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得沸沸扬扬的学子击鼓一事仿佛随着董平之死一同落幕,接下来一个月元安过得格外快,转眼就到了杪秋这日。
李砚书从宫里出来,素影与骨衣早早等在宫门口,一见到人便迎上去。
“小姐!”
素影喜道:“前两日夫人写给小姐的信到了!”
离家后李砚书才明白何为家书抵万金了。就这么一封书信,快则一月,慢则两月才能送到彼此手中,真真是让人望眼欲穿。
李砚书在马车上便迫不及待将信拆开,楚惟洋洋洒洒写了五张纸,无外乎是叫她保重身体,天凉了要记得添衣之类的,最后两句才回了李砚书先前信里问的事。
“蓬莱暂无消息传回,稍安勿躁。”
李砚书看完后,恋恋不舍地将信重新封好。
骨衣道:“小姐。”
李砚书低头弄着信封,听见这声,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等着下文。
骨衣踌躇着问:“小姐上回说的心悦之人,是谁啊?”
李砚书手上一顿,抬眼一瞧,发现两个人都在看着自己。
她说怎么阿娘通篇下来都不问自己心悦之人是谁呢,感情在这等着她呢。
“阿娘让你们问的吧,”李砚书继续装着手里的信封,“我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她,直接问我不就行了吗,还跟我玩起声东击西了。”
素影听着不禁脸热,小声道:“小姐。”
李砚书知道素影脸皮薄,起了玩心,逗她道:“素影怎么脸红了呀?是不是也有心悦之人了?”
“小姐!”素影脸轰得一热,原本常色的脸上立刻浮出两团红晕,她又羞又燥地道,“小姐说什么呢!”
李砚书逗弄人成功,憋不住笑出声来。
骨衣见怪不怪,却也还是被素影逗乐了,嘴角勾了起来。
素影反应过来李砚书是故意的,立刻将脸撇到一侧,重重哼了一声,以示生气。
“小姐错了,”李砚书收住笑,哄道,“阿影,好阿影,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素影一如既往地好哄,不过片刻,她就道:“小姐下次不可开这样的玩笑了。”
“好好好,”李砚书熟练地道,“小姐保证。”
骨衣默默挑帘看了眼窗外。
就知道会是这样。
素影性子软,耳根子也软,最受不得别人跟她说软话。这都多少回了,还是记吃不记打。
骨衣将话题拉回来,道:“小姐还没说那人是谁。”
李砚书卖了个关子,不疾不徐地道:“想知道啊?”
素影老实地点头,骨衣对上李砚书的目光,旋即也点了下头。
“我喜欢的人啊,”李砚书在两人的注视下比出一根食指,由左及右,道,“是全大武最好看的人。”
素影的目光随着那根手指移动,屏住呼吸,接道:“谁啊?”
李砚书微挑眉梢,双手抱胸道:“不是说了吗?全大武最好看的人啊。”
素影脸上的期待瞬间凝滞,哼了一声,“这不等于没说嘛!”
“行了,不逗你们了。”李砚书拍了拍装好的信封,道,“你们凑近一些。”
素影与骨衣闻言立刻探身过去,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我喜欢的人啊,是信皇叔,武信,武与中。”
素影与骨衣听完面面相觑,皆是一副懵象。还是骨衣率先想起信皇叔是谁,脸上难得露出震惊之色,这让素影一头雾水,更加好奇那人是谁。
能让小姐喜欢,还能让一向冷静的骨衣露出惊讶之色。
骨衣按下心底的吃惊,对李砚书道:“小姐,此事得让夫人知晓。”
“知晓呀,”李砚书心情颇好地道,“我本也没想瞒着阿娘和阿爹,还有哥哥,这次回信我会写在信中,你记得让快马送至渭阳,以免横生枝节。”
骨衣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沉声道:“小姐放心。”
李砚书接道:“主要是我现在不确定他对我看法如何,就这么传出去的话,于我们而言都不好。”
素影立刻道:“小姐这么好,管他是谁呢,肯定会喜欢小姐的。”
骨衣认可地点头。
李砚书失笑,道:“男女相处,两情相悦最重要。若是在没有明确他的心思前宣扬此事,肯定会给他带去烦恼,反而会弄巧成拙。此事我心里有数,你们可别说出去啊,等来日我将人带回渭阳,再向外说不迟。”
得益于那些话本子的功劳,李砚书对情爱一事,不说手拿把掐,但也算是身经百战的。
素影一脸崇拜,道:“小姐好厉害。”
这种事被人这么一脸崇拜地说厉害,饶是李砚书脸皮再厚,也做不到面不改色地接受。她仓促地转开目光,轻咳了一声,对骨衣道:“带人回渭阳这事,你暂时别跟阿娘说啊。”
不然她怕阿娘带着戒尺来元安揍她。
骨衣只得应道:“是。”
马车缓缓停下。
花笙一早便等在门前,见到李砚书的第一眼便上前行礼道:“县主。”
李砚书拉住她的手,道:“你身体还没好完,怎么出来了?手也冷,怎么也不披件氅衣?”
