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抬起头来。
——琉璃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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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很多人,嘈杂人声,喁喁私语。这个眼神,仿佛一剂镇定剂,让人莫名心安。
她收回了眼神。
“你在看段江渝吗?”旁边的高景栩很快捕捉到。
“嗯。”徐茉淅没否认。
“刚刚你们出去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说他去法国的事。”
“他居然还会跟你报备?”
“……”
徐茉淅不太想继续说下去,索性装作没听见。
高景栩见她这样,也悻悻转过头。
拍卖很快就开始了。
拍卖师站在上面,举着话筒介绍着徐家祖宅,“这个宅子位于城西,是个颇具历史的老宅子。占地面积2000平方米,可以作为居住地,度假酒店……”
徐茉淅在底下听着,手不自觉握紧。
她看向前面,一眼就看见始作俑者兰静在和别人谈笑风生。
介绍完之后,拍卖师道:“现在可以开始竞价了。”
这时有人举牌,“五百万。”
“六百万。”
“六百五十万。”
价格越来越高,最后涨到了四千万。
也在这一刻停止。
听起来数字不错,可徐茉淅觉得远不如它的价值。
就被随意发卖一样,不是兰静的,她就不知道珍惜。
“四千万一次。”
拍卖师见没人继续抬价,最终敲定。
徐茉淅心跳如擂鼓。她往段江渝那个方向看,却再也没看见他回头。
“四千万两次。”
“阿鹭,你怎么了?怎么手在抖?”高景栩注意到她的异常,伸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你是不是还是不甘心?”
“……”
“四千万三次。”
“成交!”
拍卖师一锤定音。
就在这时,徐茉淅站了起来,“等等。”
“这位小姐,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拍卖师不解地问。
徐茉淅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自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她一想到自己不能就这么被兰静拿捏,稳了稳心神。最终慢慢往台上走去。
众人见状,纷纷私语——
“这是谁啊?没见过。”
“看她是跟着高家的人来的,是女伴吧?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她上去干什么?都没人拦一下吗?”
“长得倒是漂亮,难得一见。”
拍卖师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见徐茉淅走上来,又问道:“这位小姐,您……”
在走过去的这段路。徐茉淅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她脚还疼着,身子骨也不舒坦。但没办法,爷爷的事大于天。
她不允许徐家祖宅就这样被随随便便地卖掉。
她身体是侧着的,终究还是不敢面对太多人。偌大的会场里,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是徐宅的主人。”
拍卖师愣住,“这间宅子的拥有者不是……”
“徐茉淅,你疯了?”
坐在前面的兰静突然站起来,“赶紧给我下去!”
她一身高定礼服,气度优雅,此时却毫不顾形象。
看见她这般质问自己,徐茉淅也不在乎什么亲情了。她目光看向兰静,“伯母,之前你没经过我的同意,拍卖城西的地就算了。如今你还想拍卖我们徐家的祖宅,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话落,台下的人了悟。
哦,原来她是徐开荣那个藏得很好的孙女啊。
得知她的身份,大家都细细打量起来。
眉眼精致,侧颜又不失温柔。许是灯光都聚集在她一个人身上的缘故,白得亮眼,又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模样,像刚被打捞起的淡山茶。
原来,无人见过的花已独自绽放。
听见身后人议论的声音,兰静气不打一处来,明明都快成交了,为什么徐茉淅又出来一通乱搅坏了她的好事。
“你知道什么?徐家现在面临财政危机,我卖出徐宅也是迫不得已,你什么都不懂,只会一味责怪我。”兰静瞪着她。
徐茉淅从来没有听过徐家有什么困难,段江渝和高景栩都没有告诉过她。她知道这只是兰静的一个幌子,所以自动忽视,“房产证在我这里,伯母你要卖就卖吧。”
“另外,公司的股权我会捐出去,到时候你做什么决定都和我没有关系了。”徐茉淅面不改色地说。
但其实她内心很慌乱,她怕哪一步走错,或者彻底激怒兰静。
果然,下一秒兰静便冲了上来,“凭什么?你以为你决定得了吗?”
她还想做什么动作,徐茉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脚不小心再次扭伤。她疼得咬了下唇。
“徐茉淅,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兰静伸出手就去扯徐茉淅的头发。
动作却硬生生停在半空。
她皱眉回头,发现有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拦住了自己。
徐茉淅也寻着动静看去,发现段江渝站在那。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袖口,目光朝徐茉淅投去,“还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做什么。”
“茉淅。”
他喊她的声音不紧不慢。
不止是徐茉淅,在场都许多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徐开荣的孙女居然还和段江渝有关系?
这个工于心计、城府颇深的男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帮助她?
然而等他们都没反应过来,段江渝便再次开口,“你记住,你只是通知她,而不是询问她的意见。”
这样的段江渝,徐茉淅从未见过。一字一句都能震慑人心,也非常具有意义。
他考虑到的徐茉淅没有想过的一方面。
自己明明说完就可以直接走,为什么还要看兰静的脸色呢?
房产证在她手里,她就有抬头的资本。
“我知道了。”
徐茉淅没看兰静的表情,径直朝段江渝走去,“段江渝,谢谢你。”
要不是他,自己好多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朵二十二年都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有充足的水分、富裕的阳光。但一旦脱离这个温室,脚下就是贫瘠的土地,连呼吸都困难。
如今,有个人教她重新成长、适应环境。她如何不能言谢?
“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段江渝淡淡瞥过她,说道。
“……那是什么?”
