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枇杷挪着脚跟轻巧往后退开两步,那手缩回来在衣摆上暗暗擦了下,脸上有些讪然,“你没事吧,我这,我不是故意的。”
他捂住肩头伤口直喘息,过得半晌,才转过头来横她一眼,眼角晕红,泛着泪意,那目光委屈,甚至带了些幽怨。
这一眼把孟枇杷都看愣了。
他收回目光,又轻轻揉了揉周边肌肉,这才清了清嗓子问道:“刚才那个矮冬瓜怎么惹你了?”
“啊?”
孟枇杷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觉身旁这人娇气得很,好象动不动就伤着碰着了。她瞥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再暗暗挪两步离得他远一些。
“就是刚才那个卖猪肉的,你为何要与他置气,偏要推他入水呢?”他一转头就看见孟枇杷的小动作,目光顿时一暗,抚在肩头的手就放了下来,也跟着挪动脚跟,悄悄挨了过去。
一说起秦学五,孟枇杷一阵火大,再没时间顾及他的动作,气愤地把那薄情之徒想休妻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他就是那个被你骂薄情之人,那个老婆子是他娘?”他已挨近,同她肩并肩坐在河滩上。
“嗯,老婆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又势利又恶毒,以前他家猪肉被猫叼去一块,偏偏污在隔壁邻人小孩身上,逮着小孩好一顿打,闹得全村人都去围观,最后那邻人陪了二十几文猪肉钱才罢休,想到这里,我真不愿去他家买肉!这些年他家靠杀猪卖猪肉赚了好些银子,在村里走路都象螃蟹了,哼,有钱人就是坏!”
“你有仇富心,富人也不都是坏的,象我就不坏。”
孟枇杷转头,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最后停在被扯坏还未及缝好的破损处,“你有多少银子?”
“许多许多,多得数都数不清!”他双臂张得大大的,一双眸子盯住她认真问道,“要是你愿意,我可以拿些银子给你婆母,让她放你回家,以后婚嫁由心。”
她一滞,“谁说我要离开婆家了,我现在日子过得挺好,你就省省吧!”
他暗叹一声,双臂慢慢放了下来。
她瞥他一眼,从鼻中哼了声又道:“你是要报恩吗,等你真能拿出银子再说吧,嘴上说得花花没用!对了,你可别再拿那块玉牌搪塞我,你被人追杀,拿你玉牌哪天被人杀死都不知道,那我可亏大了!”
他嘴角翘起,“你还挺精明的嘛!”
“那是,天天想着哪里能多弄点银钱帮家里改善改善伙食,能不精明吗!”孟枇杷下巴昂起,一脸自豪。
他笑,笑着笑着,一拍腿猛呼一声,“坏了!”
她奇道:“怎了?”
“你说那老婆子又势利又恶毒,而那秦学五薄情寡义,那他们落水回去会不会对那个孟雨发泄……”
他话未说完,她面色已是一变,“快,我们快回去瞧瞧。”
孟雨婆母连灌了好多水,才被秦学五拉上岸,她坐在青石板上又咳又喘,看着众人指点嘲笑,简直要气炸了,再一转头,刚才掉在门前的猪肉也不知被谁借机摸了去,这下更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哪个绝子绝孙的偷了我家猪肉,不得好死,哪只手偷的就烂哪只手……”
她还未骂完,众人一哄而散。
屋内不知何时起,婴儿啼哭和着女娃儿哭声,几乎要震塌屋顶。
孟雨婆母腾得窜起,浑身湿淋着犹如恶鬼冲进孟雨屋子,一把抓起小婴儿跑到院中找着水桶就要溺死。
孟雨疯了般冲出屋子,惊叫一声上前就夺,可她刚生产完,又大出血过,身体枯槁,哪敌得过吃好喝好的老婆子,被她一挥就跌了出去。
“赔钱货,死了清净。”
老婆子愤声骂,按着小婴儿就往水中揿去。
婴儿啼哭顿止。
孟雨爬起来,犹如疯子般扑上去,抓着老婆子胳膊狠狠一口,鲜血沁入口中,待她惨叫缩手,她忙抢起婴儿抱在怀中。
婴儿嘶声啼哭,小脸皱成一团,痛苦得整个小身体都蜷缩起来。
孟雨心如刀割,正要察看婴儿情形,不防身后衣裳被人揪住,她刚一侧头,一个沉重巴掌就落了下来。
啪,啪,啪。
秦学五抓着孟雨肩膀,连续耳光抽下去。
脑袋昏昏沉沉,左耳中嗡嗡作响,随即一股热流仿佛冲破堤坝,汹涌淌出。
发丝散乱下来,被遮挡了大半的模糊视野中,秦学五那张满是横肉的脸狰狞着,一双三角眼暴突,两个眼珠子如同两个黑洞带着铺天恶意狠狠吞噬过来。
孟雨惨叫一声,“噗”得喷出一口血。
血中带着一点白。
那是被扇落的一颗牙。
老婆子缓过痛楚,恨不罢休,一把夺走小婴儿,“属狗的,让你咬我,今儿非把她溺死不可,赔钱货……”
孟雨挣扎不脱秦学五的掌锢,狂叫泣血。
孟枇杷心急如焚,冲到孟雨家门前就听到了惨叫,再顾不得敲门,直接一脚踹去,门板倒塌,尘土飞扬。
只一眼,就让她目眦欲裂。
她几乎是跳跃着扑过去,两步就奔到了老婆子跟前,在婴儿快要浸入水中的那一瞬间一脚踢翻水桶,整个水桶的水全都倾泄在老婆子脚背上。
老婆子一惊跳起,手上一松,小婴儿落了下来,孟枇杷全力一扑,伸长胳膊险之又险用双掌承托住了小婴儿。她把婴儿抱进怀中,那哇哇啼哭声就跟小猫崽似的,听得人心头发软发酸。
要是她来晚一步,这条小生命是不是就没有了。
这一刻,她愧疚之极。
她猛然抬起头来,咬牙道:“这么小的婴儿你也下得了手,你还是人吗,畜生不如。”
老婆子面色阵青阵白,愕然中夹着愤怒,最后又变得凶狠起来,“你个扫把星,推我们下河的帐还没算,又要来管我家事,你多大脸哪。一个赔钱货,溺死就溺死了,要你多嘴多舌,你娘生下你时咋没把你揿进尿桶里溺死呢!”
