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老臣以为,此事关键在陛下。”
姜骅朗凝眸,望向阎臣安,“阎詹事详说。”
“增加赋役一事乃是陛下之意,若陛下消除此意,此事自会就此放下。”
姜骅朗听得此言,仍是云里雾里,不甚理解。
阎臣安又接着道:“陛下于朝堂之上提出此意,却遭除温党满朝文武奋起反驳,此举实则将陛下架在火上烤。但若是换种方法,许能成此事。”
“何种方法?”姜骅朗被阎臣安之言唤起兴趣,满脸期待地望向他。
“朝野满是反对之声,陛下并非昏君,但此刻若要陛下消除此想法,还得为陛下提供一台阶。”阎臣安捋着花白胡须缓缓道出此言。
“若能寻得温党之人错处,此事自会被按下。”
阎臣安有些犹豫,但长叹口气接着道:“但吏部尚书柳如书,此番,也不得不舍。”
姜骅朗知晓阎臣安所言何意,柳如书抱残守旧,不知变通,于朝堂之上,公然指责陛下是非不分,指责温党贪得无厌。
虽是为民,但贸然妄为,不计后果,温党损失一棋,定会将此事算在他的头上。
“靖国公长孙温旌行事放荡,不若从他下手,借以查探靖国公长子温常绪,阎詹事以为呢?”
阎臣安思索一阵,而后点点头,“老臣以为此计可行。殿下可有信得过且能接近温小郎君者?”
“行安,”姜骅朗将门外候着的行安唤进殿内,吩咐道:“去知会陈斯,去寻个瘦马,借个由头送到温旌面前,查探温常绪的消息。”
行安得令退出后,却见阎臣安仍旧坐在八角凳上不曾起身。
“殿下,此前陛下已有给殿下赐婚之意,殿下可知陛下心仪何人?”
阎臣安并不知晓常相早已向崇仁帝递了卫无双的人像,只以为此事尚在观察阶段。
但姜骅朗也并不认为此事现在就应告知阎臣安。
姜骅朗装作对太子妃人选毫不知情的模样,揉搓指尖,“孤不知父皇属意何人,但总不会是温党之人。”
“既然殿下也对此不知情那老臣先离开了。”阎臣安缓缓起身,朝姜骅朗行礼后便离开。
虽是为告诉阎臣安真相,但阎臣安所言倒让姜骅朗想起了此事。
为何陛下还未下旨定下太子妃?
*
翠云楼,马球赛场后,卫无双与姜继瑜正悠悠然地骑马慢行,卫无双凝视着手中梅花簪。
忽闻一声呼喊,卫无双抬眸望去,只见曹学祯策马从另一端跑近。
姜继瑜看着愈来愈近的少年眼眸含笑的模样,不由得心底生起一丝戒备。
“阿祯!”卫无双语气轻快,朝曹学祯挥挥手。
“双双,你刚才可太厉害了!”
姜继瑜瞧着两人熟稔的对话,那丝戒备更甚。
“双双,这位是?”姜继瑜急于打断卫无双同曹学祯的对话。
卫无双这才反应过来还未同姜继瑜介绍曹学祯,“这位是我多年好友,曹学祯,曹县伯家的独子。”
“阿祯,这是我回京后新交的好友,恪敏郡主。”
“曹县伯?”姜继瑜脑中灵光一闪,“可是那位前些年随妻子迁居至岳丈家的曹县伯。”
曹学祯得知眼前少女乃是恪敏郡主,恭恭敬敬地同她行礼,“正是,郡主万安。”
原来此人便是自己此前打听到的那竹马。
姜继瑜抬抬手,“既然你是双双好友,那就无需行礼。”
见曹学祯起身,姜继瑜忍不住细细打量眼前之人。
一头青丝束于银冠之中,剑眉星目,虽端坐马背,但仍能看出他衣衫下健硕的臂膀。
见两人聊得欢快,姜继瑜快眨双眸,心下警觉。
危险!
“阿祯,你可是要上场了?”卫无双忽然瞧见曹学祯身后上次见到的定北侯世子。
曹学祯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反应过来,“是该上场了,那我先行一步。”
曹学祯离开后,姜继瑜凑到卫无双身边,低声问道:“双双,你和曹小郎君十分相熟么?”
卫无双并未察觉出姜继瑜语气中的试探,只点点头,“我们自小一同长大,阿祯母亲与我阿娘乃是闺中挚友,宋姨待我也如亲女,自是十分相熟的。”
姜继瑜环视一圈,见无其他人的身影,又接着低声问道:“你喜欢他么?”
“啊?”卫无双疑惑地皱起眉头,而后快速摇头,“阿祯与我,情同手足,姜姐姐如何会这样以为?”
得了卫无双的回答,姜继瑜瞧着卫无双茫然的模样,对他俩的关系清晰的几分。
无非是,郎有情,而妾无意。
但旋即又开始替自己堂兄担心,对情爱之事这样懵懂,连那样明显的爱意都察觉不出的卫无双,何时才能心仪自己堂兄?
