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雪 第2章 第 2 章

陈絮雨进门后就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等到时间差不多她就准备出门去医院拿自己的报告单了。

洗手间的镜子里透出她最狼狈的样子。因为睡觉而变得乱糟糟的头发，因为常年工作熬夜眼底盖不住的青灰色，因为腰疼而显得格外苍白的唇色......陈絮雨精心化了个淡妆又整理好自己的发型，拎着包出门。

这么多年她一直秉持着痛处只能被自己看见的理念在这个城市生活，不管是工作还是聚会她都是光鲜亮丽的，随意就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拿到报告单的时候她仔细看了看，基本上可以排除腰椎间盘突出的可能性。陈絮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可能得了腰椎间盘突出，现在发现没有算是松了一口气。

将报告单拿给医生看不需要再次挂号，她在确认诊室没人之后敲了下门直接走了进去。

“哥，报告出来了。”

“给我看一下。”陈录接过报告后细细端详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腰肌劳损，试着用东西热敷，然后不要久坐了。”

“哦哦好的。”陈絮雨嘴上答应着，实际上工作性质摆在那里，不久坐基本上不可能。

“你最好别嘴上答应。”陈录抬眼看她，特意说道。

“那肯定不会啊......”

“要是特别疼的话建议复查，实在忍不住也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

“电话号码没换。”

陈絮雨没多说，笑了下就关上了诊疗室的门。

晚上黎梨约陈絮雨去经常去的livehouse喝酒，她答应了。

黎梨早就订好了台，进去的时候桌上的酒已经摆好了。“小雨！这边这边。”陈絮雨看见她笑了笑，便朝她走过去。

“穿的好辣啊黎梨。”陈絮雨揶揄道。

月城入秋了，单穿一件短袖走在路上其实有点冷，陈絮雨在外面套了件衬衫外套才出的门。黎梨只穿一条很好勾勒身材的紧身裙，大露背的设计让她优美的腰线一览无余。

黎梨一直都是明艳大美人的类型，从高中开始就这样，只不过后面上了大学会化妆有自己选择衣服的权利之后，这个特点变得更加明显。

“好不容易在这种地方聚一下，肯定要好好打扮一下。”黎梨递了杯酒给她，“喏，你喜欢的‘教父’。”

“谢啦。”陈絮雨朝她一笑，接过了那杯酒。

古典威士忌杯中乘着味道浓郁的苏格兰威士忌，她喝一口是熟悉的涩味，回味时又能感受到暗含的甜味。

“小雨，你腰咋样？陈录说了没。”

“看了，腰肌劳损。”陈絮雨又喝一口“没事，都算是职业病了。”

“那你们搞互联网的确实累，要不是你今天请假看病，我们俩都有三个月没见了。”

“好像是，公司基本上单休，单休的日子我就只想睡觉。”陈絮雨无奈笑笑。

“你们两还好吗？”黎梨小心翼翼问完后又觉得不太好，下意识接话道“算了算了不提他。”

“他叫我小雨。”

一个称呼就能挑明她和陈录的关系回归到了最初的模样。

“我叫他哥哥。”

那声“小雨”是陈录不再跟她纠缠的决心，但这声“哥”到底有多少真心，连陈絮雨自己都不知道。

她提的离开，可她最放不下。

黎梨和她玩了太多年了，看她眼眶边泛起了一点点微红就及时改变了话题。

“诶我给你看我最近追的男团......”

聊到一半熟悉的营销端上来两杯“龙舌兰日出”，黎梨随意问道：“哪边送的？”她跟陈絮雨在这个地方遇到类似的事情不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人搭讪的态度，平时可能还会顺着聊两句，但陈絮雨今天的状态一看就不适合去跟别人交流，她便想着拒掉。

“那边已经走了，那位先生说自己叫陈录，录用的录。”

黎梨闻言震惊地看向陈絮雨，陈絮雨自然是听见了营销的话，她拎起其中一杯，细细看了一会儿便示意营销先走。

五年的时间里他们从来没有在这个城市遇见过，短短的一天却碰上了两次。

陈絮雨苦笑：“骨科真不是我能看的。”

