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愿意应下游魂请求做个交易,终因长歌之故。
至于说卫弗最近过得如何,那自然不在杨长月考虑的范围之内。
阴风阵阵,恐怕是卫弗近来最深刻的感触。
长歌门的地处江南,处处暖阳清风,又不像是巴蜀泥沼深潭,为何会感觉到阴风阵阵。
卫弗果决将此归于自己与此门派天生犯冲。
令玖就发现,原本因为卫弗而有些过度紧张的三小姐,最近过得轻松了很多。
当然,这并不成为她轻松的理由。
只因杨长月该问之事,还是在问。
若无令玖这个证人查看,她要如何,将卫弗的狐狸尾巴揪出亮出来呢。
因如此心情,让叶潜也觉得,初次相见而导致的她不咸不淡的态度,突然变得友好了。
大约心情好了,就友好了。
年关将至,除却在外历练的长歌弟子,其余之人,皆在门中忙碌新年事宜,而藏剑弟子,也陆陆续续归去了。
长歌门近来格外热闹。
漱心堂。
杨长月提着火红的灯笼,几步掠起,将它挂上了门口。
杨青月抱琴走来,“长月。”
“……哥!”她过来迎了两步,收了脚步,正正经经道,“兄长。”
杨青月拿着一长段绢花而来,交到杨长月手中。
杨长月摸了摸下巴,对着漱心堂的大门比划了下,脚尖一点,整个人跃起时,红绢随着她的手,穿过牌匾和伸出的勾角,稳稳的架好了。
她脚尖点地,平安落地。
忍不住为自己点赞。看吧,就算六年不用轻功,还是一样潇洒。
杨逸飞走来,似乎看到了她的得意。小妹,你月前才因着与藏剑比斗被罚了你还记得吗?
他看了看摆的十分端正的花朵和灯笼,不得不感叹一句,“小妹在律理楼所学,的确是他人望尘莫及。”
杨长月略一扬眉。虽然是个文科生,但是,前十八年的数理化都不是白学的,自然会比寻常孩童学得快些。
怎么说呢?杨长月当然知道,古代人民的智慧不容小觑,否则也不能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造出长城骊宫等等奇迹。但再经千年的积淀,后世数学,总比如今大唐流传的算术机要,更加深刻,和易懂一些。
算个距离摆个花,于杨长月而言还是绰绰有余。
律理楼的钟鸣师兄向来喜欢鼓捣些弹簧机括之物,杨长月对此并不十分了解,可计算起来,也比他快上两分,致使热爱科学的钟鸣深受打击。
打击完后,就更加废寝忘食。
至于说她当时却报文,大概……只是因物理学得差……
不过……
她看着目前这一片湛蓝的天地。
你能想象她在打人和被打之前就开始估算落点分析抛物线吗?
从此之后,没有了插件作弊,所有的招式都要熟记于心,并且要在恰当的时间内做出合理地反应。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预测敌方的出招和打击范围……
实在可称为巨大的考验。
虽说她目前的表现,在门中很多弟子眼中,已经不错。
最起码这是个还能挡住少门主大大几招的人。
……
杨逸飞的厨艺很好。杨长月不得不说,他实在是她见过,技艺最全面的人了。
可谓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打得了架,弹得了琴,既能种花种草,又能摆宴收帐的全才。
腊月初八。
长歌的学子待遇一向很好,今年如是。
喝腊八粥算是悠久传统,祭祀先祖及各路神明过后,粥分到众人手中。
杨长月端的,据说杨逸飞之前重新改良特制的,相较于从前几年的腊八粥,又添了些香甜气味。
好吧,二哥喜欢吃甜食。
味道很好。可她喜欢辣!这让杨长月决心日后要再去四川,不,就是渝州一趟。
杨长月坐在房中,抱着那本太上心经,又翻了两页,才又放了。
这本心经她已是倒背如流,但对于与鬼怪的相处,还是有些不得其解。
她所见到非人类,十之**第一面就是要抠她眼睛的……
在阳界逗留太久,身上的阴气就受到污染,不能再保持人类的理智,从而,成为无知无觉,作孽的幽魂。
世上,能执念到违背天地之理的存在,本就不多。作为本该消散而去的魂魄,因生前之事固守人间,最后,却成为伤人的异类,是一件令人如此心寒之事。
杨长月思及此,总会看着自己的身体,感谢她现今是个神志清楚的人类。她还活着。
令人心痛之余,杨长月只好打死他们了。
那……已不算是人界之物,他们,只知道依照本能行事,与山林野兽无异。
暮色沉沉。
凝神静气之时,扫到门口盆景中落的蝶蛹,听到其中低低轻语,“果然,要死了吗?”
