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京前,恰逢周末,没有工作要谈,丁峻提议回上海短暂地度个小假,顺便庆祝一下新公司的第一个项目顺利启动。
“陈颂怎么又跑去甘肃了。”钟映旗挂了电话,略微皱起眉头,“他跟你说了吗?”
“提了一嘴。”丁峻有点心虚。自从把陈颂的微信推给丁睿后,两个人的事他就没再过问,看样子不仅聊上天了,还见到面了,“他都那么大人了,你管他干嘛。好好享受深秋的上海,秋叶,晚风,多惬意啊钟哥。”
的确,十一月初的上海街头已经颇具凉意,法国梧桐树的枯叶纷纷飘落,给马路盖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他们刚刚在安福路逛了逛,临近黄昏,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钟映旗点了一杯LongBlack,丁峻喝冰美式。
“这些老洋房真漂亮,”钟映旗喝了口咖啡,不禁感慨道,“变化真大,跟我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了。”
“是吧,我这次去洛杉矶,感觉也就那样,跟北京上海也差不多,治安也不好。”
“我刚出国的时候,那可真是太没见过世面了。北京那时还没有自动贩卖机,也没见过这些漂亮的咖啡厅,小酒吧。”钟映旗一边看着路过穿着时尚,打扮精致的男男女女,“现在你们这代出国留学,没准儿都觉得美国是大农村了。”
丁峻笑了。他看着坐在露天咖啡厅的钟映旗,身穿一件米色羊绒马甲,里面是浅蓝色的衬衫,搭配一条格纹的西装裤和棕色的休闲皮鞋,整个人像是八十年代香港电影里的年轻商人。配上他完美的五官和白皙的脸庞,在安福路的俊男靓女堆里也毫不逊色。夕阳照在他的脸上,洒下淡淡的金色光晕。钟映旗此刻的表情是少有的放松和柔和,声音也懒懒的:
“丁峻,你今晚有什么计划?我们去哪儿吃饭?上海你应该比我熟悉。”
“我还没想呢。”丁峻光顾着盯着他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嘴里下意识地说着,“钟哥,没有安排可以吗,我们走到哪儿就在哪儿吃饭,或者不吃饭也可以,光是跟你待着,什么也不干,我已经很满足了。”
钟映旗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来。他这个样子是丁峻最喜欢的,没有攻击性,也卸下了那身冷冰冰的防备,就像是一只在晒太阳的小猫:
“我看你朋友圈,可是在上海没少玩儿啊,酒吧,音乐节,凌晨蹦迪...怎么到我这儿就没有安排了?”
丁峻被他说的脸红:“这不是怕你不喜欢么,这些太俗了。我想...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过得有纪念意义一些”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钟哥,我的朋友圈你真的每条都看了?”
“看了啊。”钟映旗喝着咖啡,淡淡地说道,“你不是开了让我看吗?”
“我以为你不会看呢...”丁峻的声音满是欣喜,“钟哥,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丁峻说的好主意就是路过每一家酒吧就点一杯酒,一路走一路喝,直到上头为止。他特别提议互相给对方点酒,猜对方的口味。钟映旗今天心情好,第二天也没有工作安排,也就爽快答应了,两个人沿着淮海中路朝前走,星期六的傍晚,路上经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也有各种各样的汽车穿梭而过。天黑后气温更低了些,晚风徐徐,似乎在诉说着属于夜晚的情愫。
第一杯,钟映旗给丁峻点了威士忌酸,丁峻给他点了用凤梨汁、橙汁、椰奶和朗姆酒调的止疼药。
丁峻喝着杯中酸度、辛辣度、以及香气都十分平衡而清爽的威士忌酸,饶有兴致地问道:“钟哥,你说说为什么给我点这杯?”
“觉得你会喜欢吧。”钟映旗想了想,“这怎么说呢?”
