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陵游,惟愿莫忧。
——陵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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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也叙了,酒也喝了。董小姐该回去了。”
总统套房内,段江渝对着沙发上的董茵说道。他离她很远,身后的繁华夜景为他而衬,有种繁星相拥的居高临下。
对,是居高临下。
董茵认识他十余载,第一次产生这种评价。
深邃的眼神淡淡,他的眼睛可以带有笑意,也可以是冷意,每一种情绪都大刀阔斧,让人明显得感觉到。
董茵也不是什么善茬,在什么情况她都可以保持得体的笑,细指抚过身后不断亮起的手机,那光亮被她遮了一大半,随后她摁灭,然后站了起来,“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
段江渝的视线从她手那里挪开。
“公事谈了,接下来谈谈私事吧。”董茵还没有走的意思,而是离段江渝越来越近。
段江渝也只是淡然看着。
“听说你结婚了?”董茵问他。
半晌,他才道:“嗯。”
“我还不知道段总这么吝啬,连酒席都不办。”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董小姐这么熟了。”
段江渝寡淡地笑了下,“我的私事与你无关。不早了,董小姐,”话锋一转,“回去休息吧。”
客套意味全无,剩下的就是冷眼相待。
“你这是什么意思——”董茵的话还没说话。下一秒,门突然开了,外面出现了几个保镖,全是大胡子美国人,讲着英文,“先生,您说有陌生女人走错房间了吗?”
听到他们这么说,董茵脸上有点挂不住,“段江渝,你就不能给我留点体面?”
董茵看着他,段江渝果然是商业风评如出一辙,笑里藏刀的野心家。
对任何人都漫不经意,谁都别想从他这里得到真情和实意。
“把她带出去吧。”段江渝对董茵的话熟视无睹,径直吩咐保安,“其他的我就不追究了。”
“给您带来不便了,不好意思。”保安听到指令,朝着董茵走去。
“不用!我自己会走。”
董茵看了段江渝一眼,踩着高跟鞋就转身离开了。
她的背影在门口消失,几个保安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段江渝拿起沙发上的手机,又带上床头柜上的充电宝,随后也朝外走去。
“段先生……?”
为首的经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办理退房吧。”
段江渝说。
“要是您被人扰了清净不想住这里,我们可以给你换个房间……”
“不用了。”段江渝打断他,“你们这里很好,只是我要回国了。”
“那……好吧。”
凌晨的洛杉矶灯火辉煌,与夜空相得益彰。
段江渝站在酒店楼下,身后排着很多人,他们听闻段江渝今晚就要走,纷纷感到不解,他不是还要去旧金山吗?
为什么突然回国了?
但不解虽不解,但也不敢多问。
负责这片区域的经理比谁都害怕,觉得段江渝是不是不满意了,生怕被迫终止合同,想了想,他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段先生,关于后续的工作是不谈了吗?今晚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如果可以,我们可以再让一成,只希望不要影响我们的合作。”
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个人私事。”
“出差太久,有点想念我太太了,所以急着回去。”
段江渝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后续工作我交给我助理了,由他负责跟进。另外,你也不需要再让一成,原本谈的多少就是多少。“
“啊。”助理受宠若惊,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段先生和段太太的感情浓厚,真是让人羡慕。”
“……”
段江渝笑了笑。
寒暄至此,接他的轿车也到了,那抹笑意逐渐变淡。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通话记录,微弱的光照在玻璃窗上映出了他的侧脸。
棱角分明,带着丝丝倦意。
助理的电话打了进来,“段总,回国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两点有一班,现在您上车了吧?”
“嗯。”
“另外查到太太在四医院,还在手术中,目前情况不清楚……”
“知道了。”段江渝顿了一下,目光明灭不定,“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我一定尽力完成。那我先去……”
电话快要挂断的时候,段江渝再次开口,“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安排下去,终止和盛远集团的合作。”
*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终于结束。高景栩和王姨已经在外面等得心力交瘁了,身体很困倦,但骨子里却很精神,内心深处都在担心到底徐茉淅出了什么事。
这会儿护士把担架床推了出来,他们赶忙围了上去。
“医生,她怎么样了?”
“病人心脏病复发,好在即使送到,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我们现在将她转到病房里去。”护士说。
然后又问道:“谁是病人家属?跟我去签字。”
这时高景栩主动开口,“王姨你跟着送阿鹭去病房吧,我去签字。”
看见高景栩这样说,王姨也表示同意,听到徐茉淅没有生命危险她就放心了,不然她今晚都要睡不着觉了。
过了一会高景栩跟着护士走了。
走廊还剩另几个护士和王姨。
忽然有人走到他们面前,道:“上面人说安排到高级病房。”
护士表示明白,“好。”
王姨没管这些细节,只在旁边看着担架床里面的徐茉淅。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本来就白的脸上此时更是毫无血色,眉目清丽,头发被乖巧顺在两边,黑色的睫毛原本是灵动的蝴蝶,现在也跟主人一样变得毫无生机,看着让人心疼不已。
王姨不知道徐茉淅什么来历,只是听闻过她爷爷不久前便去世了,这个可怜的孩子,王姨本就仁善,看见她这般模样……越看越发揪心。
真是造了什么孽啊。
徐茉淅被转移到了单独的病房,门口站着几个高级护工。
王姨跟着安置着,看着窗台摆放的花,她没见过,淡紫色,只有一束。
“这是……”她问道。
“这是有人送给病人的花。”
谁?
