤肉味,她一惊。
“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选手。”
埃隆寻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对桌的小情侣。
“你…去买啤酒了?”谢知行看着桌子上的几罐啤酒,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味道。对于她而言,埃隆成熟又稳重,总是默默记着她说过的话,哪怕是无意识。
他拿出啤酒,修长的指节握着瓶身,对准桌边,像是在开香槟“哐”一声后,啤酒泡沫溢出,他拿过谢知行那边的铁杯子,倒了一杯进去。
“想谈恋爱?”
埃隆给自己满上,话到嘴边也只是浅浅的笑。谢知行这样的年龄,对于爱情的期许,他有所经历,所以即使她派生这样的想法,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需要帮你们烤吗?”女店员约莫二十来岁,举着的托盘里有着各式各样的肉,还有一盘菠萝。
埃隆的手放在了烤炉上探,温度适中“我们来就好。”
女店员应声,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谢知行将杯子拿起来,浅浅一口酒下肚,喉咙很快燃起灼热感,她皱眉,事实上她不擅长喝酒。不过今晚既然吃饭的人埃隆,她认为那就是可以尝试的事情。
又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埃隆是个值得信赖的对象。
“怎么会。”谢知行恢复了刚刚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埃隆将一整片鲜红的牛肉放入垫着纸的烤炉中,“滋啦”的油声顺势响起。
“不过,埃隆,你应该谈过恋爱吧?”
谢知行夹了筷子冷豆芽。
顶上的灯摇晃不定,白灯打在埃隆的脸上,他五官在阴影里如油画里的主角一般优越。
他顿住,眼神疑惑,像是在说,她怎么会对一个四十来岁的老男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当然,我已经四十多岁,连亲嘴的滋味是什么都没体验过,那这半辈子怎么算活过。”
谢知行觉得他这样的诠释莫名的好笑“亲嘴。”这个话题为她打开了新大陆。
“那是什么滋味?”她笑意渐浓,涉世未深的少女误入满是鲜花的世界,为此欣喜难以遮掩。
埃隆开始剪肉,方才大份的牛肉在炙烤下,颜色变成浅棕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埃隆吃过的原因,还是筋疲力尽后饿的原因,送到她嘴里的那块,肉汁鲜甜,口感极佳。
她拿起一份生菜叶子,将牛肉沾上辣椒面,又将青椒圈,蒜片,放入生菜里,将这份正宗的韩式烤肉递过去。
埃隆接过,吃的满嘴汁,却也不慌不乱地抽出纸,擦嘴,就好像在吃西餐。
待到嚼完最后一口,他才慢慢道“就像是这个味道。”
谢知行笑“接吻的滋味等于烤肉的味道?”这个说法未免太接地气。
她不可置否,因为没接过吻,所以她也不知道那道滋味。不过为了证实这个想法,她又包了一份一摸一样的烤肉,吃下去。
猛地咳嗽后,她将剩余的啤酒全部喝掉。
“那我还是不太认同,因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吃这玩意。也许,接吻对我而言是另外一种味道。不过你这说法,还真够抽象的。”
埃隆继续放肉下去烤“我是头一次吃。包括,你刚刚给我递的那份。”
谢知行理解,他可能想说的,是初次吃烤肉的感受,就像是初次接吻一样,新奇,与众不同。
“所以,你谈过的最难以忘记的恋爱,是哪一任?”谢知行拿起绿色的长啤酒,干脆直接放在了自己这边。
“上一任。”
谢知行手没停下,那啤酒只剩半瓶。
她散着短发,与几周前初次见面的样子不同,现在的短发长了不少。她的眉眼弯弯,如月牙般漂亮。她是浓颜的那一派,即使是不化妆,也能展现自己的味道。
她的脸微微发红,说话的兴致高涨不少。
“那为什么分手?”