陈絮雨是高中的时候知道‘骨科’在小说里的意思的，说起来还是黎梨告诉她的。

上高中的第一天两人就很巧合的坐在一起。

陈录是趁着大课间下课到校门口去接陈絮雨然后把她带到高一十班，他穿着月城一中的校服，在一众大人之间格格不入，但是他看起来很自如，熟悉地跟遇到的老师打招呼。

“小雨，进去吧。”

陈录把书包递还给陈絮雨，陈絮雨接过有些没底气的又叫了他一声：“哥。”

“放学在班上等我，我带你回家。”陈录看出来她的局促和紧张，笑着揉了一下她的发顶。

陈絮雨到的算比较早的一批，班上还没有什么人，她不习惯坐在中间的位置，就往窗边走。经过黎梨时，黎梨正好从小说里面抬头，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就问道：“同学，你要不要坐里面？”

陈絮雨慌忙点头坐了进去，她这才刚刚坐下，黎梨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刚刚看的书拿出来跟她分享。

“诶你一起来看这个，伪骨科，特别好看。”黎梨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你雷伪骨科吗？”

陈絮雨的脸一下子就烧红了，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伪骨科，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非常漂亮的同桌问她雷不雷又是什么意思，只好下意识的摇摇头：“我不雷的。”

陈絮雨害怕自己说错话，说完之后就小心翼翼地去看新同桌的神色，新同桌好像送了一口气然后将身体往她这边凑得更近了些，笑：“那你快来一起看。”

新同桌的眼睛亮亮的望着她，让她根本难以拒绝。陈絮雨顺着黎梨的手指看向那一段文字，看清文字描述的瞬间大为震撼。

‘我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所以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就因为我是你哥哥吗？’

“啊这个是？”

黎梨把她的震惊当成了对好文的赞叹，她眼神中透出对陈絮雨和她如此契合的惊讶，一把握住陈絮雨的手，激动道：“姐妹你是不是也觉得她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真是太有品了啊！”

陈絮雨哑然只能点头附和道：“是的是的太好看了。”

放学的时候黎梨盛情邀请她一起走，她回想起早上的那本书不好意思说自己要等哥哥，绞尽脑汁编了个自己要跟朋友一起走的谎言出来搪塞她。

黎梨这边走了，留陈絮雨一个人在班级里面凌乱，她本身就跟父母不熟，唯一同龄的哥哥还在看完那段文字之后变得有些无法直视了。

陈絮雨冷静一下，那是你亲哥哥。

好不容易把自己说服了，陈录已经到了她班门口，敲了敲门叫道：“小雨，回家了。”

“好。”陈絮雨赶紧背上书包出去，跟在陈录身边。

“同桌怎么样，有跟她说话吗？”陈录习惯性将她背上的书包拎在手上，询问她道。

“同桌挺好的，特别漂亮。”陈絮雨几乎是不需要思考就给出了这个答案。

伪骨科文算什么？活泼的同桌就是好同桌。

陈录把电瓶车推出来，把两个人的书包放在脚下放好，又示意她坐到后座上面去：“特别漂亮吗？下次介绍我认识一下。”

“高中不可以早恋的。”陈絮雨被他的发言惊到，赶紧提醒他。

“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陈录笑着掰了掰后视镜，看她一眼“逗你的，这么认真干嘛。”

陈絮雨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去没说话。

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偷偷看陈录。

陈录在男高中生里面其实应该算长得很帅的，至少高一十班没有人比陈录帅。他的眼睛比同龄人沉稳，但是在逗陈絮雨时里面的情绪又是十分温柔的，像是冬日里恰到好处的热牛奶。

陈絮雨到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拿手机搜‘骨科是什么意思’。最开始跳出来的是关于疾病方面的解释，陈絮雨愣了愣又加上后缀词重新搜索。

‘骨科在小说里是什么意思？’‘骨科指的是拥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或亲姐弟之间成员产生的超越常规的暧昧和情爱关系。’

陈絮雨：......

