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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卷。【校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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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照市。
这一年,是张期期遇见陈恕的第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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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正是秋老虎的季节,除了清晨夜间,白日里空气还是非常黏稠闷热的。幸而这个国庆假日,京照市阴雨连绵了好几天,空气中那让人烦躁的闷热才稍稍缓解一些。
今天是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再大的雨也困不住一连憋在家好几天的张期期了。
她一大早就约了几个朋友在市中心的“金河湾商都”逛街,金河湾商都内应有尽有,也算是下雨天她们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好去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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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是傍晚时分,微雨朦胧。
大约因是国庆假日的最后一天,梧桐大道上塞得密密麻麻的,都是车。
车流缓慢地行驶着,张期期被汽车的一起一停折腾得头晕、想吐。
“李叔……真的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
张期期简直生无可恋,她后悔了,节假日果真不应该出行,金河湾商都已经够拥挤了,没想到回家的路更艰难。
被称为李叔的中年男人开着车,头也不回地道:“期期,车开到这里,就算有别的路,也调不了头了。”
哎……张期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塞了那么久的车,她头脑早就晕沉沉的了,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张期期也顾不得此刻窗外正下着微雨,径直摇下了车窗玻璃。
窗外空气微凉,张期期双手交叠,趴在车窗处,任由微凉的雨吹拂在脸庞上。
路再一次堵死了,汽车又停了下来。许是大家已经被堵得实在没脾气了,所以狂按喇叭这种扰民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喵喵喵~”轻快活泼的猫叫声蓦然想起……
张期期微微一顿,眼神骤然发亮,循声探头探脑地看向车窗外后方。
人行道上,白色长袖衬衫、黑色裤子的男生半蹲下身子,一手撑着黑伞,一手将一只橘黄色的小猫捞起来,挂在自己的手臂上。
此时梧桐大道两侧的路灯已经亮起,在微雨下,暖黄色的灯光铺洒下来,细细的雨帘清晰可见。
男生撑着伞,抱着猫快步跑过了张期期的车窗前,他精致的眉眼清晰可见。
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台,张期期看见男生跑到了那里后坐在长凳上,又轻手轻脚地将小橘猫放在自己的腿上,从书包里拿出一块面包给小橘猫咬着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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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流熙熙攘攘,张期期原本烦躁的心情看着这一幕顿时平静了下来,男生与小橘猫之间恍然形成了安宁的气氛,与这嘈杂拥挤的世界格格不入。
隔着暖黄色的雨幕,他眉眼带笑,小猫闲适安逸。
张期期也不自觉地脸上带上了笑意,真好啊……她也想养一只小猫猫,可是她妈妈有洁癖,不允许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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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车流缓缓流动起来,前方不远处的公交站台离她越来越近。
几声急促的猫叫声响起,张期期好奇地望过去,只见男生腿上的小橘猫蹬了一下,飞快窜进了人行道旁的草丛里。
男生起身,背着包站在原地,看着小猫消失在草丛中。
“哎……小猫跑了啊!怎么还不起追呢?”张期期神色焦急,低声自言自语道。
前方开车的李叔余光扫了一眼,道:“那是流浪猫吧?”
张期期:?流浪猫吗……
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养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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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大道堵死的这一段路有了前方交警的指挥,道路慢慢通畅起来了。
男生久久伫立在原地的身影被慢慢抛在车窗后,张期期趴在窗口回头望着,下着雨,暖黄色的路灯形成了“丁达尔效应”,他就好像站在迷离绚烂的光芒下。
这一幕很美,但很快,张期期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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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眼中,男生站在了光芒倾洒之下,然而男生撑着伞,看见的却是自己伞下的一片阴影,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晦涩。
阴雨连绵下狼狈不堪的流浪猫就像他的另一个缩影,陈恕胸腔中猛然一悸,连忙抱起了小猫往公交站台处躲雨。
书包里的面包是他今天的晚餐,他撕开一半与小猫分享。
看着在他腿上眯着眼显得很舒适的小猫,陈恕嘴角微扬,浓重的晦涩好似被掌下的柔软安抚了。
然而,草丛中传来几声急促的猫叫声,他腿上的小猫一顿,随即咬着他给的面包消失在草丛中,回到了伙伴或是家人的身边。
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而已,这世间甚至连流浪的小猫都有归属,无家可归的始终只有他一个。
陈恕微垂着眼,无声苦笑,即便小猫真的是流浪猫,他到底也是养不起的,刚才那一半的面包,便是生活困顿,情绪贫瘠的他唯一能给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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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园林别墅区是京照市高档豪宅别墅小区,一家一栋的五层别墅,别墅的前面是院子,后面则带着一个花园。
李叔将车停在了前院门口,雨已经停了。
张期期见李叔准备下车的样子,便马上道:“李叔,我自己拿就好,几步路的事情,你不用下车啦。”
“行,那期期小心一点。”李叔是看着期期长大的,小事上倒也不见外。
张期期下车,跑到后备箱将今日同小伙伴逛街买的东西拎出来,一溜烟跑进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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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静悄悄,客厅她妈常坐的位置并没有人。
“莲姨——”张期期唤了一声。
从厨房出来一道人影,正是家政阿姨莲姨,“哎……期期回来了?先等等,晚点才能吃饭。今天先生会回来吃饭。”
张期期探头探脑地,始终不见她妈的身影,“好,莲姨,我妈呢?”
