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破千山 第2章 朔州

七年后。

石岐镇守卫被利箭射杀，马蹄卷着风沙从街道大肆扫荡而过，路过商贩行人皆被抢了个遍，街上一片混乱，百姓四处流窜。

酒馆里店家早早挂上打烊招牌，差人来将门阀死死堵住，里面的客人喝着酒，酒碗里落了沙，却都见怪不怪，“晦气，这些胡人又来了。”

老板娘愁眉苦脸，拨着算盘，“外面那两头羊，刚买来，又要被抢走了，哎，老天爷哟。”

“这些蛮夷，三天一小抢，五天一大抢，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日子还怎么过。”

“我们还活不活了。”

酒馆里有人点了蜡烛，身旁小二立刻把烛火吹灭，颤颤巍巍道：“躲过这一次，别有光亮。”

“听声音，这次来得只有一队人，抢个个把个时辰，也就结束了。”

“你们没听说吗，昨天东街口黄老瞎子的女儿，就被胡人给抢走了。”

“刚过二八，水灵灵又勤快一姑娘，就这么被糟蹋了，掳到那大草原满是风沙的地方去，怎么还回得来。”

“哎，也是可怜，这些胡人，一天比一天猖獗，这个月，都有七八户人家的女儿被掳走了。”

“岂有此理！”坐在偏桌的人气愤得拍了一拍桌。

他握着腰间佩剑，长发束成高马尾，一身轻便的白红相间劲装，侧脸俊美白皙，眉眼中又不失一丝英气。

是位极俊秀的公子。

老板娘注意到，让开身让窗户的光往那边落了落，“公子，第一次来石岐镇？”

曲清茉捏着酒杯仰头喝了口，“是。”

“那可真是不走运，第一次就撞上这祸事。”

身旁几位客人看他模样也不禁好奇，“公子看上去不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户人家，怎么想到来这穷乡僻壤，朝廷都不管的地方来？”

曲清茉听着门外那些哭喊，心底不好受，“朝廷怎会不管？”

“此处虽是郴州，但邻近朔州，朔州常年有太守的骑军驻守，郴州就算借兵也不至让此地被践踏至此。”

四周客人闻言哀声载道，“郴州太守哪会管我们死活，佣兵打仗一塌糊涂，我们这些与胡人蒙古相接的镇，兵力驻守几乎没有，他们早把我们放弃了，让我们敞开门户给人抢。”

“陈太守就是草包，家里妻妾成群，玉食锦衣，奢华无度，哪会管我们死活。”

握剑的手紧扣剑柄，曲清茉透过窗户缝隙，目睹外面的小商贩被推到在地，被那些人抢走牛羊和布匹，那些人跌在地上苦苦哭喊。

身旁侍女按住她手，小声劝，“小姐，我们是来找锦风姑娘的。”

“老爷在朔州，近日也在为边防操心，都在全力御敌。”

这次胡人进攻来势汹汹，北边突厥也来犯，镇守边境的兵力早就空虚了。

而长乐仍旧没有表意，沉浸在繁华平乐的景象中，一点体会不到这里的苦难。

“小姐，不要冲动，别忘了我们今天来的要事。”锦风是胡人与汉人之女，她的兄长是胡人士兵里的大将，今天来是奉曲尘洲之名，交给她一样信物，是谈判所用。

曲清茉捏着酒杯又喝了一口，强忍住冲动。

“你们可以搬离这里。”曲清茉开口。

老板娘叹气，“哪里又能搬离这里呢，这都是我们从小生长的家，离了家能去哪呢。”

角落里的文人这刻拍了下桌，“幽云十六州都未收回，边境的城已经空了一城又一城，朝廷一直让我们退，我们能退哪儿去？”

“潼都吗，长乐吗？”

“大祁的江山处处被腐蚀侵吞，一国无储，国无安定，天下能落到谁手里，都未可知？”

“边境动乱，民心又何尝不动摇？”

有人附和，“听闻，五皇子，是继任太子称帝的最佳人选。”

“皇帝那边的消息，说是会有人来抗击胡人，可他们不知道，这半年多以来，胡人势力已经增长许多，还来了位擅领兵的将领，我们大祁的军官对上，怕是也打不过。”

“对啊。”底下不少人附和。

曲清茉观察着外面，一轮抢财过后，渐渐没了声音，大约那些胡人都知道要来抢第二次，所以烧杀抢掠这样的事还是没怎么敢，都只为财。

她声音平静了些，问，“什么样的人？”

那些人立刻回，“是突厥部的人，听说是领兵鬼才，在西北方已经连破五城，不少汉人投奔过去。”

