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辆马车从贺京城中缓缓驶出。
珠儿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泪光,再看傅如歌也是一副困顿未醒的模样,唯有在外面驾车的见寒是最清醒的。
“掌柜的,咱们至于这么早出来吗,天都没亮呢。”
傅如歌将头靠在角落,挪了个舒适的位置才解释道:
“早些出城,是怕济世堂的人会暗中盯着斋里,我们悄悄地走,不会引起注意,我也去府衙打过招呼,让他们巡逻时多关照关照,只要咱们尽快将柏叔找到,就能尽快回来。”
珠儿这才明白,又从包袱里寻了件衣衫给傅如歌披上以免清晨着凉。
马车一路疾驰,直奔官道,直至未时方才抵达陶台城门。
见寒拉紧缰绳,而后伸手敲了敲车沿,“掌柜的,到了。”
傅如歌整了整衣衫,又将头上那被马车颠簸得歪掉的木簪给移了回去,撩开帘子往外一看,却是惊讶。
城墙上的陶台城三个石雕大字蒙上了一层灰,更有几株杂草从墙缝生出,沿途行人寥寥,城中的商铺几乎紧闭大门,偶有行乞的城中难民见到他们的马车,立刻不顾一切飞奔而至,拦在前面,捧着破烂的碗,口中念着哀求的话。
傅如歌于心不忍,可又知道如果给了这一个,那么整条街上的难民都会蜂拥而至,到时候若推搡抢夺起来,场面就难以控制了。
是以只能狠心吩咐见寒,“别管了,先往城中去。”
放下轿帘坐了回去,等了一会儿,见系统并未扣她的生命值,方才松了一口气。
并非她不做善事,而是当下这情况做不得。
珠儿同样放下了一侧窗帘,颇为不解问,“掌柜的,我听说巍王已经带了大批物资前来救济城中百姓了,怎么这陶台城还是如此潦倒啊?”
傅如歌静默稍许,才淡淡摇头,“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马车转了半个城中,总算找到一家名为千君客栈的还开着门。
贾乙穿件灰色褂子,正拿着鸡毛掸子挥尘,见她们前来,连忙换了个脸色迎笑上前。
“诸位一看便是贵人,能来我处落脚真是我贾某的荣幸啊,说来还真是巧了,几月没得生意,这几日倒是多了许多贵客上门,否则我这客栈是真开不下去了,诸位真是如及时雨一般啊。”
这话倒是让傅如歌意外,没想到城中落魄至此,竟还有外人来。
“那你这里可还有空的厢房?”
贾乙热情应道:“自然是有的,这样吧,两位姑娘住在三楼的厢房,公子住在二楼的厢房如何?”
见寒微微蹙眉,“没有同一层的房间?”
他临行前曾向裴景旭汇报了他们前往陶台城一事,而裴景旭只交给他一个命令——
保护好傅如歌。
如今城中不仅有流寇作乱,还有巍王的大军在此,可谓处处危机,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贾乙顿时面露难色,不住地搓手解释道:“可我这就剩这么两间房了。”
傅如歌自然不知晓见寒的考量,只觉得他十分尽职尽责,回头定要给他多加月钱才好。
她道:“分开就分开吧,只隔了一层楼应无大碍,咱们先办正事要紧。”
据程华交代,柏叔的老家在城北的西林村中,他们人生地不熟,所幸贾乙是个热心肠的,给他们指引了位置,三人兜转了稍许,总算寻到一处黄土墙堆围起来的四合小院。
院中铺满杂草尘土,正屋更是破败,连房顶的瓦片都掉落了许多,实在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你们到处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珠儿点点头,与见寒往西边的主厅和内室走去,傅如歌则去了东边的厨房。
说是厨房,不过只有几平方米大小,伸臂就能碰到两边的灰墙,稍微胖一点的人连转身都难。
傅如歌见实在没有什么可瞧,正欲转身离开时,那灰不溜秋的灶台却突然吸引了她的目光。
若说这里长久没人使用,这灶台里头的灰烬不该是这个样子,只是这处乌漆嘛黑看得不是很仔细。
她四周瞧了瞧,想从角落的柴堆里抽出一根棍子用来刨灰,不料将柴堆碰倒散架,那原本的柴堆底下竟压着一块白布包裹的东西。
瞧着这四方包裹的模样,傅如歌忍不住激动起来,如此形状,莫非是?
她连忙掀开白布,里面赫然躺着一本暗蓝色封面的账簿!
找寻了许久的东西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被自己知道了,她激动不已,正想喊珠儿和见寒过来时,却听到院中突然多了许多纷乱的脚步声。
起身行至窗下,沿着缝隙往外一看,一群绑着头巾,身形粗犷的男人,正大喇喇的步入院中。
傅如歌暗道不妙,竟是流寇来了。
在贺京时,傅如歌就曾听说这陶台城的流寇是如何烧杀掠夺,耳闻不如亲见,如今见他们这般肆无忌惮的闯入民宅便可知晓。
这账簿尤为重要,院外那些流寇的闯入意图还不清楚,放在自己身上总归不安全。
她四周瞧了瞧,见房顶上有一处隐蔽的木梁,踩着张摇晃老旧的木凳爬上去,垫脚将账簿放在那处,待院中那些人走了,再将账簿取下来即可。
见寒已持剑站在院中,警惕地盯着来人。
流寇一共八人,皆穿粗布头绑灰巾。
“啧,真没想到这破落地方还藏着不少人啊。”
男人语气略有惊讶,下巴蓄满了茂密的胡须,未能分辨年龄容貌,但那双外露的眼睛却长得不俗,眼尾微挑,野生的粗眉茂密张扬。
他便是这群流寇的首领淳于丰。
自傅如歌从房中出来后,他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伸手拨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小弟,言语轻佻张狂道:
“好俊的小娘子,不如同本大爷回山里做个压寨夫人如何?”