杨长月:……冷静,习惯了就好。
她走了两步,凑近了些。
“光呢?……”蝶蛹中的声音说。
杨长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我真的胆大包天。
她走到旁侧,让出了冬日里那并不温暖的阳光。
蝶蛹里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了。“真是温暖……善良的姑娘。只可惜,我也要死了。”
感觉到自己被夸了一句善良的杨长月,轻轻戳了戳蝶蛹,“想等待春天吗?”
要是它知道,杨长月手下最近灭了多少幽魂,恐怕就不能将善良这词送给她了。
蝶蛹:“……”
“她能听到我们的声音?”
“我本来以为你死了。”杨长月摘了蝶蛹附着的叶片,一同带到房中,点亮烛火。
“……”
蝶蛹似乎终于接受了面前的人能听懂话的事实,略显忧伤地回答,“虽未死,却也要死了。”
杨长月拿出一把匕首,眸光锃亮,“来,小蝶,跟我契约,我的力量借给你。”
“……”
“人类,会有如此好心?”他们许多同族,都是被人的幼子捏坏了翅膀,从此再无法飞翔,只能落入尘埃等死的。
杨长月果断道,“当然没有。你必须帮我一件事。”
“……何事?”
“听过到洛道吗?”
“听说很远。”
“帮我打听,五六年前的阴阳双剑。”
“除此之外呢?”
“再无他求。”
“该如何做?”
杨长月手中匕首一转,滴了一碗血,将蝶蛹随手扔进去。
蝶蛹落入碗底时,一声闷气,重新浮出来,抱怨道,“你根本不想救我……你这是想淹死我……”
杨长月又点亮了几盏烛火,依着八卦方位摆了一遍。
“没有啊。之前听过苗疆以血饲蛊,有些意动。不过长歌必然不能让我养蛊……我这用的是太上心经,正统的道法,你放心,对你一定无害。”她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试,理论应用于实践,可能过程会有些意外,总之,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啦。”
第一次试……
即是说,成功失败五五开吗?
你这是草菅蝶命啊。
八盏烛火环绕之下,盛着蝶蛹的血碗浮于空中,原本雪白的蝶蛹,此刻沾上红色的血。
它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这是正统的道法啊……
一点一点,红色的血软化了蛹。
蝶蛹破开了一个洞口。
从中飞出了两只蝴蝶。
一只鲜红,一只雪白。
杨长月诧异了下,“你们蝴蝶还有同卵双胞胎吗?”
两只异口同声答,“都是你的错!”
它们只是不同的意识!现今倒好,她的血直接分去了一半。
杨长月听着这有些猜不透性别的声音,血蝶落在指尖,她对着烛火看了一会,显出些苦恼,蝶还以为是她良心发现知道歉疚了,听到杨长月问,“不好意思。冒昧问一下,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
它竟然有些害羞了,“雌雄同体没听过吗?”
杨长月:“……”还真没听过蝴蝶也……
红蝶高冷地反驳了它的话,“我是姐姐。”
“……你是从我身上分离的!”
“哼。”
那就……
“一只叫红蝶,一只叫白蝶好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她收拾了桌子,门口暖阳依旧温和。
“好难听。”
“我赞同。”
“要改名。”
“不错。”
……
如今冬日,蝴蝶大多已灭绝踪迹,此时放出他们,恐怕引人注目。杨长月犹豫又思索良久,才从花园设法请求父亲搬了株腊梅进自己的小院。
冬天里,以花蜜为食的蝴蝶,很少能活的。
她要是一直放血,恐怕就真成了养蛊了。这对它们的成长,也绝对会造成阴影。
养过三月,春暖花开之际,终于送走了小白。坚定改名的小白起初不知道,她还有一匹马叫小红。
偏偏它知道后,杨长月都顺口了。
武学未曾精进有些时日,杨长月顾虑太多,总觉得无法流畅的将剑意融入琴音,除却课业外又常日清闲,不像是年纪大些的要么准备乡试,要么外出历练,她特地去拜访了青莲居士。
漱心堂东南的兰苑,正是他的居所。
杨长月到时,正看到后世千古无人出其右的诗仙,坐在对水的凉亭之中,挥笔洒脱,成竹在胸,飘飘洒洒挥毫泼墨,笔下绘出一纸秀丽的长歌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