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海 第11章 第十一章

“奔驰GLE，钟哥品味真好。”丁峻从上车就没停过，“我一直觉得这车可帅了，内饰也不错。钟哥，我还没吃饭呢，咱晚上吃啥。”

“这个点只有麦当劳。”钟映旗一边开着车，一遍用余光看着丁峻想点烟又犹犹豫豫的样子，“抽吧，别把烟灰掉到车上就行。”

丁峻嘿嘿一笑，掏出打火机点上烟：“钟哥，你车太干净了，跟试驾车一样，什么装饰都没有。”

“这车我一年开不了几次，我很少回奥兰多。”钟映旗说的是事实，虽然自己从小是在这儿长大的，但自从大学后就很少回来住。但他还是给自己和弟弟买了房子和车，定期让人上门打扫，想回来的时候，永远有家在这儿。

“钟哥，”丁峻兴奋地举起手里的香槟，“我给你带了酒。其实我本来给你准备了另一个礼物，但放在洛杉矶了，今天来的实在有点突然。”

“看出来了。”钟映旗瞟了他一眼，微笑着说。

“我在飞机上喝到这个Gosset香槟，特别棒，就买了一瓶，结果走的时候空姐把剩下的半瓶也送我了。”丁峻有点洋洋得意地跟钟映旗讲着，“她还要了我的电话。”

“魅力四射啊。”钟映旗不知道丁峻有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讽刺意味，不过他确实承认丁峻在异性眼中的吸引力。光是那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随时随地就能让人为之倾心，“喜欢就多联系一下，卡塔尔航空的空姐很多条件都不错。”

“我不。”丁峻似乎偷偷瞄了他一眼，然后又把脸转了回去，“我不想。”

“你什么行李都没带，是打算明天就回去？”

“我定的后天晚上的机票，到洛杉矶正好七点，我还能赶上周一上午的课。”丁峻把座椅往后调了调，他那两条长腿即使在宽敞的SUV里面也略显局促，他靠在椅背上，拿着烟的右手搭在窗外，“钟哥，别赶我走啊，好不容易见到你了。”

“你定酒店了吗？”钟映旗问。

“哎，我忘了！”丁峻突然反应过来，“靠，光顾着聊天了。”

“我在这附近的希尔顿有会员，你就住那儿吧。”钟映旗打了转向灯，拐进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我家最近有点乱，就不邀请你去了。”

在麦当劳简单吃了点东西，丁峻又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过夜需要的物品，两人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习惯早睡早起的钟映旗自然是有些疲惫，他用自己的账户帮丁峻开了一间豪华套房，然后把房卡递给他，说：

“那你早点睡，想想明天去哪儿，我这几天没事可以陪你转转。”

“你眼睛都红了，今天让你熬夜了。”丁峻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很认真地盯着他，眼神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关切，“钟哥，谢谢你。”

钟映旗抬眼看了他一眼：“明天十点我来接你。早点睡。”

丁峻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张嘴。他点了点头，转身进了电梯。

第二天上午十点整，钟映旗的车驶入酒店的门廊时，丁峻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正在和黑皮肤的墨西哥裔服务生聊着天，看到钟映旗的车，跟对方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过来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钟哥，好准时啊。”丁峻看起来晚上休息的很好，一副精力充沛，蓄势待发的样子，眼睛里面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兴奋，“刚才这老墨竟然会说中文，牛逼啊。你昨晚睡的怎么样，钟哥。”

“还行。”钟映旗不是一个习惯闲聊的人，但丁峻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反馈，一个人也能说的很开心，他也不介意当一个倾听者。

“今天我们去看电影吧，好莱坞往事，前几天刚上映的。”丁峻侧过头来盯着钟映旗，“我早就想看了，钟哥，昆汀塔伦蒂诺导演的，我特别喜欢他的电影。”

钟映旗很久没有去过电影院了，小的时候倒是常去，后来工作越来越忙，越来越抽不出完整的时间消磨在这种纯粹享乐的事上，休息的时间只想好好睡个觉，或者坐着看窗外发呆。丁峻的提议让他一下子想起刚来美国的时候，也是在奥兰多的电影院，妈妈一手牵着他，一手抱着弟弟，三个人去看电影，结果弟弟根本闲不住，把爆米花打翻了，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的场景。

“好啊。”钟映旗轻轻地说，“先吃饭吧，下午去看电影。”

钟映旗带丁峻去了当地一家很出名的粤菜餐馆，是那种少有的从装修、服务和味道都很贴近广州当地的餐厅。金色的门廊，大红色的桌布，推着塞着一笼一笼的茶点的小车的服务员穿梭其间…

“她们说的是粤语？还是英文？”丁峻走在钟映旗旁边，靠的很近，一头雾水，“我真是完全听不懂。”

钟映旗笑道：“美式粤语，可以这样理解。”

两人落座后，钟映旗点了几样他常吃的菜样，然后把菜单递给丁峻。丁峻表示自己不挑，让钟映旗点他喜欢吃的就行。

“钟哥，你得多吃点，你这半年又瘦了。”钟映旗低头看着菜单，感受到丁峻的视线紧盯着他的脸，他不禁感觉脸上微微有点发烫。

“我这半年确实很忙，总出差。”