姜继瑜撇撇嘴,“没什么,只是想起之前你所谈及卫府急于给你定亲之事。”
经此一提,卫无双忽然想起兄长所言,但也并未开口将此事告知姜继瑜。
“姜姐姐,我想将踏雪牵去马厩,你可要同去?”卫无双从马背上下来,捋着踏雪的毛发问道。
姜继瑜正欲回答,但忽然身旁传来阵阵欢呼声,侧头望去,原来是下场选手已经上场准备比赛了。
姜继瑜瞧着两方气势汹汹的模样,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你去吧。”随后随手将缰绳递给身旁小厮。
“快去快回!”话音刚落,姜继瑜便转身朝席面跑去。
卫无双瞧着姜继瑜的背影浅笑一声,继续朝马厩走去。
“卫娘子。”一内侍忽然出现拦住正朝马厩走去的卫无双,“昭城公主有请。”
“昭城公主?”卫无双心中有些疑惑,上次与其见面并不算愉快,为何这次会单独召见自己?
但昭城公主召见,也不是她想不去就能不去的。
“稍等片刻。”卫无双将踏雪拴在马厩中,拍拍衣裙上的杂草,“烦请带路。”
绕过弯绕的小路,卫无双随内侍走到一营帐外。
“公主,卫娘子来了。”
帐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帐内的姜臻宜同温濡嬅的说笑。
姜臻宜朝温濡嬅挑挑眉,嘴角含笑,微微坐直身子,“唤她进来吧。”
营帐内有一屏风,姜臻宜正悠闲地倚靠在矮榻扶手侧,同温濡嬅说笑。
姜臻宜身侧还有两侍女,其中一个侍女正替她剥着龙眼,另一位侍女则为她轻摇折扇。
卫无双走进营帐,恭敬地朝姜臻宜行礼。
姜臻宜悠然地抬起手中团扇,语气轻柔,“起来罢。”
“不知殿下唤臣女来此,所为何事?”卫无双微垂脑袋问道。
姜臻宜瞧着眼前卫无双恭敬的模样,从矮榻上缓缓起身,走到卫无双身边。
“本宫听闻卫娘子自幼随谢老将军长大,并随谢老将军习得一身武艺?”
姜臻宜语气带着一丝淡然,围着卫无双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
“回殿下的话,臣女虽随外祖父习武,但臣女力薄才疏,仅习到外祖父武艺的一丝皮毛。”
姜臻宜用团扇捂住唇角,轻声一笑,而后看向卫无双的眼神中生出一丝玩味。
“卫娘子莫不是以为本宫眼瞎?刚马球赛卫娘子的表现可并不如卫娘子所言的,一丝皮毛。”
姜臻宜转身坐回矮榻之上,“本宫以为,卫娘子当不似这京中其他女儿,也是随谢老将军给长大,定有一身报国志,可惜这样瞧来,应是本宫想错了。”
卫无双闻言眸光微闪,却并未做出任何举动。
虽一闪而过,但姜臻宜仍是捕捉到那丝变化。
“既如此,卫娘子就退下吧。”姜臻宜闭上眼眸,仰靠在椅背上。
见卫无双退出营帐,姜臻宜又缓缓睁开眼眸,望向那早已合上的帷幔。
“表姐,可要送些东西给卫娘子?”
温濡嬅一眼便瞧出姜臻宜并未打消招揽卫无双之意。
姜臻宜轻摇手中团扇,随风散发着一阵桂花香。
思索一阵,微抬下巴,“去吧,去挑些礼物,送去卫府。”
—
卫无双刚回到马厩,就见一旁正喂着踏雪草料的姜继瑜。
“双双?”姜继瑜见卫无双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出声提醒道。
卫无双回过神来,“姜姐姐。”快走几步,走到姜继瑜身边。
“双双,你去哪了?我刚在这找了你一圈。”姜继瑜挽住卫无双的胳膊。
卫无双深吸口气,耸耸肩,“昭城公主刚召见我。”
“为何?”姜继瑜拧住眉头,一脸疑惑。
卫无双垂着脑袋,眼神迟疑,而后笑着摇摇头,“无事,咱们回去吧。过两日咱们还要去山神庙呢。”
卫无双的眼眸弯成一道月牙,侧身将踏雪牵出马厩。
姜继瑜瞧着卫无双的背影,微眯双眸,并不认为昭城公主召她如她所说的那般“无事”。
从翠云楼出门后,姜继瑜借口道:“双双,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后日我去卫府门前接你啊!”
话音刚落,不等卫无双反应,姜继瑜便快速登上马车离去。
“郡主,回王府么?”菊兰在马车外问道。
见已离开了卫无双一些距离,姜继瑜微微掀起车幔,“不,去东宫。”
“走吧,咱们也回府。”卫无双捋着踏雪黑亮的马鬃,眼神中是无法掩饰的喜爱。
身后传来脚步声,卫无双牵着踏雪不动声色地朝身旁去了一步,为不宽敞的小道腾开了些位置。
“卫娘子。”
柳景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无双这才回眸望去,原是柳景蓉同她几位加好的娘子。
卫无双本以为柳景蓉只是同自己打声招呼,却没想到,几位从前从未将卫无双放在眼中的小娘子齐齐朝她微微俯身。
“多谢卫娘子今日替我们赢下一局。”柳景蓉缓缓起身,又微笑着朝卫无双点点头。
卫无双见着一众娘子对自己附身道谢受宠若惊,急忙上前,“柳娘子言重了,你我同为女子,自当互助互爱,何来‘替’一说。”
柳景蓉怔怔地看向卫无双清澈明亮的眼神,她开始疑惑,眼前之人似是与从前姑母口中的卫无双有些不同。
柳景蓉一时晃了神,连身侧娘子同卫无双道别的声音未曾听见,直至她们扯了扯她衣袖,她才回过神来,匆匆赶上她们脚步。
越过卫无双的身影,柳景蓉忍不住回眸望向那嘴角上扬,温柔地抚摸身旁黑马地卫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