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戏开始。
玉公子果然如贵女们所言,一登台便尤为惹人注意。
戏妆浓厚,却也遮不住妆下那张柔美的面容,一举一动皆牵动人心。
江婉琼明显的听见隔壁雅间贵女激动的声音。
这场花雨下得定会比之前大吧。
她出神的想着,眼睫缓缓垂下,眸子轻转,借着饮茶的空隙悄悄的看着男人的侧颜。
拒绝了买花后,殿下对她的态度忽然自然了许多。
二殿下这般容易被讨好吗。
她甚至没有遮掩,是因为瞧见了他去难民堆才有此想法的事。
其实那次大开城门救助难民是他力排众议的结果,当时许多大臣都在埋怨他,一时间朝堂上看好他的人倒戈了不少,大臣们一抱怨事多繁琐时,女眷们也听了不少,但江婉琼的府里却不是抱怨。
那时她与陈容青还未退婚,听见父兄提了两句,说二皇子心善,力排众议让灾民进城后,亲自在城西操持一切,他们虽未站位,但灾民可怜,他们府里也折半年的粮食去救济灾民。
她当时安静的用着饭,想也没想便提议自己也想跟着去看看。
但父兄不同意,灾民饿急了有些比较偏激,他们担心她去会发生意外。
江婉琼当时想了许多理由,言辞坚定的温柔说,想要去看看才能知晓自己生在大家族有多幸运。
她很少这么坚持,父兄沉吟许久,只允许她跟着马车去,到了之后江知墨与二皇子接洽,她不能下马车。
她柔笑着答应了。
之后,她便在马车上蒙着面纱,撩开帘子看见骨瘦淋漓的灾民们。
她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小不为金银珠宝发愁,偶尔几百两银子只要是图一乐也可花出去,她从未见过双眼绝望的人群,宛如行尸走肉,像是连生的希望都看不见。
就在她忍不住眸生雾气怅然时,忽然,灾民们眼睛亮起来向一个地方疯跑,江婉琼将身子探出去了些,只能看见有人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破碗避开往那边奔跑的人,随意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抹了把脸一脸满足的喝着碗里的东西。
江婉琼问她长兄怎么了。
江知墨回答她:二殿下的人在前边施粥。
长兄刚说完,前边出现了穿着墨黑长袍的男人,身形出众,尤其是在这流民遍地之所。
看见他负手沉稳的向她与长兄这边走来,她安静了下来,将帘子落下了些,悄然的露出一双动人双眸。
他看见几车粮食后,与长兄寒暄着,隐隐约约是些感激又诚恳的话。
偶尔有一眼落到了马车上,江婉琼一惊立即落下了帘子。
随即又笑话起自己来,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她既没出去,脸上也带着面纱,甚至他根本不认识她。
寒暄声结束,长兄敲敲车壁同她说:回去了。
颠簸的马车再次动了起来,她安静的撩开帘子,看见他正扶着饿晕的孩童。
男人的目光怜悯善良,又像是在幽幽叹息。
那是她第一次遮遮掩掩的出门,回来之后她院子的花销便少了一大半,每月省出的钱都托父兄捐给了各地受灾的地方。
父兄都夸她成长了懂事了,唯有她知道,自己是因为在他眼底看见了那无能为力的怜悯,才心有所触。
.
戏园。
玉公子的戏唱罢,谢幕时花雨落满整个戏台,隔壁的姑娘突然推开窗。
“玉公子好俊啊——”
众人皆是一惊,包括浅笑盈盈的玉公子。
啪嗒一声,喊完后窗户再次紧紧合上,让人看不清里面人的面容。
“啧,这等豪放的姑娘倒还顾及自己几分脸面。”
戏台一楼,一纨绔摇着扇子嘲讽开口,没等人反应,刚合上的窗再次打开,丢下来一茶杯,精准的砸到了他头上。
纨绔哎呦一声,捂着脑袋指着再次紧闭的窗户骂:“何等猖狂的女子,不懂矜持便罢了,竟还敢动起手来了!”
啪嗒一声门又开了,“要你管!”
随后又合上。
一楼唯有纨绔叫骂声不止,伙计们速速上前劝导安抚,被旁边开开合合的窗户声唤回神来的江婉琼却是噗嗤一笑。
笑颜如花。
明艳动人。
顾云承笑着摇摇头,“这姑娘倒是性情中人。”
江婉琼掩唇试图遮掩住方才的失态,但语气仍是止不住的笑:“殿下不觉着出格吗。”
若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去隔壁交个朋友。
男人含笑摇头,“若是见过塞北与男人赛马的女子,见过边塞的女子军队,就不会觉得女子只是大大方方夸上一句便是出格。”
江婉琼来了几分兴趣,眸光柔柔落到他的身上。
“殿下巡察去过许多地方,定知晓许多见闻吧,边塞还有女子军队吗。”
那她们该有多威风呀。
身处深闺,由于父兄宠爱得意常出门的江婉琼不由露出些许羡慕。
贵女身份尊贵,可就连骑马都只能等到每年的狩猎才能碰,否则便觉得不够端庄不够淑雅。
重重规矩套在身上,江婉琼学得最好,所以便是京城最端庄大方的姑娘。
与二皇子口中的女子军队相比,她就像是被牢牢困住的鸟雀,枷锁沉得她连笑都掌握好了分寸,否则便会被母亲说不够端庄。
“嗯,边塞很乱,烧杀抢掠常有,而城中男人都进了军队,久而久之女人便自己组建了一支队伍,团结起来对抗敌袭。”
“后来有人上报此事,但折子在知州那一直递不上去,恰好我着手查那地知州,大理寺判了之后,我便将女子军队一事上报父皇。”
“但此事大臣们都反对,所以没怎么传开,直至今日,我仍在努力为她们赢得正当的立功机会。”
虽然很难,但他一直坚持着。
男人含笑的语气似是随意的给她说着此事,眉眼清正,与京城许多少爷都不一样。
江婉琼眸光颤颤,看着他的目光微怔。
恰好白云缓缓,被遮挡的太阳重新变得耀眼。
阳光落到他身上,像是为他渡上了一层光。
他也变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