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陆拾肆章 江家秘宝
铁门合上的瞬间,却听一阵机括声响,数个呼吸之间,墙上依次亮起火把,只见密道高达丈余,四壁光滑,一路往前延伸,不见尽头,又觉凉风扑面,空气清新,可知通风极好,不虞气闷,江镇川当年建造这条地道,定是花费不少财力,费尽大半心血。
江洵将耳朵贴住门壁听上一阵,神色竟是出奇的冷静,缓缓道:“隔了这扇铁门,果然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连冷在一旁说道:“我观此门材质应是千年寒铁,此物最是坚硬,难以开凿,加上门扇厚约一掌,重达千斤,隔音自是极好。”
江洵转眼瞧着他,问道:“连冷,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父亲、母亲与二叔了?”明日的天之骄子,今日却成落魄亡客,连冷亦感心疼,温言道:“二少爷,我们快走吧,这道铁门终是拦不住他们。”
江洵似要求得一个答案,追问道:“连冷,你说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他们了?”连冷对江洵虽感疼惜,却不愿骗他,如实说道:“二少爷,人一旦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江洵呆在原地,许久不语,澄澈眸子蒙上一层暗影,连冷最怕江洵落泪,那张清俊的脸上若有泪水,最是令他心动,他朝江潮扬了扬下巴,发现此人亦在出神,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连冷忽感肩上担子又重几分,咳嗽一声,唤道:“大公子。”
江潮回神见到江洵的模样,心中低叹一声,走过去抱住他的肩,柔声说道:“洵儿,父亲、母亲和二叔他们都在看着我们。”
江洵眼球布满血丝,略显可怖,身上的骄傲清绝荡然无存,江潮双手紧上数分,续道:“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一颗天上繁星,只要你还活着,还能仰望星空,就能见到他们。”
江洵空洞的眼中渐渐溢出神采,他抬手抹一把脸,点头道:“大哥说得对,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不会让父亲与母亲,还有江家众人失望。”他说到此,齿间又吐出几个字,“我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三人收拾心情,顺着密道朝前急奔,连冷走在最前,江洵居中,江潮因身子带病,足力比不上二人,落在最后,奔出一段距离,江洵忽然回头,盯着江潮的手,说道:“冷寒星不是庸人,那枚指环虽然价值不菲,应是动不了他的心。”
江潮略感诧异,脚步未停,问道:“洵儿,我知你这些年都在御风门学艺,归家时日不多,但你也曾在江湖四海闯荡,难道未曾听过关于江家的任何传闻?”
江洵眸光一闪,冷哼道:“自是听过,那都是些坊间谣传,空穴来风。”江潮取出手帕捂住口鼻,咳嗽两声才淡淡道:“有心之人可不这样想,譬如冷寒星与香光。”
提起冷寒星,江洵顿时怒气横生,咬牙道:“父亲一直将他视为兄弟看待,让他坐上掌事之位,想不到他竟还不满足,非要致江家于死地!”
江潮忽觉发凉,拢紧身上衣袍,轻叹道:“古往今来,世间诸人为得财富权势,父子成仇,兄弟阋墙,种种惨事比比皆是,何况冷寒星与江家只算姻亲,一个姐姐怎能打消他对金钱的渴望。”
江洵忆起少年之事,既觉气愤又觉茫然,记忆之中,他见到冷寒星的次数不多,每次他对自己笑脸相迎,言语可亲,还会给自己送上不少稀奇玩意,他少时也确实喜欢这个舅舅,总是嚷着要跟冷寒星回家,想不到一场除夕家宴,竟将一切旧梦打碎,寻不到半分暖热温度。
连冷的声音飘至江洵耳中,只听他说道:“二少爷,方才你也听清香光的话,江家先祖身上的事迹太过神秘,再加上江家钱财无算,富可敌国,在有心人眼中,这些都是他们动手的理由。”
江洵勃然大怒道:“我自幼熟读江家家训,书中尽述为人之礼、经商之道,可见江家先祖乃是见识远大,胸襟宽广之人,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岂能一言抹杀,单以神迹二字概括!”
