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拾肆章夜宿枫华
日薄西山,残霞漫天,放眼望去,枫华谷中红叶满山,鲜艳似血,与天际晚霞交相辉映,更觉殷红灿烂,绚丽夺目,风过之时,枫叶飘落,血雨飞洒,倍感凄艳。
千里飞车漫行林间,残阳映照下,江潮白皙的面颊透出淡淡薄红,眉眼平添一抹霞色,消去几分淡漠清冷,神色温润,柔和可亲。
独孤一陵忆起二人共枕而眠,呼吸交融,心头渐渐发热,又思两手交握,有了肌肤相亲,旖旎心思再也无法压制,悉数冒出,在脑中盘旋不去。
江潮似有所觉,转头望着独孤一陵,清亮透彻的眸中隐含笑意,开口问道:“一陵,你吃过干粮吗?”
独孤一陵骤闻此言,大感茫然,道:“自是吃过。”
江潮嘴角含笑,又道:“味道怎么样?”
那些干粮既难啃,又难下咽,更谈不上味道,独孤一陵皱眉吐出两字:“难吃。”
江潮幽幽说道:“过了这么久,我们还未赶到枫华谷中的驿站,我还以为你喜欢吃那些干粮。”
独孤一陵神色尴尬,右手摸摸鼻尖,道:“师兄,对不住,自江南赶往太白山时,一路都是王富大哥在赶车,那时一陵尚不觉辛苦,如今自己亲身上阵,才知赶车并非容易之事。”
江潮双目如星,神色平静,不言不语。独孤一陵心里发麻,更觉忐忑,小心翼翼地唤道:“师兄?”
江潮忽地一笑,似冰雪消融,万物逢春,令人目眩神迷,屈指在他额上重重弹一记,道:“傻子。”
独孤一陵捂额痛呼,立想出声反驳,眼见江潮面带笑意,神态迷人,到口的话又咽回去,顿时点头如捣蒜,说道:“师兄说得对!”
江潮又是一笑,笑声低沉,飘荡无迹,独孤一陵心尖发痒,不禁问道:“师兄,你又在笑什么?”
江潮眸中流光转动,眼角艳红被霞光拂过,越发明艳动人,微微摇头道:“知易行难,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再好不过。我辈中人行走江湖,不拘小节,风餐露宿更是家常便饭,何需你郑重道歉。”
见他并未动怒,独孤一陵长出口气,极目远望,残阳半隐山后,彩霞大半消弭,东边苍穹尽染墨色,月牙微露,寒星点缀,赶至午阳岗已是不及,江潮略一思索,道:“眼下天色已晚,再往前走实属不智,我知道一个临水靠山的地方,颇为隐秘,今晚便去那里过夜。”
独孤一陵依照吩咐,将马车赶至一处山坳,冥色四合,冷月挂空,飞星满天,月华如水,环顾四周,只见山谷三面环山,一面临湖,唯有一条曲折小径可供进出,密林掩映,倒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江潮在岸边清出一块空地,拾来枯枝,生火的动作迅速且娴熟,转眼之间,火光骤起,焰头高涨。
独孤一陵问道:“师兄,你怎么知道山谷之中有这个好地方?”
江潮起身,拍掉衣上烟灰,向谷口走去,口中说道:“以前执行任务时偶然发现的。”
独孤一陵连忙喊道:“师兄,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吃的,”江潮头也不回地说,“我猜你也不想啃那些硬邦邦的干粮。”
独孤一陵拦住去路,自告奋勇道:“师兄你休息会儿,让一陵去吧。”
江潮止步,似笑非笑地道:“你当真要去?”
话中大有深意,似是颇不易行,但他身负隐龙绝学,历经诸般风雨,何事难得住自己,独孤一陵立时点头道:“自是真的。”
江潮眼中清光闪动,伸手指向前方,道:“林中有头体型庞大的野猪,那家伙就是我们的晚饭。”
独孤一陵闻言大笑道:“一头野猪而已,师兄放心,有一陵出马,定会手到擒来。”他自信满满,豪气干云,使出“萍踪侠影”的功夫,足不沾地奔出小径,转瞬窜入密林之中。
林间晦暗幽深,暗影幢幢,偶有野兽嘶鸣,诡异可怖,幸有明月在天,清辉洒落,仍能辨物识途,独孤一陵奔行一阵,忽听左侧传来急踏声响,他见身旁枫木高大繁茂,略一思索,飞身落在高处潜伏,片刻之间,急踏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不时夹杂哼哧怒吼,很快一物奔到树下,竟是一头体型硕大,皮毛乌黑光亮的野猪。
那头野猪双目深红,獠牙外露,躯体健壮,在原地吼叫翻跳,声势惊人,瞧上去颇难对付,独孤一陵既不想啃难吃的干粮,又在江潮面前夸下海口,如今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出手,他屏住呼吸,抽出背后链刃,待那头野猪停止蹦跳,在树下缓步逡巡时,整个人猛地跃下树梢,手中链刃插向野猪背脊。
野猪骤然吃痛,口中一声怒吼,顿时四蹄乱蹬,上下蹦跳,这把链刃虽不能削金断玉,却也异常锋利,寻常物事一斩即断,岂料野猪皮毛坚厚,刀刃刺入几分,竟是卡在肉中,一时难以拔出。
独孤一陵又气又怒,不敢迎其锋芒,只能松开链刃,飞身后退,忽见不远处有面山壁,脑中灵思一动,提功运气朝前奔去,那头野猪哼哧几声,目中尽是恨意,调转身子,紧跟其后,两只獠牙越显狰狞可怖。
独孤一陵使出轻身功夫,手脚并用攀附壁上,就听呯的一声闷响,山体颤动,石屑纷落,低头望向下方,只见那头野猪脑袋开花,口鼻出血,身子摇晃一阵,终是颓然倒地。
独孤一陵见状大喜,飞身落地,取下链刃,甩尽血迹负在背后,他伸手一拉住野猪后脚,岂料野猪体型庞大,重量惊人,毫无准备之下,竟是差点摔倒,只得几步一歇,将野猪缓慢拖回谷中,独孤一陵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遥见江潮立身湖边,若有所思,高声喊道:“师兄,一陵回来了!”