陈录他们高三比陈絮雨多一节晚自习，但是因为陈妈晚上经常加班没空接送他们，陈絮雨只能在教室里写练习题等陈录放学带她回家。

陈录每次来的很早，基本上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一响过不了两分钟他就会出现在陈絮雨班门口冲她招手。

暑假的时候陈絮雨还是很拘谨的。刚刚来到一个新的环境，面对的都是不熟悉的人，即使从血缘上看他们如同丝缕一般紧密相依，连幼兽都会有雏鸟情节更何况是人呢？

这个地方的空气中没有粉尘的味道，早上不会被跟奶奶聊天的婆婆吵醒，吃午饭的时候没有隔壁邻居养的大狗突然造访来要一块肉骨头，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蚊虫一直在耳边盘旋的嗡嗡声。

这个地方就跟陈絮雨从小想过千万次的家一样，却又不一样。这里没有带她长大的爷爷奶奶，所以始终不能称为她的家。

陈录好像很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会在饭桌上仔细观察她的喜好然后给她夹她喜欢吃的菜。第一次的时候陈絮雨很惊讶，瞪着大大的棕褐色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陈录，筷子上刚刚挑起来的饭重新掉回碗里。

陈录倒是很自然的样子，又夹了一次给她，问：“不爱吃？”

“没有没有。”陈絮雨从小就爱吃辣椒炒肉，住在乡下的时候爷爷奶奶也会做给她吃，每次她一个人都能吃两碗饭，来了这边之后陈絮雨害怕自己吃的太多被陈爸陈妈觉得没教养，一直不敢放开吃，每个菜都基本只吃一点点。

陈絮雨不知道陈录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是她还是很感谢陈录。

陈妈见状赶紧把辣椒炒肉端到了陈絮雨面前：“小雨爱吃就多吃点，每天都吃的太少啦。”陈絮雨感激地点点头，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

后面基本上每次吃饭陈录都能准确的发现她到底爱吃什么然后给她夹菜从而达到第一次的效果。

明明只是饭桌上很微小的举动，但是陈絮雨就是在这一点一滴中同这家人越来越熟悉。

陈絮雨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依赖陈录。

高三的课程会紧很多，最鲜明的还是在放假方面。国庆假期陈絮雨放六天，陈录放两天。陈絮雨一开始听他说只放两天的时候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她坐在电瓶车的后座，听见陈录说：“我班主任说你们高一国庆放六天。”

“真的假的？”

“真的，我们就放两天。”风太大了，陈录要扯着嗓子才能让她听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啊......你已经很累了，国庆还只放两天吗?”陈絮雨有些为陈录抱不平。

陈录觉得有点好笑，正好遇到红灯，他扭头说道：“等你高三还不一定能放两天假。”

陈絮雨一时间无话可说，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可能，月城一中近两年为了升学率越来越恐怖，高二升高三的学长学姐们暑假就放了十五天，陈录在实验班，比他们还少了五天。

“熬过去就好了，”陈录倒是满不在乎“就最后一年了，明年这个时候我就不在这里了。”

“你想去哪所大学啊？”陈絮雨没忍住问了这个问题。她其实一直都很想知道陈录到底想去A大还是B大。

“你猜。”

“A大。”

陈录这次是真的有点疑惑了，他不知道陈絮雨为什么用这么确定的语气：“为什么？”

“感觉你会读理工科，我听说A大的理工科很好。”陈絮雨思索一番最后给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解释。

陈录失笑，没有反驳她的想法，反问她道：“那你现在想学文科还是理科？”

陈絮雨被他问愣住了，想了很久最后坦然：“没想好。”

“是都挺喜欢还是都不太喜欢？”

电瓶车已经停好了，陈絮雨却一直没下车，陈录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她认真的目光：“那得看我这几次考试文科高还是理科高。”

陈絮雨说完才意识到已经到家了，她急急忙忙从车上下来又接过陈录手中自己的书包，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他旁边。

电梯到了。陈录率先进去按下楼层数，陈絮雨看着不断上升的电梯数，羞愧的情绪像潮水般涌上来。

......怎么办，陈录肯定觉得她很没理想。

电梯门打开，陈絮雨装作自己什么话都没说的样子急急忙忙走了出去，留陈录一个人愣在原地。

陈絮雨先跟陈爸陈妈说了一声他们俩回来了后就准备快点洗漱，却正好撞上陈录，陈录一伸手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雨。”

陈录的语气认真又低缓，陈絮雨一时间以为他是要批评自己，低着头不敢走。

“虽然说我应该建议你读理科，但是我是你哥哥。”

不是要骂我吗？陈絮雨抬头，对上那双棕褐色眼眸。比起批评，眼眸中蕴含着的情绪看起来更多是鼓励和心疼，她听见他接下来的话。

“所以我要说，选一个你真正热爱的。”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陈录进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