王姨不理解,明明这里只有和自己两个人,哪里还有其他人。
在好奇心的催使下,她把花拿了起来,一张卡片也随之掉落。
眼尖的护工看见了,蹲下身捡了起来,然后递给王姨,“这是花上面的。”
王姨接过,看见了上面的一句话——
赠你陵游,惟愿莫忧。
“……”
所以,到底是谁呢?
还没等她想其他,签完字的高景栩便回来了。
“我还以为在普通病房,找了好久。”他一进去就说道。
“什么?不是你叫人换的病房吗?”王姨问他。
“不是啊,我刚才都没有想到,不过也好,就应该单独一个房间。”
“不是你……那是谁啊?”
“病人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如果你们想要讲话的话还请出去讨论。”忽然护工出声打断了他们。
“不好意思,我们不说了。”高景栩后知后觉。
王姨拉了拉他,眼神示意出去说。
高景栩看懂眼神,点点头跟着她出去了。
“太太情况已经好转,现在需要静养。你也等了这么久,不然先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太太,也替她谢谢你了。”
今晚高景栩也算帮了忙,王姨由衷替徐茉淅感到感激,她没有生命危险了,按理说他也应该回去了。
谁知高景栩却道:“不用,我来照顾她吧,我想守着她醒来。”
“这哪里行呢。”王姨没想到他这么说,一是麻烦不说,二是于理不合……
“就这样吧,我进去守着。”高景栩特立独行惯了,没再与她多交谈,径直朝病房里走去。
“哎——”徒留王姨在原地愣住。
*
夜色逐渐降落,现在是完完全全的黑色。凛冬深夜,即使开了暖气,房间也有点冷。
王姨说有护工看守,叫高景栩回去,但还是拗不过他,放任他去了。
高景栩守在徐茉淅旁边,不知道过了多久。
忽地,他听见有人好像在说话。
“景栩……”
是在叫他的名字!
高景栩本来就没有睡着,这会猛然睁眼,看着徐茉淅也在看着自己,他一下子激动起来,但又很克制地问:“阿鹭?!?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帮你叫医生。”说完按了呼叫器。
徐茉淅闭了下眼,是摇摇头的意思,他明白,“水……”她又开口,嗓音很沙哑。
高景栩立马起身去倒。
“……”
徐茉淅喝了几口,心脏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那是后遗症的表现。
她感觉很累,喝完水似乎用尽了她所有力气,迷迷糊糊又想睡去。
“你还好吗?”高景栩很担心她,同时觉得医生太慢了,自己想出去找,但又不想离开她。
徐茉淅看着他,“嗯。”
“这是……”随后她瞥向了一旁的花。
“不知道谁跟你买的,就一直放着那了。”高景栩解释道,复又想起什么,继续说道:“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生病了,叫救护车,王姨打电话过去,那边一直关机,后来终于打通,你知道我们第一句听到的是什么吗?”
“什么?”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三更半夜,谁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
徐茉淅默了默。
好像有这么一瞬,心脏更疼了一些。
过了一会她好转了一些,表面不在意地问:“真的吗。”
“不信你问王姨。”高景栩现在真是越来越腻烦段江渝了,想到这又借机劝徐茉淅,“阿鹭,要不你跟他离婚吧,你们又不是联谊,又不用资产重组。你嫁给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你喜欢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看着他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
他讲了一大堆,完全不顾徐茉淅的感受。
末了,徐茉淅感觉心开始乱起来,她才刚刚醒,还没彻底清醒,也不太想听这些,“别说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让高景栩止住了声音。
这时医生正好进来,“病人什么情况?”
“她醒了,麻烦你过来检查一下。”高景栩站了起来。
医生闻言,问了徐茉淅一些相关事宜,又检查了各项仪器,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最后嘱咐,“醒了就好,还需留院观察几天,期间病人需要保持一个稳定的情绪,不可有任何过激的行为。”
高景栩说明白了,顺带看了看徐茉淅。她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躺在那里沉默不语。
他不禁想,难道徐茉淅真的被自己的话影响到了?
可她和段江渝才结婚多久,她就真的喜欢上他了?
高景栩一言不发,他不相信,他们的感情进展得这么快,何况段江渝还是这样的人。
最后医生走了,高景栩走上前还想说什么,徐茉淅却闭上了眼睛,“景栩,今晚谢谢你,你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断断续续讲话,身子也越来越疲惫。
高景栩怎么不明白这是逐客令,只不过徐茉淅都这样说了他还有什么办法?
可是……
“我不走,我今晚就在这陪着你。”
“……”
徐茉淅没再回他了。
她心里念着他的好,也知道他是说一不二的人,这样的话,只能等自己好转了再感谢了。
但闭上眼,脑海却闪过刚刚高景栩说的话。
段江渝……真的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吗?
而那个人是他心里的那个人吗?
*
一觉沉沉睡去,再醒来已经是大天亮。徐茉淅迷迷糊糊睁开眼,觉得房间的光线有些刺眼,眼睛也随之眯了眯。
还没缓过来。
而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昏沉的意识无以复加。
“醒了?”
这个声音……
无论多少次,在什么时候,她都能分辨出——
下一秒,一张脸占据整个视线。
段江渝?
徐茉淅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矜贵修长的男人,在一瞬就惊彻了她的心与骨。
他真的在看着自己,眼若恍若星辰蒙布,融进了日光,却是恒久的淡泊。
徐茉淅失神片刻,又看向周围,没有任何人,她呆问道:“景栩呢?”
他去哪里了?
“只记得他吗。”
不知道是不是徐茉淅的错觉,段江渝好像很低了笑了下,随后他给她掖了下被角,慢条斯理的,声线也如此,没有什么起伏,“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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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