江潮闻声,走近独孤一陵身前,道:“野猪打来了吗?”
独孤一陵手上用力,将整头野猪摔在江潮面前,跌坐在地,抬袖拭去额间细汗,大口喘道:“累死了,这头野猪可真沉。”
江潮微笑道:“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说罢,将野猪拖至湖边放血剥皮,神情轻松自如,丝毫不见疲累。
独孤一陵心下暗惊,深叹江潮之能,歇息一阵,渐觉呼吸平缓,气力回复,此时江潮已将野猪解体,分为若干肉块,内脏皮毛等物堆放湖边,他洗净双手,起身吩咐道:“一陵,把这些肉块搬到火边。”
独孤一陵十分听话,甘愿充当搬工,将肉块一一搬至火堆旁放好,举袖擦汗道:“师兄,都搬完了!”
江潮坐在火堆前,身侧摆着几个巴掌大小的瓶罐,正用小刀削砍树枝,闻言抬头看上一眼,满意点头道:“很好。”
独孤一陵好奇问道:“师兄,你在做什么?”
江潮将一块猪腿肉穿在树枝上,口中吐出两个字:“做饭。”
独孤一陵讨个没趣,手指摸摸鼻尖,眼珠一转,说道:“那一陵不给师兄添乱,等着用饭。”
江潮眼中微露笑意,将肉串放在火上翻烤,手指不时自罐中拈出粉末洒在肉上,不多时,肉香飘出,令人食指大动,他取下一串,递给独孤一陵,道:“尝尝。”
独孤一陵饥肠辘辘,接过肉串大口一咬,顿时满嘴流油,野猪肉不比家豚肉质细腻,口感略显粗糙,因有调料相佐,味道倒也不错,他一面大嚼烤肉,口中不忘赞道:“好吃!师兄,你的手艺真好!”
江潮翻转剩下几串烤肉,漫不经心地道:“以前和连冷在外执行任务,多是风餐露宿,夜宿郊外,手艺要是不好,就得一直啃难吃的干粮。”
因沉香榭之事,独孤一陵早对连冷敌意全消,大感钦佩,他心中好奇二人往事,犹豫开口道:“师兄,你和连冷师兄以前也是一个小队吗?”
江潮没有说话,神情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许久他才淡淡说道:“一陵,烤肉一凉,味道可就差了许多。”
几块野猪肉下肚,独孤一陵饥饿立扫,大感满足,江潮道:“剩下的肉做成肉干,可供路上吃食。”
诸事完毕,已是月上中天,天凉如水,二人在车周撒下驱虫药粉,钻入车内安歇,独孤一陵与江潮肩膀相贴,挨睡一处,淡淡体温传至,令人倍感安心。
黑暗之中,江潮轻声道:“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独孤一陵转头望向江潮,隐约可见眉眼温润,柔和动人,只是他瞧着瞧着,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发慌,不由伸手抚摸那张白皙俊美的脸,指下肌肤略显冰凉,似玉般滑润细腻,触感异常真实,非是雾里看花,独孤一陵轻出口气,喃喃自语道:“真好,师兄还在。”
话音方落,忽觉五指一紧,竟是被人捉住右手,轻轻握在掌心,独孤一陵诧异之际,就听江潮柔声说道:“师兄一直都在。”
这日诸事繁杂,一番奔波,独孤一陵浑身酸疼,困顿不堪,又觉江潮手心滑腻,煞是温暖,闭上双眼,隔不一阵,渐渐陷入梦中,思绪迷蒙之际,又觉周身发凉,睁眼望去,只见自己身处湖底,湖面平静无波,似一块碧玉琉璃,通透清亮,下刻微波荡漾,涟漪散开,现出一人面容,初时眉眼尚不明朗,渐渐地,渐渐地,那人五官逐渐清晰,晃眼瞧去,竟是江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