“太太啊,好像是在四楼。”
张家这栋别墅,一共五层,一楼是家政阿姨的房间、客厅、厨房、客房等等,二楼是张家主人和太太的套房,三楼则是一个小型的图书室和书房,四楼是太太的衣帽间,顶楼五楼则是张期期的地盘了。
“好。莲姨,那我先上去找我妈。”
张期期点点头,先拎着东西坐电梯上五楼,她随手将东西放在沙发,又蹬蹬蹬地跑楼梯下到四楼。
四楼是她妈妈的衣帽间,她妈妈早年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年轻戏曲表演者,甚至也曾跟着师傅、团队一起在国际上舞台上都表演过。
后来,有一次她妈妈在京照市表演的时候,遇见了她爸爸。
按她爸的话来说,是他对舞台上的她妈妈惊为天人,一下子决定非她不娶,这件事当时也在京照商圈中广为流传,一时间让众人跌破了眼镜,毕竟在这个圈子里,门当户对、商业联姻才是常态。
张期期知道许多人在背地里议论着,说他爸肯定过多几年就会在外面养几个情人啊,或者这对门不当户不对的夫妻早晚分道扬镳。
但很可惜,张期期今年十七岁了,他爸他妈还是恩爱如初。
唯一有一点遗憾的就是,她妈嫁给了她爸之后,就不再登台表演了,所以“惊为天人”的这一幕,张期期没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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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期期轻轻推开房门,四楼的衣帽间挂着无数五颜六色、做工精良的戏服,什么角色的都有。
除此之外,房间内还有专门的玻璃柜子,里面摆放着许许多多精美的头饰。
戏曲专门的化妆用品、假发,道具等等应有尽有,可以说这整整一层楼的收藏品完全可以供给一个戏曲班子表演。
房间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一张化妆桌上,张期期看见她的妈妈正背对着她而坐,她从镜子中看到她神色眷恋、正轻轻抚摸过化妆桌上的那些化妆用品。
张期期下意识地降低了声音,轻声唤道:“妈……”
戚和风闻声,如梦初醒般,她脸色略带慌乱,一下子从化妆桌上站起来。
片刻后,四十多岁却依旧美艳动人的女人转过身来,神色温柔地看着张期期,“期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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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回来了,外面节假日哪哪都很拥挤,是真的不好玩。”说着说着,张期期又打量起这些服饰来,“妈,这些衣服真的好好看啊!我好想看一次你登台表演啊。”
每次进来这整层的衣帽间,张期期总是忍不住惊叹这些年来她妈收藏的这些精致的戏服。
戚和风微微笑了笑,走在张期期的身边跟着她一同逛着,笑着道:“妈都十几年没有吊嗓子、锻炼身段了,哪里还能表演呢?”
十几年过去,她早就不再是合格的戏曲表演者了。
张期期撒娇着抱住戚和风的手臂,“我妈这么漂亮优秀,怎么不能表演?在我和爸爸眼里,妈妈就是最棒的。”
“不然~当年爸爸怎么对你惊为天人,一见钟情,从此坠落爱河,无可自拔,非卿不娶啊~”
戚和风眼角带上笑意,佯装发怒道,“没大没小,还打趣爸爸妈妈,够了啊。”
“我说的是事实嘛……”张期期笑着道。
母女俩笑闹着、手挽着手走出衣帽间,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戚和风眼神眷恋地扫了一眼那些一直尘封在衣柜中的戏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