“我给你示范一下。”丁峻兴致勃勃地说,“你给我的感觉就像这杯止疼药,有时酸的让人难受,有时又甜的让人牙疼,你就是椰奶味儿的,很香,很白,很柔和,特别让人上头。”
“?”钟映旗虽然对他这番言论不敢苟同,但是对这个游戏还是挺感兴趣的,有样学样地评价道,“那你就像威士忌酸,初尝清新,细品倒是有几分攻击性。这酒调不好,很容易过酸,或者过苦,也像你,充满不确定。”
丁峻听着钟映旗对自己的评价,喜笑颜开地说道:“钟哥对我评价还挺高,我以为我在你心里就是白开水呢。”
“白开水不好吗,人离了酒能活,离了水可就死了。”钟映旗喝了一口杯中奶黄色的酒液,确实香气逼人。
“那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了。”丁峻想了想说道,“我追求的是那种轰轰烈烈的感情,也许你喜欢平淡,细水长流一些的。”
第二杯酒,丁峻给钟映旗点了曼哈顿,钟映旗点的是自由古巴。
钟映旗这次很积极,主动说道:“你很自由,丁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敢爱敢恨,有情绪也不会隐藏;同时你又很单纯,就像这酒一样,只有朗姆和可乐,没有其他丝毫的杂质。”
丁峻不满地叫起来:“就是说我缺心眼儿呗。”
钟映旗喝了一口曼哈顿,红彤彤半透明的糖渍樱桃躺在琥珀色的威士忌里,显得晶莹剔透,微苦而刺激的味道一下子唤醒了整个口腔和鼻腔。
“曼哈顿…总给我一种冷冰冰,精致而优雅的感觉,像你一样。”丁峻说道,眼神灼灼盯着对面的钟映旗,“而且你也住在纽约嘛,夜晚的曼哈顿一定很美,但也很孤独。”
钟映旗心中一动,似乎被丁峻的话戳到了某个柔软的地方:“下次你去纽约,可以带你去办公楼转转,确实有种俯瞰一切的感觉…让我感到很满足。”
顺着这个话题,他们又聊起了钟映旗在纽约的两家公司。话题从战略咨询,到心理诊所,再到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最后又聊回到最近丁峻公司即将启动的大学讲座。钟映旗讲起这些实际而复杂的课题,总是非常有激情,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他感到自己今天跟丁峻说了很多的话,甚至把从未跟别人提起过的,几家公司未来几年的规划都跟丁峻简单描述了一下。
到最后,两人都没意识到已经在酒吧坐了两个小时。墙上的古董钟已经指向了十点。
“走啊钟哥。”丁峻完全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情绪,也兴致高昂地听着钟映旗这些战略部署,似乎非常感兴趣,“去下一家你接着讲,我学了好多新东西。”
“我接个电话。”钟映旗看了看不断震动的手机,皱了皱眉头。他来中国办的临时号码,怎么会有人找他?他走到酒吧外面,迎着凉爽的晚风,按下了接通。
一阵沉默后,对面的声音传来,是一个声音虽然轻盈悦耳,但还是能听出上了年纪的女声:
“是我。”
钟映旗预料中的电话还是来了,比他想象中的晚了一些。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被酒精麻痹的神经恢复到平日那种紧绷而蓄势待发的状态。他笑了一下:
“姑,好久没联系了,您最近怎么样。”
“没什么不好的。”钟若珍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FlagRave的纽约分公司,都正常吧。”
“正常运营,最近在做迪拜四大石油公司之一的咨询,我亲自上阵,您放心。”钟映旗虽然不喜欢跟钟家人打交道,但毕竟拿钱办事,该有的反馈还是得有,“不过,您打给我不是为这事吧。”
钟若珍笑了一下,似乎有点无奈:“你回国,至少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现在你大姐来质问我,我很被动。”
钟映旗沉默着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入境后,她就得到消息了。不过听说你还跟保密部门搭上了关系,本事不小啊,果然是我看中的孩子。”钟若珍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波澜,仿佛有点…幸灾乐祸,“坐着最高级别的内部车回酒店,真有你的。实实在在是给你大姐一个下马威了。”
钟映旗没有回复,但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他想起那辆不起眼的黑色别克,普通的车牌,以及靠在车上高大强健的男人,目光中透着一股霸气和冷峻。丁睿,丁峻的哥哥,难道他不仅仅像丁峻说的,是个普通的刑警,而是另有来头。
“反正她近期是不敢做什么了,但视你为眼中钉这一点,我不说你也该懂,尤其是你爸生病这个关键时期。我建议你早点回美国。”钟若珍说罢,就挂了电话,似乎不需要等钟映旗的反馈,抑或她只是尽自己的义务传达一些信息…
钟映旗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丁峻在里面结了账,走出来点了根烟,看着他,问道:
“没事吧?”
