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如火,炙烤着这片荒芜之地。
放眼望去,热浪滚滚,边际模糊,如同沸腾的汤水,灼烧着那双沾满泥垢的赤脚。
少年人拖着瘦弱的身躯,步履蹒跚地前行,与荒地上那些饱受风沙摧残的枯树无异。
“等等!”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洛怀宴停下脚步,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正向她走来。
女子头发杂乱,身形消瘦,身上的旧衣裳显得格外宽松。她边走边喃喃自语,来到洛怀宴面前时,虚弱地问道:“能给我口吃的吗?”
她的脸庞瘦削如骷髅,眼窝深陷,嘴唇毫无血色,只有淡淡的紫色。
洛怀宴疑惑地问:“你怎知我有吃的?”
她逃难已半月有余,一直靠从老鼠洞里掏出的谷物维持生计。这女子是如何知道她有食物的?
女子撩起衣袖,露出一个磨损的布袋,递到洛怀宴面前。洛怀宴见状,慌忙摸遍全身,一时焦急如焚。那布袋正是她的,里面装着一路辛苦攒下的五谷杂粮。
她目光再次落到女子手中,刚欲伸手拿回布袋,却见女子双手颤抖得厉害,只好放下动作。
“你吃吧,吃完把袋子还我。”洛怀宴说道。
此刻,她更想找到水源。然而,这方圆数百里都是白茫茫的平地,仅有几处稀疏的灌木丛散落其间,哪有水源可寻?
女子得到允诺后,两眼放光,连声道谢,将袋口对准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嘴里鼓鼓囊囊的,让那张瘦脸平添了几分圆润。
“你从哪里来?”洛怀宴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女子艰难地咽下谷粒,瞪着墨黑的眼睛望着她。四下无人,只有她们的对话声在回荡。
“多谢姑娘,我从甘城来。甘城在南边……”女子语气平缓,但因嘴里塞满东西,听起来含糊不清。她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似乎有什么在阻碍她回忆。
洛怀宴眉头微皱。战乱与饥荒导致百姓流离失所,人们纷纷逃往大楚腹地。路上饿死、病死的不计其数,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甘城是南疆边界的一座小城,相邻的骆国经常骚扰边境。前不久趁着甘城干旱、民不聊生之际,骆国占领了这座城市。洛怀宴也来自甘城,但她以为只有自己一人活了下来。
“你怎么逃出来的?那日火势那么大。”洛怀宴问道。
骆军屠城并放火焚烧,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城内如同浇了热油般滚烫,熊熊烈火之下掩埋着无数凄厉的哭喊声。
“我不在城里,我在山上采药。我的孩子……他们还在城里!”女子忽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扔掉手上的布袋,双手疯狂地抓着头发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她口中的孩子。
“孩子!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她不断尖叫着,脸色惨白如纸。
一只暗黄纤细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在灼灼烈日下,那手竟冰凉得惊人,瞬间冻得她胳膊动弹不得。洛怀宴沉着气说道:“活着,跟我去楚京。”
声音虽干哑却轻柔得挠人心窝,恰似春风拂面而来,带走千万烦恼。女子一时分辨不出眼前这人是大人还是小孩,但还是听了话,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带着泪眼恳切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甘城的,不过我是死里逃生。我二姑在我面前没了。”洛怀宴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走了这几日,腿脚不利索。到了楚京我想先去应征兵丁,实在应不上就找个粗活干。你呢?”
洛怀宴像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一般说个不停,也不管身侧的人听不听、答不答。女子精气神没她这般好,走起路来昏昏沉沉。洛怀宴得说话提着她的神以免她昏死过去。
“我要……我要开个药铺子。”女子虚弱地说,“药铺子给人治病。防风、荆芥、连翘、麻黄……这是治人风邪的。柴胡、半夏、人参、甘草……治人反复发热……”
女子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念叨着,气息极其不稳,字句间夹杂着短促的停顿,宛如脚下踏过的石子路,每一步都伴随着硌脚的触感,让人心生不适。
风起时,无情地掠过荒芜之地,携带着细微而尖锐的砂石,划过粗糙的肌肤,模糊了双眼的视线。
烈日依旧拖拽着那两个小人儿的影子,将影子拉得比她们的身形还要修长,直至一双干裂且沾满污垢的大脚踏上,如同死神般赫然矗立于她们身后。
此时,一根足有胳膊粗细的木棍悄然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