傅如歌面色一沉。
见寒反手拔剑指向淳于丰,“嘴巴放干净点。”
淳于丰环着粗壮的双臂面露不屑,“区区小白脸也敢这么嚣张,本大爷倒要看看你有几分能耐。”
男人阴鸷一笑,左手微扬,一众小弟会意,凶神恶煞地持刀挥舞向前。
剑光火花,院中尘土飞扬。
傅如歌拉着腿脚发软的珠儿退避到后面,她对见寒的武功还是很放心的,看他出招如风,一眨眼的功夫,就见大半小弟纷乱倒地,发出阵阵惨叫。
一个鼠目矮小的男人见无法近身伤到见寒,顿时恶向胆生,转而持刀挥向傅如歌和珠儿的方向。
傅如歌猛地一惊,连忙将珠儿推开躲避刀刃。
眼看那刀锋就要往自己身上劈来,淳于丰不知何时来到了她面前,挡住了那堪堪几寸就落到她身上的锋利。
珠儿跌倒在地,回头见傅如歌被挟持在侧,不由焦急呐喊:“掌柜的!!”
见寒闻声蓦地回头,果然见淳于丰从腰间抽出一把精细短刀,慢悠悠地横在傅如歌雪白的颈肩处。
淳于丰见自己的小弟此刻全都躺在地上嗷嗷叫,眼眸一沉,阴鸷冷笑地发出威胁,“怎么,不接着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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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台城的流寇聚集于蝤蛴山一带,几方草莽结成帮派,听令于淳于丰,专门埋伏在官道上劫杀有钱人的银钱,原只是十来个人的小团伙,后打着劫富济贫的称号,威慑四方,引得各方义士投靠,队伍逐渐扩大。
傅如歌是被蒙着眼睛带上山来的,她看不清面前的路,心里记挂的是那本放在厨房的账簿。
淳于丰将他们抓住后,也曾派人进去搜查一番,所幸什么都没搜到,从他跟小弟的对话中得知,他们竟也是为了账簿而来。
这倒让傅如歌不得其解,一群流寇山匪,何故要他们五香斋的账簿呢。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没将账簿放在自己身上,否则被这些流寇搜去就麻烦了。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是柏叔回去发现账簿不在了,应当也不会猜到它还在那窄小厨房当中。
日落西斜,天色渐暗,她们被押着走了许久才算停下来,傅如歌头上的黑布被抽开,还来不及细看周围,便被推进了一间四面无窗的柴房之中。
周围漆黑令人心悸,珠儿始终紧贴着傅如歌,颤颤巍巍道:“掌柜的,他们不会杀了我们吧,见寒也不知道被关去哪里了,他不会有事吧。”
柴房四周昏暗,唯有门缝处有微光透出来,傅如歌示意珠儿别出声,悄悄走到门后,寻到一处较大的缝隙凑眼使劲往外瞧去。
这寨子地处山中隐蔽之处,住所皆是竹屋,除了一些持火把到处巡逻的男人,还可以看见不少妇女打扮的自由行走,想来是山匪的家眷。
珠儿所言也是她正担心的,见寒伤了淳于丰那么多手下,现在他成了阶下囚,若他们报复起来,只怕不妙。
傅如歌让珠儿先找处柴堆坐下,她闭眼假寐,焦急呼唤着系统,让它救一救见寒。
【系统:救他自然可以,但是兑换一天只能使用一次,若你今日再遇危险,只能自己解决】
傅如歌想到淳于丰轻佻的话语,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但是见寒说到底都是因为她才来了陶台城,一路上尽职尽责地保护自己,如此危难时刻她决不能见死不救。
【反正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大不了跟那大胡子同归于尽,你赶快助见寒脱困吧】
傅如歌预料的不错,见寒此刻正被绑在十字木架上,面前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他接了大当家的命令,要狠狠教训见寒一顿,但也别弄死了,吊着一口气好好折磨他给兄弟们出口气。
“小子,伤了我那么多兄弟,看我不打死你!”
男人往掌心碎了口唾沫,拿起桌上的鞭子恶狠狠地看着见寒。
见寒丝毫不见畏惧的神色,淡漠地闭上眼,可是下一秒,耳边却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他睁开眼,发现刚才还挥拳霍霍的男人已经晕在了地上。
见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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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丰作为寨子里的大当家,住所居于最大的竹屋之内,身畔更有两个妇人伺候。
他本不是贪恋美色之人,此刻脑海中却浮现出傅如歌那张美艳无双的脸,尤其他将刀架在她脖子上时,寻常姑娘早就吓得或哀声求饶或晕了过去,她的目光却丝毫不见畏惧神色。
他最不喜欢那种娇柔扭捏的女人,就得这般有姿色又兼具胆气的才能吸引住他。
“去,把今日那美人带过来。”
妇人应诺,只是还未走出门外,一个手下便匆忙走进来禀报:“大当家的,有巡逻的兄弟发现两个生人上了山腰,恐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