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相思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她仿佛终于回到了夷和族。

“阿父，我不想去！”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跪坐在地上，委屈地说出这句话。

“阿姐……”南鸣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女孩儿，那是她的阿姐，可好像没人发现她的存在，她伸出去想要拍一拍姐姐，可她的手竟然穿过了她的肩，如同一个影子，什么都摸不到。

面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语气里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你不去也得去！”

中年男子身边的女子上前扶起地上的女孩儿，语气温柔地劝慰道：“阿窈，你就听你阿父的吧，就当是为了咱们整个夷和族。”

名唤阿窈的女孩儿听完情绪更加激动，她摇摇头，质问道：“为了成全整个部落，就应当要牺牲我吗？”

中年男子轻声叹了一口气道：“阿窈，阿父对不起你，可阿父也是没有办法，这么多族人，他们该怎么办呢？”

“这是你的使命！”

阿窈又委屈起来，她声音低低地说道：“可是我也才十六岁，听说那中原皇帝已经四十几岁了！”

中年男子听完，仍旧背着身狠心地说道：“罢了，你不必再说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阿父！”

男子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几人看见一个小女孩儿从门口冲进来。

透明的南鸣看见面前如此稚嫩的自己也是一愣。

那女孩儿看了一眼几人，然后就向面前的男子跪下，说道：“阿父，我愿意代替阿姐去中原和亲。”

看来，以前的自己也无法看见现在的她。

三人听完，皆是一愣。

“胡闹！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男子听完便问他道。

那女孩儿看了一眼泪眼朦胧的阿窈，继续坚定地说道：“阿姐既然不想去，可又必须要有人去的话，阿鸣愿意。”

阿鸣名叫南鸣，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正是她的姐姐南窈儿。

她们的阿父是蛮族的族长，可族中王室子嗣单薄，只有她们两个公主，没有王子。

夷和族地小物丰，常常有外敌来犯，为了获得庇佑，恰好中原又派使者前来，有意和亲。

为了整个夷和族，族长只能让大女儿南窈儿去和亲。

“不可！你还这么小，如何去得中原那般险地！”那男子身边的女子也严厉地对她说道，之后过来将她拉起来。

南窈儿和南鸣自小感情深厚，在南鸣的记忆中，阿姐不论得了任何新奇玩意儿或是好吃的东西都会将她放在第一位。

她听见了阿娘和阿父的谈话，知道了南窈儿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她知道阿姐不愿，所以她愿意代替阿姐。

她自小就比阿姐顽皮些，若有人对她不利，她也可以对付恶人。

“阿娘，我……”南鸣还没有说完话，族长便打断道：“够了！你不必再说了，回去，这件事我已经决定好了。”

说完，他就重重地叹息一声，离开了大殿。

女子对南窈儿温声说道：“阿窈，你就听你阿父的吧，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说完，女子就对南窈儿深深地看了一眼，眼眶里似有泪水打转，她好像是要把南窈儿的模样印在心里。

最后，她也叹息一声，对南窈儿说道：“你好好准备吧，就是这几日了。”

南窈儿伸出手，拉住女子的衣角，带着哭腔哀求道：“阿娘……”

可还没有等她说完，女子就毫不犹豫地出了大殿。

只剩下南鸣和她阿姐。

“阿姐，对不起……”南鸣一边朝南窈儿缓缓走过去，一边愧疚地说道。

南窈儿看着族长夫人离开的背影，提起精神对南鸣摇头笑了笑，安抚似的对她说道。

“没事儿，不怪你。”

三日后。

门外，歌声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除了房里坐在镜子前面的女子。

“阿姐，你今日很好看。”说完，南鸣又觉得不对，于是又摇摇头纠正道：“不对，你每日都很好看。”

坐在镜前的女子终于勾了勾嘴角，嗔怪地说道：“你呀！总是油嘴滑舌的。”

南鸣见她笑了，舒了口气，说道：“阿姐，要不，我带你逃吧，我们去山里，我养你，好不好？”

听到这孩子气的话，南窈儿站起来，点了点南鸣的额头，说道：“阿姐也想啊，可若是我们逃了，阿父阿娘，还有族人们要怎么办呢？”

南鸣想了想，点点头苦恼地说道：“对啊。”