“你能喝的那么多么?”埃隆将双手握着,放在下巴。
“怕什么,明天又不训练。”今天算是正式的放纵餐,训练的日子,能见到好吃的肉是难以发生的事情,更别说今天的烤肉对她诱惑力有多大了。
她又塞了一块进嘴里,不依不饶“你还没说呢,为什么分手。”
他沉思半会,拿起生菜“就像刚刚我们那样,我跟她,不是能够,我帮忙烤肉,她主动递生菜给我的关系。”
“事实上,我们已经要到领证的程度了。”
听到他的话,谢知行愣住,心跳有些失拍,埃隆的在回忆,神色认真。
也就是说,他如果结婚了,自己未必能见到他,他也未必成为自己的教练。这样一想,心脏像是被人微微掐住一般难受。
即使是转瞬即逝的情绪,她也感受到了。
她想认识埃隆。
她摇头,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于奇怪。埃隆只不过在跟她谈论前任的事情不是么。
“你的意思是,她太过于自私。”
“不。”埃隆回答地很干脆“太多的复杂因素导致我们分开。只是不合适,更深层次的东西,没必要去探究。”
“不是说差点领证了吗?怎么会又分开了。”
埃隆将金黄的菠萝一个个往纸上放,清爽的菠萝味四溢。
“没有爱,即使结婚了也会分开。”
年级年长,在爱情观上,似乎也比谢知行通透的多。谢知行是那么认为的,她还以为他会说出,家世不匹配,学历不匹配等原因,却没想到,他说出了一个最抽象的。
“爱?”谢知行犯难。
“你要的,是《泰坦尼克号》里那样的爱吗?”谢知行神色有了变化。
“生活不会有轮渡翻倒的这么小概率的事情发生。”埃隆有些嫌弃地看她“我劝你还是少看点这种剧,现实很骨感,不是你这种罗曼蒂克脑想象的那么美好。”
“话说你又不是小孩了,怎么对爱情的憧憬还停留在这个地步..”
谢知行呛他“怎么不行了,跟相爱的人体验轰轰烈烈的爱,就是我所想的。哪怕…”
谢知行变得认真又专注,沉思半会“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要为一个人去死,我也不在怕的。”
“但是吧,这个对象应该会很久才会出现。”
“爱,就应该是纯粹和无畏的。”
谢知行对上埃隆的视线,烤炉里的菠萝开始发焦,吊灯轻轻地摇到这头,又摇到那头,稀稀疏疏的光线打到她的泛红的脸上,桌子上两瓶酒已经空了。
她瞳孔有些涣散,但意识还保持清醒,跟他自如的对话。
“可别笑我啊。我知道我心智没你成熟,但这是我的恋爱观…”
谢知行话没说完,埃隆就开口打断“你说的很好。”
埃隆目光未曾从她身上移开,一直以来,他都秉持着理智,克制的心态处理自己的情感。以至于对于爱的观点也从热烈,变为了合适。
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知行。”
埃隆喊她,忽然变得正经。
“啊?”谢知行看他,发黑的菠萝被她吃到嘴巴里。她眉头皱的死死的“这啥玩意,那么难吃。”
谢知行开了第三瓶酒,咕噜咕噜又往肚子里灌。
如今这几瓶酒下去,人的脸已经红透了,她强睁着眼睛,撑在酒瓶上,喃喃自语“
这玩意真难吃…”
“少喝点。你等会回不去了。”埃隆伸手,将她撑着的酒瓶拿走。
她的脸蛋红的像猴屁股,就那么盯着他,傻呵呵的笑。
“在我看来。爱是转瞬即逝的,没有所谓永恒的爱。”
“别忘记自己的初衷。也别因为忍受不住孤独去谈恋爱。”
埃隆无奈地笑,她这幅样子,估计也是听不进去他说的东西了,他心里烦闷的厉害,开了最后一瓶啤酒,一喝就半瓶。
他有些头痛地捏了捏太阳穴,本来五瓶酒,是打算给她喝一瓶,这是他预料到她的酒量极限。剩余的四瓶,留给他喝的。
现在看来,要是她不醉,能把五瓶都喝了。
“看来是真疯了。”埃隆骂道。
“等等!”满脸通红的谢知行忽然举手,身体软的几乎要倒下去。
她捂着肚子“厕所..厕所!”