老婆子转了下脑袋,捡起个扫帚就往孟枇杷身上拍去,“丧门星,挨千刀的,来我家添晦气,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把赔钱货给我,没用的东西,活着浪费银钱!”
她扬起的扫帚带着脏污就挥过来,孟枇杷抓起地上那只木桶,狠狠挥去,啪嗒,扫帚被打落,木桶带着余威砸在老婆子身上。
老婆子惨叫一声,象个葫芦般滚倒在地,唉唉叫唤起来,“扫把星到我家杀人啦,扫把星到我家行凶杀人啦……”
孟枇杷顾不上她,一转身拎着木桶就朝秦学五砸去,“放开孟雨!”
秦学五扬起的巴掌重重落下,随即转身,避过木桶,往前一搡,就把孟雨象不要的破旧般甩了出去。他直起身来,把拳头捏得咯咯响,“孟枇杷,别仗着你是女人我不敢打你。”
孟雨跌倒,一侧头,又喷出一口血。
孟枇杷两步护到孟雨跟前,双目通红骂道:“秦学五,你就是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死,打婆娘的多了去了,你凭什么来管我。再说这臭婆娘有啥用,生了四个蛋,全是赔钱货,这样的女人,你去问问,谁会要!呵,孟枇杷你一直盯着我家,难道你也想进我秦家门,那好说,我家别的没有,就是银钱多,多你一双筷子不算个事,今儿,我就来疼疼你,让你知道知道男人的滋味。”
秦学五龇着两颗大门牙猥琐地笑了,脸颊上横肉一跳一跳,两只手互相掰着,把骨节捏得咯咯响,一步一步朝孟枇杷逼近。
他根本没想到会被孟枇杷推进水中,犹如个唱戏小丑般被人指点着嘲骂,这份羞辱让他的怒火如同山火爆发,他打定主意,今儿就得把这个寡妇给办了。
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她是只天鹅也飞不到天上去了。到得那时,随他怎么拿捏都可以。
龌龊念头一起,秦学五铁青脸色已变得通红,粗大鼻孔中呼呼喷出粗气,“娘,别嚎了,去把门堵上,今儿不出了这口恶气,人人都当我秦学五是面团捏的。”
老婆子骨碌爬起来,什么话都没说朝着门口就奔去了。
孟雨满嘴是血,气弱游丝,却还颤声道:“枇杷,你快跑。”
“跑?跑什么,今儿不打得他半死我不姓孟。秦学五,你别以为孟家庄无人,你欺负孟雨,我孟枇杷瞧不过去,今儿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孟枇杷把小婴儿递到孟雨怀中,“护好了,我孟枇杷,就是你的娘家人!”
孟雨接过小婴儿,紧紧抱住,她仰头闭目,那眼泪如泉般涌了出来。
老婆子刚把门板扶起来合上,匡当一声,那门板仿佛千斤重又重重倒了下来,直把老婆子压了个跟头。
魏尚文踹息着,一手揪着自己前襟,呼哧走进来,“你跑得太快,害我好追,不知道我伤着嘛。”他象没看到压在门板下面的老婆子,踏着步子进来后,哎哟一声,一展臂又把门板扶了起来合在门框上,还左右看了看,点了点头,赞一声,“不错,能合上。”
秦学五顿住脚步,惊疑不定,“你,你,就是你,是你把我娘扔下水,我这脑门上的伤……”
“对,就是我干的。”魏尚文嘿嘿一笑,伸手解起自己缠在布衫外头的腰带,边解边往洗衣盆边走去。
“你还来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秦学五看看他淡定动作,又看看举起木桶以势待发的孟枇杷,心头忽然打起了鼓。
魏尚文走到洗衣盆边,一弯腰就把腰带浸入水中,再提起,那根长长腰带已成了水布,他左右一折,抓住一头一甩。
啪。
水布如鞭子,在空气中炸响。
“你,你要干什么?”
秦学五腿脚往后一错,视线中那条水布如蛇般已缠了上来,他伸手想挡,双臂抬起,下肋上就着了一击。
那疼痛真象被蛇咬了一口,迅速蔓延全身。
“你,你……”
他双臂急急放下护住肋下,脖颈处啪得一声又着一击。
又迅又猛。
那湿布裹卷着他,就象被虎豹一类的野兽伸着长有倒刺的舌头舔在脖颈处,狠狠撕下一块血肉,这痛感,疼得他浑身都哆嗦了。
“你要让谁知道男人的滋味,我先让你知道知道痛的滋味!”
魏尚文挥动着湿布,犹如挥动着一根长长鞭子,迅猛之极地朝秦学五身上抽去。
不多时,已然十多鞭下去,他象一只要被宰杀的猪般嚎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