没等花笙说话,李砚书紧接着又抢道,“都说了多少回了,叫我砚书便可,再叫错我可要生气了啊。”
花笙抿着唇,猝然对上李砚书戏谑的目光,旋即低下头,连路都不知道走了。
李砚书道:“我吓到你了?对不住啊,跟素影她们混惯了,一时没收住。”
花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心跳得很快,既欢喜又酸涩。见夏走了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与她这般说话了。
李砚书见人一直不说话,还眼眶逐渐变红,隐隐有要哭的迹象,心头警铃大作。
“这,这是作甚!”李砚书看向素影,用眼神求助。
素影眨眨眼,上前道:“花笙姑娘,小姐平日里爱跟我们玩笑,并不是真的要生你的气,你……”
李砚书抽了抽嘴角,这解释的,还不如不说。
岂料,花笙听见后却突然笑了一声。
素影一头雾水地看过去。
“我,我可以唤你小姐吗?”花笙深吸一口气,故作勇气地问道。
李砚书道:“当然可以。”
在花笙的认知里,李砚书是王爷之女,还是广明县主,她只是区区一介平民,她觉得自己不配唤李砚书的字,是一种不尊重,所以她唤不出口。想来想去,她想与素影骨衣一般,唤李砚书小姐,亲近又不失分寸。
李砚书觉得花笙心思太重了,一个称谓而已,也能让她紧张至此。拍了拍她的手,道:“进去吧,我都饿了,今日府上吃什么呀?”
素影道:“都是小姐爱吃的,等会小姐可要多吃些,天冷了,更要吃饱喝暖,这样才有力气过冬。”
李砚书哈哈大笑,对花笙道:“听见没,等会可要多吃些。”
花笙抿着唇笑,点头回应。
翌日李砚书一进宫就被宫娥带去了公主院。
路上李砚书认出这不是去清宁宫的路,便问带路的宫娥,宫娥回道:“回县主,殿下昨夜搬往公主院,并吩咐奴婢今日第一时间带县主过去,有要事与县主商议。”
李砚书沉默片刻,又问:“你可知是因为何事?”
宫娥道:“回县主,奴婢不知。”
说话间到了一处转角,宫娥屈膝作出一个请姿。
李砚书脚步一顿,看了眼面前这个宫娥,须臾后,提步继续往前走。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直到看见公主院三个字,李砚书才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在飞快思索,武霜搬到公主院作甚?是皇命么?
眼看日子一天天接近年关,武霜在这个时候搬到公主院,说不清为什么,李砚书总觉得出什么事了。
不过一进院内,李砚书就觉得自己或许想多了。
院内七八个太监在洒扫院子,廊下隔几步就有一个宫娥在擦拭地板,宫娥太监来来往往,有条不紊地重新布置着常年无人问津的公主院。
公主院是及笄后还未婚配的公主居住之所,这些年因着皇后宠爱无双公主,即便她及笄多年也没有搬出清宁宫,所以公主院内陈设较为简单。武霜乍然搬进来,什么东西都没有,自然要大刀阔斧地整改一番,于是就有了李砚书现在看到的这幕。
李砚书随领路宫娥来到内院,一进去李砚书觉得这里布置眼熟,等进到屋内,李砚书猛地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完全按照清宁宫偏殿的布局来的吗。
不能说完全一样,但也有七成像。
李砚书道:“你怎么搬到这儿来了?”
武霜抬手摒退左右,道:“父皇要给我指婚,我不愿,就搬到这里来了。”
李砚书吃了一惊,“指给谁?”
武霜捏起拳头,咬牙道:“兵部侍郎沈毅之子沈珩。”
李砚书再次吃惊,“什么!”
历来驸马都尉都是从文官里头选,武明帝这次竟然选了兵部之人,且不说沈珩还小武霜一年,再就是朝中谁人不知沈毅就沈珩一个儿子,若是沈珩成了驸马都尉,就意味着沈家不日就要交出兵权,退出兵部之列。
武霜焦急地道:“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不想嫁给那个沈珩,我……反正我不想嫁人!”
李砚书道:“姨母没说什么吗?”
提到楚皇后,武霜蓦然撇过头去,声音都哑了几分,她道:“我再也不要理母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