她又只好为难地说道：“阿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是有中原人敢欺负你，你就写信告诉我，我替你去收拾他们。”

“好。”等南窈儿说完，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南窈儿不喜欢别人伺候，因此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们姐妹二人。

南窈儿转头冲门外疑惑地问了声：“谁啊？”

“公主，是我。”一阵清朗的男声传进来。

听见声音，南窈儿放心一笑，说道：“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个面容俊秀，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子，他身上穿着巫师服，手上杵着一根与他肩齐高的银白法杖，上面雕着一条缠绕着法杖的蛇。

他就是夷和族的巫师长，名叫夏长雪。

夏长雪也是中原人，六年前，南窈儿将他从山上救了回来。

南窈儿从小便性格温和，酷爱研究药理，她经常去山上采药。

那日，她捡到了精疲力尽倒在一名女子身旁的夏长雪。

她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女子已经死了。

和她差不多大的夏长雪只是昏了过去。

她命人好生安葬了那死去的女子，还将夏长雪带了回去，让医师救了他。

当他醒了过来，他看见南窈儿便问自己的母亲在哪里。

南窈儿这才反应过来那名女子是他的母亲，她告诉他：“我已经叫人好生安葬了她。”

“她的墓在哪儿？”他问她。

她告诉了他地方，他激动地下了床，求她带他去。

他在他母亲的墓前声嘶力竭地哭了一场。

许久，他噤住声，定定地看着墓碑。

他背着身告诉她：“我的名字叫夏长雪。”

“我叫南窈儿。”她也做了自我介绍。

后来他昏倒了，她又把他带了回去。

夏长雪好得差不多以后，他告诉南窈儿，自己会一点占卜之术，可不可以让他留在这里。

她去向她的阿父，也就是族长求情。

族长让夏长雪留在了巫师长身边。

如今，二人已经成为了翩翩少年郎和窈窕美丽的少女。

夏长雪因为能力突出，更是在老巫师长离世后接替了巫师长的位置。

“长雪，你怎么来了？”南窈儿从来不喜欢叫他巫师长，她一直把夏长雪当成最好的朋友。

本来她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夏长雪，还以为之后再也见不到了。

她心里想，他不来也好。

没想到今日，她即将出发去中原，他竟然出现了。

夏长雪行了个礼，说道：“公主，我来看您。”

听到这话，南窈儿有些气恼地说：“好了，你看完了，回去吧。”

南鸣不懂南窈儿的别扭，便疑惑地问道：“阿姐，你怎么了？”

南窈儿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常，便摇摇头，不自在地对她说道：“没什么。”

夏长雪笑了笑，一副没有听见这对话的模样，对她说道：“公主，这是我酿的上好的果酒，今年恐怕不能同您一起喝了，您先尝尝吧。”

说完，他就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玉瓶。

每一年，夏长雪都会酿果酒，三人都会一起品尝。

夏长雪走到桌子边，倒了两杯果酒，然后走向两个人，将酒杯递过去，说道：“两位公主，尝尝吧。”

南鸣没有犹豫地接过，说道：“长雪哥哥每年酿的果酒都比其他人酿的好喝，那我就不客气了。”

夏长雪对南鸣笑了笑，说道：“你喝吧。”

南鸣将那杯果酒一饮而尽，还意犹未尽般说了句，“果真好喝。”

夏长雪又转过头对南窈儿说道：“公主，不想喝吗？”

南窈儿没有说话，只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毫不犹豫地喝下。

南鸣突然觉得有些头昏，便说了句：“阿姐，我头晕。”

南窈儿转过头，看到南鸣晕倒在了床榻边。

“阿初……”她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也开始头晕目眩。

南窈儿转过头，看着夏长雪说道：“这酒有问题，夏长雪，你想做什么？”

问完，她还没有听到夏长雪的回答，就倒了下去。

夏长雪抱住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别怕，有我呢。”

_

南鸣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是很晕，可是她发觉这天旋地转的感觉，真实得过了头。

她才看清，原来自己在一顶红色的轿子里。

她掀开帘子，看到热闹的街市，全是陌生的服饰。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旁的使者见她探出帘子的头，连忙说道：“公主可是身子不适？再忍忍，咱们就快到了。”