徐茉淅不解。
可他却没说话了。
徐茉淅也慢慢跟着他的步伐。
*
离开了会场,徐茉淅打算回家。
因为她不知道明天迎接她的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休息一番,剩下的,等精力充沛再处理。
所以在出来之后,得到了新鲜空气。她在路边对着段江渝告别。
“段江渝,再见。”
可段江渝却没走。
今夜无云,风声浅浅,他正如这晚一样,平缓、无声。
也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跟我回去。”半晌,他才开口。
徐茉淅怀疑自己听错了,漂亮的眼睛不明地看着他。
“我说过我回来,你就搬来跟我一起住。”段江渝重复道,他总是这样有耐心,“这么久了,还没有准备好么?”
徐茉淅这才明白他讲的都是真话。
这些天她完全没想过这件事,所以根本不存在准没准备好的问题……
“我可以再考虑几天吗?”她诚恳地问。
说实话,她独居惯了。要是真的代入一下和成年男性住在一起,她总感觉怪怪的。
“要是我说不行呢,茉淅。”
出奇地,段江渝拒绝了她。
“……“
徐茉淅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理由。她觉得自己也在一步一步妥协。
“还是说你在担心什么?合法夫妻住在一起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徐茉淅担心的太多了。
她觉得自己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
“我还没准备好……衣服,洗漱用品,生活用品……”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还有花店。”
“你觉得家里会缺你这些东西吗?”段江渝好像笑了一下,风一吹即散,“段太太。”
他口中莫名多了新的称呼。让徐茉淅心口一跳。
“我可能用不习惯……”
徐茉淅声音越来越小,快要低得看不见。仔细瞧,她的脸也红了一大半。
真是容易害羞。
“我会叫人帮你带过去的。”月光折射下,段江渝仿佛不想再和她讨论,因为一开始他就是带着通知的意外跟她交谈的,一如他教她的那样,“不早了,走吧。”
语气不容拒绝。
徐茉淅哪里还有心情拒绝。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
段江渝身上的气场,他的话语,都让她不得已听从。
“……好吧。”
最终,徐茉淅败下阵来。
*
徐茉淅没去过段江渝的家,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但据她所知,像他这样的人肯定不止一个家。这个城市,乃至全国,他都有落脚地。
路上的风景明媚,灯红酒绿。窗外的景象不断在眼眶倒退,徐茉淅却无心再看。
一路上,两个人又恢复静默,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徐茉淅想了很多,想着自己的生活越来越魔幻。明明平淡如水,却总是因为段江渝的出现而激起无限荡漾。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缓缓停在一个独栋别墅门口。
段江渝先下车,他绕到另一边为徐茉淅开门,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这是我新买的一栋别墅,当做我们的新房。喜欢么?”
车门打开,徐茉淅的视线也随之开阔起来。
巨大的楼层屹立在面前,周围还包括花园游泳池,停车场,不仅如此,后面还有一大片她看不见的地方。
这比徐家祖宅还要大、还要气派。
可……徐茉淅不太喜欢。
她只喜欢几个人就可以住的屋子。因为房子越小,越有人气和家的味道。
这也是她从小梦寐以求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家庭。
“很漂亮。”最后她这样评价。
“不喜欢可以再换。”
段江渝说这句话说得很简单,仿佛只是换一件衣服那样简单。
而徐茉淅只是笑笑,“我觉得挺好的。”
她觉得有地方住就好,自己哪里还有更多的要求。
“嗯。”
忽然,段江渝对着徐茉淅说道:“把手给我。”
他的话总是简要而突如其来,要徐茉淅反应好半天,“什么……?”
“你脚不是扭伤了吗?”段江渝说:“我牵着你走。”
“……”
没想到这个他也知道。
那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徐茉淅不由得想。
她刚想说不用,但又转念一想,自己都牵过了,还在不好意思什么?其实不用这么矜持和端着的。
下一秒,她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他重重握住,手心的热意传渡,让徐茉淅的心里也一注暖流滑过。
他牵着她来到了二楼,其中她的脚踝处隐隐作痛。
好像被兰静吓了一下……更严重了一些。
走进房间,这里收拾得很大,布局简单,没有繁复的装潢,一股子暖色调。床边还摆放着花朵。
徐茉淅最喜欢的就是花。
她不经意朝落地窗外面望去,发现黑夜之中,那里隐隐约约也有一个花圃。
看不太清晰,只有一个轮廓。
“在看什么?”段江渝注意到她在走神,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那里?是为你打造的。“
果然,即使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听见他承认,徐茉淅还是忍不住有些触动。
“为什么?”这么费尽心思。
“你不是喜欢吗?以后你不用两头折腾,这里就可以养花。”
“嗯,麻烦你费心了……”
他好像是个很贴心的人……
徐茉淅在这一刻想。
但同时有有点纠结。
因为每次她这样想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之前段江渝所告诫她的话——
“钱可以给,但没时间陪你。”
所以,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徐茉淅迫切地想知道,也没有出声。
段江渝手忽然放在她的肩膀上,对她说道:“坐下。”
“啊?”
徐茉淅回过神,“我没有换衣服,会把床单弄脏吧。”
身后的床铺很大,铺得很干净。暖色调的灯照耀着,此时竟有一种旖旎而暧昧的感觉。
徐茉淅觉得自己脑子里乱乱的,也有些发热,各种想法如电影般在脑中放过。
“脚不是受伤了么?”
相对于她的反应,段江渝总是要比他冷淡一番,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激起他的波动。
“没感觉?”
“有……”
徐茉淅慢半拍地说道:“挺疼的。”
“疼就坐下。”段江渝说:“我给你上药。”
说着他把她的肩膀按着坐了下去,然后低身向前,抬起了她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