“那你研究生怎么办？老师不管吗。”丁峻毕竟还只是个准大三的学生，钟映旗也不指望他能完全理解自己是如何平衡工作和学习，但还是尽力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我的导师不怎么管出勤率，而且现在小组作业很多都可以线上参加。”钟映旗点完菜，从口袋里掏出擦手机屏幕的小方巾，“不过下学期要做毕业项目了，可能要多回去一些。我这个master偏商业实践一点，你可以理解为更注重学生的社会链接。”

“钟哥，你那个小盒子呢？放你这个擦屏幕的东西的。”丁峻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了其他地方。

“带着不方便，扔了。”钟映旗垂下眼帘，继续擦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我最近在精简自己的东西。”

“那你会感觉这些餐具啊，桌子啊，等等的，不干净吗？”丁峻有点好奇的问到。

“这我倒还好，我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较…执着吧，比如屏幕的指纹。”

“比如不让人靠近你。”丁峻笑道，“钟哥，你昨晚就是找借口，第一次在香港也是。其实你就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我没想去你家，我本来也是打算住宾馆的，是真忘记订了。”

“我不想跟你待在一起，那我现在在干嘛？跟小狗在一起？”钟映旗忍俊不禁。看来丁峻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单纯，还是能察觉到一些细节的。

“那你会抵触这个吗？”丁峻突然身体前倾，伸出胳膊，越过桌面握住了钟映旗的右手。

丁峻的手温度很高，手心稍微有点粗糙，大概是常年运动造成。他的手很有力量，但动作又是颇有反差感的温柔，似乎握着一个小婴儿细嫩的小胳膊，生怕稍微用了点力就掰折了。钟映旗感受着这种奇妙的，久违的身体接触的感觉，拿着手机的手僵住了。

这时穿着旗袍的服务员来上菜，有点奇怪地看着桌上的这个画面。也难怪，这两个坐桌前年轻帅气的亚洲男人，从一进餐厅就吸引了不少异性的目光。此刻年轻的服务员用有点复杂而遗憾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

丁峻笑了一下，松开了手，把手收了回去，身子也向后靠上椅背。

“对不起，钟哥。我错了。”他又恢复到那种无辜的眼神，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小狗，无意之间冲主人呲牙之后，又过来舔舔主人的手，摇尾乞怜的模样，“别生气，别再像上次一样，丢下我一个人。”

钟映旗感觉自己的右手微微发热，还残留着刚才丁峻掌心的温度。他沉默片刻，开口道：

“吃饭吧。”

对面丁峻明显松了口气，又开始恢复到平时侃侃而谈的状态，开始跟钟映旗普及国内扫码点单和支付软件的便捷，钟映旗倒也确实饶有兴味地听着。他的工作和学习环境都没什么接触大陆人的机会，自己也是十几年没有回国了，仅是对国内飞速发展的经济有所耳闻，但完全不了解这些细节。

“所以出门只带手机就可以？”钟映旗用筷子夹了一块粉蒸排骨，味道很不错，咸香油润，带着糯米的清香，“所有店铺都可以用微信和支付宝？”

“基本上吧，其实有点像ApplePay，不过在中国更普及一些。你知道么，我们学校门口的菜市场都可以扫码支付，我都好久没用过现金和银行卡了。我在香港也看到有些店铺在用支付宝...”

“那一定要绑国内的银行卡吗？”钟映旗皱眉思索了一下，把手机解锁，点进微信支付的界面，“我现在还没开通这个功能。”

“Visa和MasterCard也可以。”丁峻帮钟映旗盛了一碗海鲜粥，然后用桌上提供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摊开掌心，“我帮你操作，我把手擦干净了。”

钟映旗把手机递给他，然后拿出卡包里的信用卡：“你先试试这个，如果可以帮我把支付宝也绑上吧。”

丁峻一边操作着，一边问道：“没问题。钟哥你要回国啊？”

“年底有这个打算。”钟映旗还没想好。他虽然答应钟若珍暂时不考虑香港和大陆的市场，但回去熟悉一下环境还是有必要的。跟丁峻的聊天让他感到挺感慨的，自己回去见到的应该是一个和十几年前完全不同的北京。

“真的啊？”丁峻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眼睛眯起来，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去北京吗？那我年底还能见到你。”

“可能去北京，还会去上海和深圳转转。”钟映旗答道，“还没定。”

“我十月份去要去卡塔尔参加ANOC，你可不能抽我不在自己偷偷来啊。”丁峻把手机递还给钟映旗，“你做个人脸验证就可以了。钟哥，上次你说的话我想了很久，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还不是朋友，但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钟映旗接过手机，按照指示完成了剩余的步骤，然后把手机放回桌面上。他感觉到丁峻还在执着地等待着他的回应。丁峻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脸部线条此刻显得十分动人，挺拔的鼻梁和有点侵略性的鹰钩鼻，配上那副认真而带点期待的眼神，真像一个认准了目标的食肉动物。

钟映旗心底又浮上那种被迫带孩子的无奈感。但他今天心情还不错，也不准备跟这个说浑话的臭小子计较。他开口，用一贯的那种柔和而坚定的语气说：

“光说没用，我要看的是行动和结果，丁峻。待会跟我讲讲你要谈的那个商业企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