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鞘上的自我介绍 第15章 燎凤求得百鸟飞（1）

从村子回到客栈已是傍晚，大堂没有点灯，漆黑一片，隐约有一人影坐于桌前，似乎是趴着睡着了。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墨蓝长袍配上庸懒散乱的低马尾本无特色，但在无光之地却戴着黑色的面纱遮住整张脸，若是起身会摔倒吧。

那人缓缓直起身子，脖子转了两圈，又伸了几个懒腰。

门外又进入一人，正是早上见过的县令。

县令对桌边的男人鞠了一躬：“想必这位就是前来助阵的司空飞羽大人，幸会。”

司空飞羽将双臂搁在椅背上，极其放松地把整个人的重量靠在上面：“公冶萧离啊，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现在腰酸背痛的，结果你一进来就用那样世俗的称呼叫我，真是过分。”

公冶萧离低头抱拳：“实在是抱歉，上仙。在下来的路上被三条狗缠住了，它们脖子上有项圈，我也不敢直接砍。”

司空飞羽倒是不想在意的样子，话锋一转：“我约你晚上来就是为了避开多余的人，现在……”他转头，也许是看向了陈婉秋等人：“你们下午也去过南苑村，所以不算多余的人吧，一起过来。”

司空飞羽没有跟他们拒绝的余地，即使看不清公冶萧离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试图看清他们的脸。

于是四人围着桌子坐下，小满站在陈婉秋身后。

“我能不能点个灯？”公冶萧离把挂在腰上的灯提起来。

司空飞羽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大堂终于亮了起来。

司空飞羽拿出一个杯子和两枚色子：“赌大小玩过吗？”

公冶萧离摇头。

“两数之和大于七为大，小于七为小。”司空飞羽左手撑着头，用杯子盖住两枚色子，随手摇了几下。

“我赌大。”公冶萧离连赌注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赌了起来。

司空飞羽把杯子推到公冶萧离面前示意他自己打开。

一枚一，一枚六。

司空飞羽收回道具：“如果此行凶险，你觉得自己能活着回来吗？”

公冶萧离站起身：“无论如何，这是我对自己的约束。不可散漫，不可贪生，不可弃百姓于不顾。越是凶险我越是要亲自去，不可让属下独自面对，最残暴的狂徒我曾也亲自带人追捕……”说着他按住了下颚上的疤，似乎那个地方还在疼。

司空飞羽“啧”了一声：“等你不在了，这里就会有新的县令，他可不会像你这么正直了，到时候你不还是抛下了你的百姓？”

公冶萧离再次抱拳行礼：“南苑村的百姓也是我涿州百姓，我亦不会抛下他们。”

司空飞羽低头把玩手中的杯子：“即使他们根本不值得你救？”

公冶萧离没明白他的意思，按照自己的意愿回答：“所有涿州百姓都值得我救，更何况她们还都是孩子，还有很长的未来。”

司空飞羽突然捂着脸沉闷地笑起来，持续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那我祝你一路顺风，你是不是也该祝我心想事成？”

“可上仙还没告诉我那些孩子们在哪。”

司空飞羽指着一个方向：“你看那边有什么？”

公冶萧离向那里看去：“一个桌子。”

“外面呢？”

“有个包子铺。”

“再外面呢？”

公冶萧离略加思索：“北苹村……”

司空飞羽走上楼梯，头也不回：“我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反正你往那个方向走就对了。”

“那在下就祝上仙有志者事，竟成了。”公冶萧离目送对方关上了房间的门，转头看向尴尬且沉默已的三人。

“参见四皇子殿下。”

赵泽余吓得差点跳起来：“你怎么认识我？”

公冶萧离一副报告政务的表情：“四皇子殿下在朝堂上受罚的那天，微臣刚好在。四皇子殿下如此体恤百姓，刚受完罚就四处游历帮助百姓调查事件，属实是爱民如子、一心为公，微臣还需多向四皇子殿下学习。”

他说话的语气不带一点恭维，真心诚意得让赵泽余不得不转移目标来掩盖自己的窘迫：“她是太子殿下的人，我只是跟着她来的！”

公冶萧离又转向小满：“太子殿下果然体恤百姓，竟专门派人来民间巡查，而这位姑娘年纪轻轻便能担此重任，想必也一定是一表人才。”

小满实在受不了他炙热的目光，跑到陈婉秋身边：“这位是三公主殿下，她……”小满抬起头，对上了陈婉秋惊恐的眼神，“她就是来玩的，嗯。”

公冶萧离行礼：“三公主殿下，幸会。”

陈婉秋松了一口气。

真诚的人，好可怕。

等公冶萧离走后，陈婉秋一行人也决定先休息了。

小满胡思乱想猜了一夜，听到鸟鸣时还没睡着，顺理成章地起晚了。

赵泽余本就没有早起的习惯，离开了皇宫更是睡得安稳，一觉睡到了中午。

只有习惯晨练的陈婉秋早上去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正巧碰到养好了精力正在整顿手下的公冶萧离，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干自己的事去了。

而此时的公冶萧离怎么也不会想到，才过了一个时辰，一切都变了。

“阿袁！阿栋！醒醒……”

就在他跪在地上祈求多年同僚睁眼时，他突然失去了支撑，倒在地上。

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到了他旁边，定睛一看，是一条腿，而且裤子很熟悉，上面的补丁是他妹妹打的。

那是他自己的腿。

公冶萧离把头埋在袖子里，他太害怕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如此逼近死亡，却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强敌。

但，如果是修仙之人，却不能一击毙命，是不是说明对方其实不怎么厉害？

只要他能活着回去，找到司空飞羽，请求他找来其他仙人相助……

身后有同伴站起的声音，御剑飞在空中的仙人再次用法术攻击地面。

这次公冶萧离感觉到了，他的另一条腿也没了。

或许是他太久没动，敌人并没有意识到他还活着，自己离开了。

太好了，只要能用这双手爬回去，就能把真相告诉他们了。

他没有丢下同伴，他还会回来的，回来和他们相见。

公冶萧离朝着南边爬去，只要爬过地形复杂的石山和满是蛇虫的树林就能到南苑村了，那里肯定有人能救他。

石头把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剐去一层又一层，所幸闻着血腥味来袭击他的蛇也都没有毒。

南苑村近在眼前了，公冶萧离的两条手臂从指尖到手肘全部因长时间的爬行而皮肉外翻。

一位老婆婆从远处走来，公冶萧离刚想呼救，就注意到老婆婆走路的姿态似乎不太稳。

是受了伤吗？可惜现在的自己无法帮助她，有机会的话带她去城里治疗吧。

老婆婆跌跌撞撞地靠近，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

是在被人伤害的时候奋力反抗然后一路跑到了这里？真是可怜，看来不能让她救自己了，再多爬一点路也没关系的，出去之后找她的亲人来救她吧。

可就在老婆婆靠近的时候，公冶萧离还是本能地朝她伸出了手。

“咔嚓”。

公冶萧离很少回忆自己的人生，他生怕想起那些被他救过的人会让自己骄傲。

“等大人您遇到什么困难了，我们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您的。”每个人都是这样说的。

“不必了，帮助大家是我应该做的，哪有百姓帮官的道理啊。”他每次都是同一个回答。

那么，他可曾后悔拒绝所有人？

没有时间给他思考这些了，他只知道有一件事自己一定不后悔。

那就是早上没有把三公主殿下一起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