江潮叹息道:“谁的成功均不是一蹴而就,但对于许多人来说,江家的财富确实令人眼红,光有这一个理由,那便足矣。”
三人一时沉默不语,江洵问道:“大哥,你也是为了江家的财富吗?”江潮望着江洵,眸中透出关爱之情,道:“我现在是江家的家主,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江家。”江洵盯他一阵,才低低说出一句:“大哥,我现在的亲人只剩下你了。”江潮没有接话,心却一阵抽疼,不禁捂嘴轻咳,咳红双眼。
三人奔行一刻钟,心中略估位置,快至会稽山腹,密道仍旧不见尽头,四周静谧无声,唯剩火把燃烧,偶有咳声响起,在此间不停回荡,平添诡异气息,连冷双目清亮,注视前方,道:“若非江家乃江南富贾,财力惊人,恐也修不出这样一条密道。”
江潮抬手抚摸墙壁,沉吟道:“此处墙壁粗糙,并未经过精细打磨,看来应是江家前人修建,并非出自二叔之手。”
连冷赞同道:“这么大的工程不可能一朝一夕完成,十数年的时间肯定做不到,这段密道应是前人开凿,江掌事将它延伸至祠堂,若遇急事便可从此处脱身。”
二人一问一答,冷静分析,江洵听在耳中,却无心多问,行不多久,前方连冷停下脚步,声音中带着一丝轻松,道:“我们总算是走到头了。”
密道尽头伫立一扇铁门,通体黝黑,微泛荧光,门上刻有无数暗纹,走近才见江河湖海、波翻浪涌,正中是一个圆环形的凹槽,江洵讶然道:“大哥,这似乎是一个指环的形状。”
江潮来到门前,仔细审视一番,道:“确实如此,难道……”他心下一动,取下指环放进凹槽,三人目光灼灼,不敢眨眼,就见门上凹槽自行转动,机括声隆隆响起,随着四周山体不断震颤,紧闭大门缓缓朝内打开,露出内里一间密室。
三人面露喜色,齐声欢呼,江潮取下指环戴回指上,说道:“连冷,你先进去看看。”连冷武艺高超,性子沉稳,由他探路再好不过,江洵心中忽生不安,捉住连冷的手,提醒道:“小心一些。”连冷笑道:“二少爷放心,这点小事难不住我。”江洵欲言又止,放开连冷,一抹暗影窜入门后,隔了一阵,连冷的声音从里传来道:“大少爷、二少爷!你们快进来!”
兄弟二人相携踏入门中,瞧清室内之景,震撼之情溢于言表,门后竟是一方高阔溶洞,钟乳奇石垂挂而下,数盏长明灯亮起,驱散黑暗,四周壁上绘有彩色岩画,历经百年时间鲜艳如旧,人物栩栩如生,尽述经商之事,洞中还建有一座四方院落,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气象万千,形制竟与纳川山庄西院别无二致,虽因岁月侵蚀,金瓦失色,朱漆凋落,仍旧令人瞠目结舌,大叹先人的绝妙奇思。
连冷站在院门前,见到兄弟二人,赞叹道:“江家先祖果真了得,竟在山中造出一间小院,此间花费不可计量。”江洵一路行来,所看所见均是江家旧事,亦觉骄傲无比,道:“父亲二叔说得没错,先祖果真厉害。”
江潮咳嗽两声,问道:“连冷,你找到出路了吗?”连冷摇头道:“我已察看洞中各处,没有发现出口。”江洵道:“此处像极父亲处理事务的汇金院,我小时常在里面玩耍,年岁长些,却是很少再去。”连冷沉吟道:“眼下我们只有入内一探。”
冷寒星心狠手辣,手段众多,那扇铁门定是拦不住他,待他率领众匪贼追来,三人真如瓮中之鳖,任人宰割,江洵在前带路,三人转入内院,谁知廊下宫灯忽亮,当真无比惊奇,江洵边行边道:“自我记事以来,父亲便在这间小院处理家族事务,我小时不知事,曾将父亲桌上的墨水打翻,浸染数本账簿,父亲为此罚我面壁思过,几日未曾吃上饱饭,若不是母亲悄悄给我送些吃食,我早已饿昏过去。”
江潮听他说起儿时往事,不由会心一笑道:“对商人而言,账簿乃是十分重要的物事,父亲罚你并不算重。”江潮摸摸鼻尖,俊脸微红道:“我小时只贪图玩乐,哪里知晓这些道理。”他在一间屋子前停下,推开房门,桌上油灯自燃,昏黄灯光下,陈设皆与记忆之中一般无二,只是蒙上层层灰土,空气中弥漫一股霉味。
江潮用手帕捂住口鼻,咳嗽道:“若此地真是江家先祖所造,应该不会留下死路,洵儿,你对父亲书房最为了解,眼下看来可有不同寻常之处?”