“到了？到哪儿？”她转过头，看着那人道。

她认得他，他就是中原来的使者。

“公主，您说笑呢，当然是快到咱们大周的皇宫了。”中原使者以为她是旅途劳累，不太清醒，便笑了笑说道。

“我为何要去皇宫？”南鸣继续问道。

使者又说道：“您呀，是有福之人，要嫁给陛下，让咱们大周和夷和永结秦晋之好呢。”

其实使者也很纳闷，明明说好了来和亲的是大公主，可是这大公主未免也看起来太过年幼了些。

但他只管交差，也只敢在心里疑惑一下，只要人带回来就行了，其他的，他也没法子。

南鸣听到这话，更加疑惑了，要嫁给中原人的，不是她的阿姐吗？

“您还是好生坐着吧，公主，咱们马上就到了。”

南鸣坐在轿子里，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她记得，她喝了长雪哥哥给的果酒，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果酒有问题！”她蓦然反应过来，想到阿姐应该也喝了那果酒。

“不知道阿姐怎么样了。”

她努力地回想着一切，看起来，应该是有人不想让阿姐来和亲，可是是谁呢？

难道是长雪哥哥？

现如今，阿姐没有来，就证明她还在夷和族，不用来中原受苦了，应该还好好的。

想到这里，她又放下心来，只要阿姐没事，她自己来了就来了罢。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阿父阿娘正在焦急地寻找她。

他们以为，嫁来中原的是南窈儿。

不多时，轿子就停了。

外面使者的声音传来：“公主，出来吧。”

南鸣从轿子里走出来，疑惑地看着四周，四四方方的墙，就像是一个盒子，她日后难道就要生活在这样一个盒子里？

她转了一圈，一个人都不认识。

之前，南窈儿不想让自己的贴身侍女跟自己一起来中原受苦，因此没有一个夷和族跟来的陪嫁侍女。

“公主，还请您跟紧奴才。”使者对她躬身行了礼说道，说完他就提步向前走去。

南鸣点点头，然后跟着他向前走去。

他们到了一个大殿门口，使者停下脚步，对她说道：“公主，等等。”

南鸣不知道要等什么，但还是跟着他一起站在门口等。

不多时，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殿里传来：“宣，夷和族公主觐见。”

那使者又对她轻声说了句：“公主，请跟上奴才。”

说完，那使者又开始弓着身进去，南鸣低着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南鸣和使者走到大殿正中央，使者跪下，南鸣愣愣地站着，看着高台上面坐着的人，那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衣服，上面绣着一些繁复的纹路。

她觉得那人看起来，和她的阿父一样大。

她不禁疑惑，难道阿姐要嫁的人就是他么？

使者低声对她说道：“公主，还不赶快向陛下行礼。”

南鸣也跪下，向上面的人行了礼。

她听见使者对高台上的人说道：“陛下，这就是夷和族公主。”

高台上面的人还没有说话，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就传入南鸣的耳中。

“这么小就送来，莫非是夷和族瞧不上我们大周？”

“或许，他夷和就是没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倒也是。”

……

“行了。”皇帝对众人说道。

“你们起来吧。”他又对南鸣和使者说道。

南鸣站起身来，听见高台上面的人问她：“你为何不穿喜服？”

她本就不是待嫁之人，怎会穿喜服，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否则他就会又去把阿姐抓来。

“你为什么这么问我？难道我要嫁给你么？”她说道。

众人听到她这么大胆地质问皇帝，都倒吸一口气。

使者小声提醒她道：“公主，不得对陛下无礼。”

谁知，皇帝却爽朗地哈哈一笑，然后说道：“现在不是。”

“你还太小，太后那儿正好缺一个活泼的，依朕看，你就可以，日后，你就住在寿康宫陪太后解闷吧，她定然会喜欢你。”

南鸣依旧定定地站着。

“公主，快谢恩。”使者又提醒道。

南鸣跪下行礼道：“谢谢。”

皇帝听完，又笑了笑。

–

南窈儿醒过来的时候，见到四周都是石壁，上方点着灯，她躺在一张干净的软榻上，身上的喜服都还未换下。

她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粗绳束缚着。

她下床想要离开，刚一站起来，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愈近一步，她的心就愈发慌张一分。

终于，不远处的石门打开，来人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长雪，你是来救我的么？”她松了口气对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