*
“想…呕”谢知行十分不见外地吐在了埃隆的黑色西服上。白色的呕吐物散着浓烈的酒味和肠道消化后的味道。
“喂!谢知行你真的够了!”埃隆长腿往前跨,嘴上骂的再恶毒,但手却诚实的往上稳了稳,生怕背上的人掉下去。
Z市离海市不远,这里也沿海。
埃隆有些艰难地抬手看表,现在已经十一点多。“海!大海!我是谢知行!谢知行是冠军!”背上的谢知行双手双脚动着,一刻都没闲下来。
埃隆的视线转移到海上,稀疏的星光下,一层矮小的护栏围绕在海边,远处还有几艘亮着灯的渔船。黑夜的海,深不可测,海浪一层一层,试图往岸上打。
行人零散地走在护栏边,饶有情趣地谈笑。
埃隆搞不定谢知行,就她这性子,指不定坐到了出租车上,还要给人吐一车。还是找阿远来接应他吧。
阿远是他在海市上学的大学舍友,阿远,刘昇,和他,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还有一位,现在在加拿大开起了击剑俱乐部,虽时常联系,但毕竟在异国的缘故。交集还是少了些。
电话打过去,很快被接通。
“阿远。睡了吗?”埃隆声音淡淡的,听上去有些束手无策。
“埃隆?怎么我今儿个有这荣幸接你电话了。”阿远在那头笑的出奇。
“我学生,今天下了比赛,喝了个烂醉。我已经准备打车回海市了,现在怕她吐一车。要是方便,过来接我一趟?”
阿远已经在那头穿衣服,动作干净利落。旁边传来她老婆的声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往外跑。出什么事了。”
阿远怕埃隆尴尬,“埃隆,有点事喊我帮忙。你别想了,明儿还上班,你先睡,我就回来。”
埃隆举着手机在那头报了地址,就挂了电话。
思绪飘的有些远,阿远也成家了,自己却还是孤身一人。倒也不是说一个人不能够生活,只是对比起有家室的人,莫名还是觉得孤寂。人也是就是这样,永远不知足。总是对比幸福,所以幸福总是远之又远。
方才说话的时候,谢知行已经从他的背上挣扎了下来。
她像树懒一样趴在围栏上,咸涩的海风迎面吹来,将她耳边的稠密的黑发吹起,留下浅浅的眉边,像是在小憩。看上去,她是真的累了。
相处一段日子。埃隆发现,谢知行是个很特别的人。一些时刻,她总是爱笑,一些时刻,又变得多愁善感。她像是具象化的自己,在那个遥远的回忆里,二十岁的自己,同样拧巴。
她重感情。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剥离了那层外皮,内心深处也还是个柔软的小孩,对于一些棘手的事情,总是没法好好解决。一些情绪,也总不能理智去消化。
谢知行垂头,表情太过于难看,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都要抛弃我…”
埃隆紧皱着眉头,看来,何璇在她心里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重要。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大喊,语气上扬,开始责骂,“你又不是我的Jack!我呸!”她蓄了一口痰,狠狠往海里吐。
风一吹,痰就溅到了她的脸上。
从埃隆的方向看去,她真是够邋遢的…
“你能别那么恶心人吗谢知行?”埃隆苦笑不得,抱臂扶额,无奈摇头。发酒疯的他见过不少,这么恶心人的还是头一回。
谢知行回头白他,用手抹了粘在脸上的痰,暗光下,可见她已经哭的止不住。
“Jack!”她朝海边大喊
“你在哪?”
“你什么时候出现?”
“我会好好的,我会好好的…等你出现。拜托,别让我等…”
话没喊完,她声就越来越小,因为身体的向前倾,整个人往海上倒去。
“谢知行!”埃隆惊恐地喊。
一声惊叫后,谢知行消失在了海面。
“救命!救命…”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埃隆往深不可测的海下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