江洵踏入屋中,来回踱步仔细观察四周,忽而停在一幅画像前,说道:“我在父亲的书房中从未见过这幅画。”连冷走过去,掀开画卷,此间无事发生,江洵思索一阵,抬手握住画卷底端,手上用力一拧,就听咔哒一声,画卷背后现出一个暗藏小格,内里放着一件奇怪物事,色呈朱红,略比手掌宽大,九根木条相互咬合,融为一体。
连冷取出此物交给江洵,道:“二少爷,你可知道此物的来历?”江洵目中透出怀念,道:“这是用鲁班锁制造的密盒,此物共有九锁,环环相扣,颇费心神,小时父亲曾教过我口诀,拆解起来费不了多少时间。”
连冷扫尽桌椅灰尘,江洵安然落座,低头专心开锁,江潮来到连冷身旁,轻声道:“你猜里面会是什么?”连冷目光闪动,道:“我不知道。”江潮又道:“你觉得会是什么?”连冷轻轻叹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
两人一阵沉默,神色各有所思,就在此时,江洵低呼一声,喊道:“大哥,连冷,快来看!”二人来到桌前,就见密盒解体,从中掉出一本小册,厚约一指,纸页苍黄,首页写着“江家祖训”四字,呼吸不由加重,江洵拿起小册递给江潮,道:“大哥,你现在是江家家主,由你来看吧。”
江潮接过小册就地翻看,越看脸色越加苍白,最后竟是浑身抖颤,难以站立,连冷扶住他的肩,关切道:“大公子,你还好吗?”江潮望他一眼,悠悠道:“江家先祖着实了得,竟能诓骗世人二百余年,洵儿,你也是江家一份子,你也看看。”
江洵听闻此话,内心忽感不安,他接过小册翻看一阵,蓦地僵在原地,泪如雨下,连冷再顾不得其他,劈手夺过小册一页一页细看,凭他的冷静沉稳,看到最后,竟也双眼发直,额冒冷汗,只因书中所记并无秘宝珍奇,而是一个巨大谎言!
连冷猛地捏紧手中小册,缓缓道:“原来江家真没上古至宝,聚宝之术,一切只是江家先祖的一个玩笑,不想却被他人当真,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连江家众人都觉天神庇佑,上天垂青,此时先组再要解释也是徒劳,只能听之任之,却不曾会给江家会惹来灭门之灾。”
“自古以来,唯有勤劳方能致富,江家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每个江家族人的努力。” 江潮轻咳数声,接着道,“想不到冷寒星机关算尽,害死这么多人,最想要的东西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谎言,若他此时在场,不知会作何感受。”
江洵今日历经诸事,生离死别,心性不再天真,他擦去眼泪,眼角留下一片薄红,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回御风门找到师父,才能替父亲等人报仇!”
连冷将小册递给江潮,道:“大公子,这是江家之物,理应由你保管。”江潮接过贴身收好,微叹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找出口吧。”
出口在小院东南,按动墙角一块砖石,墙壁翻转,露出后方一条密道,两壁仍有火把燃烧,照亮前方道路,三人踏入其中,就听哐当一声,暗门立时合拢,严丝无缝,瞧不出半点端倪。
三人心情沉重,一路上无心说话,唯有脚步声响,打破沉寂,前行不久,两壁火把蓦地齐齐熄灭,四周顿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三人心知有变,连忙相互紧靠,以备策应,就在此时,江潮忽听前方风声响起,似有暗器破空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