钟映旗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他指了指丁峻手中的烟,问道:“给我一根。”
丁峻警惕起来:“你戒烟了,你别抽了吧。”
钟映旗看着他那个谨慎的小模样,笑了:“我没瘾,给我抽一根。”
丁峻依然在犹豫。毕竟他听很多戒烟的人说,戒完之后重拾旧恶的第一步,就是无意中抽的第一根。不过他还是决定相信钟映旗,像他对自己标准那么高的人,应该不会夸口自己做不到的事。
他帮钟映旗点燃香烟。烟雾缭绕中,两人有几分钟都没有说话。钟映旗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小半个头,但是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今夜,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刻。他不禁好奇丁峻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在自己说了那些尖刻而不留情面的话之后,为什么丁峻还是如此执着地想跟他待在一起。
“你…”钟映旗开口,又突然不知道要怎么问。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怎样的结果。
反倒是丁峻先说了下去。站在清冷的月光下,他微微仰头看着远处的月亮,侧脸线条非常英朗,眼神却异常温柔。他说道:
“陈颂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你很年轻就大学毕业,去咨询公司实习,然后又自己创业。睡很少的觉,很少有假期。你一定很辛苦,即使对像你这么优秀和聪明的人,也很难。”丁峻仍然盯着远方,没有看他,但钟映旗明显感到他的话非常真诚,似乎是想了好久才开口:
“不过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赞同你说的话。我觉得人的价值不是他被爱的唯一理由。你说我理想主义也好,说我傻我也认了。钟哥,我在想,即使你没钱,你脾气不好,你不像现在这么好看了…”
他顿了顿,突然转过头来,眼神带着非常强烈的情感,那似乎是一种想把钟映旗整个人吞进肚子里的保护欲:
“即使这样,我可能还是会想跟你在一起。我喜欢的不是这些,不是你送我的那些东西,不是头等舱的机票,而是你…在我睡着会帮我盖被子,帮我烘干衣服,在我最需要的时刻,一声不吭去见我。还有你偶尔很开心地笑起来,那种懒懒的满足的样子。你总是气的我想揍你,我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但所有这些,好的,不好的,生气的,快乐的瞬间,每次都让我更喜欢你一点。你信我吗,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钟映旗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还在回味刚刚丁峻的一番话。
“钟哥,当然这些假设都不成立。你太耀眼了,你这么年轻就拥有了很多人一辈子也做不到的成绩,我没法让你相信,我不是因为这些外在的东西才缠着你…”丁峻说到这儿,声音又低了下去。他把烟头摁灭,然后默默地牵起钟映旗的手捏了捏,钟映旗感觉到了他掌心的温度:
“但我会让你相信的,等我有一天…等我有一天能和你势均力敌地对话,而不再是像现在这样。”
钟映旗轻轻地把手抽了回来。但他随机又握住了丁峻的手,然后把他的手贴到了自己心脏的位置。这一次,他没反驳,没有说那些扫兴的话,也没有去想周围是否会有非议的眼光。他只想和丁峻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轻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听我的心跳,可快了。”
丁峻一把把他揽入怀中,把头埋在他的脖子侧边,突然歪过头来咬了他的耳朵一口,用力不小,疼的钟映旗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是狗吗,怎么咬人。”
丁峻笑了,用手臂把钟映旗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搂着一件害怕被人抢走的宝贝。他身上干净的沐浴露香味和香甜的烟草味,让钟映旗有一瞬间失神。
丁峻转而轻柔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随机细细地吮吸着,在钟映旗耳边的呼吸声异常明显:
“钟哥,你就把我当你的小狗呗。我会长大的,你给我点时间。”
有人想看丁睿和陈颂的番外吗,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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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