“我有亲戚，投奔过去，听说在那边生活过得还不错，有肉有粮，就是放牧难了些。”

曲清茉冷冷回，“怎可降？”

“国土寸土不可让。”

“如今我们生活在大祁土地上，血液里流的是汉人的血，生下来起就当以保护家国为己任，突厥胡人，侵犯领土的，打回去便是。”曲清茉嗓音不大，但掷地有声，“王朝之争，与我们何干，护一方土，守一方百姓便是，国土不可让，也不可侵犯。”

文人低下头去，沉默了许久。

“大祁无储。”过了会，才有人又提了句，“七年前，储君薨逝，如今皇帝也近暮年，国事飘摇欲坠……”

曲清茉眼神黯淡了下，他逝去得早，实在年幼，如果……如果没死的话，按照母亲所说，他七岁作十三言国策论，劝谏归降，轻摇赋税，兴学休办，所做之事，所言之论处处仁德。

他……如果活着，该是位明君的。

看着街上慢慢恢复平静，曲清茉心里才安定下来，他下定决心回朔州后说服爹爹，要带兵来这里镇守。

老板娘看着外面安静下来，也才小心翼翼推开窗，空气里有泥土和马粪的味道，还夹着着不少人的呜咽声。

曲清茉问身旁侍女，“小檀，银袋给我。”

小檀有点犹豫，“可是，这是我们的盘缠，还要回朔州的。”

曲清茉直接拿过那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他们更需要。”

老板娘摇了摇扇子，清点损失，丢了两头羊，尚且能接受。

酒馆门开，又有人取下打烊牌匾。

老板娘欠着身子，往她这边瞧了眼，这才在明亮日光下看清她的脸，她怔了下。

过分年轻，也过分漂亮。

文人背着包袱从里面走出来，也是一位瘦高男子，他看了眼曲清茉，拍了拍她肩，“公子，你有大抱负，有缘相识，我们以后有缘再见。”

他喃喃道，“国土不可让，边境终有一日收归太平！”

他笑着，微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梨涡。

眼神清澈，也有家国情怀与向往。

曲清茉看他背着包袱，问了句，“你去哪？”

他停顿了下，“离开石岐镇。”

“我要去长乐，参加科举考试。”他眼神里藏着坚定，仿佛坚信某一日能依靠自己的努力改变这个国家。

曲清茉看着他背包里尽是衣物的模样，而他的衣服是粗布衣服，打了不少补丁，估计去长乐的盘缠都不够，一路上要受不少苦。

而年轻男子对他笑得清澈，毫无防备，“今天能在这样的酒馆里认识公子，听公子一言，是我之幸。”

“在下云呈，期望来日与公子有缘相见。”

曲清茉让小檀给了他三两银子当盘缠。

他不愿收，最后收下时眼里已经有泪花。

曲清茉只淡淡道，“如果当官，云兄记得当一个爱民的好官。”

云呈有些怔忡，约莫在这样动乱地方，很少能见到这样豁达洒脱又心境相符的知己了，他眼里都是感动，问：“敢问公子姓名？”

曲清茉停顿了一秒，最后清了嗓子回，“曲径。”

“曲径通幽处，好名字。”云呈对他作揖，“曲兄，日后我定不忘你恩。”

他转身踩着草鞋，背着包袱走出了街道。

老板娘倚墙抱胸，一直带着笑看她。

曲清茉走到门口，老板娘伸手轻轻弹了弹她肩上的灰，笑眼眯眯，“可真是位，俊俏，有抱负，有担当的……”

微微靠近，她在她耳边，声音柔和戏谑，“……姑娘。”

怔了下，曲清茉神色维持不变，被拆穿也没多说，带小檀离开了酒馆。

一路遇见被抢的村民，她都给发一锭银子，轻声安慰，让他们去买吃的，别想不开。

那些人穿着脏破的衣服，感激涕零，有的甚至给她跪下磕头。

曲清茉心里不好受，发完银子立刻带小檀离开。

小檀气喘吁吁，照着地图看，“锦风姑娘在前面竹林等你，小姐我们就快到了……”

“驾！驾！驾！”嘚嘚的铁蹄声忽而至后传来，卷起阵阵风沙。

瞬时间曲清茉看见身后街道燃起了火光，城门被踏破，一大队铁骑持刀一路挥砍过来。

刚刚受她恩惠，细心用布包着银子的阿婆牵孙女的手往外走，却被迎面来的胡人一刀刺穿心脏，倒在血泊中，身边年幼孙女嚎啕大哭。

“不！”曲清茉拔出佩剑想往回赶。

紧接着，下一秒，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娃被一刀从头砍下，脖子以下血淋淋的。

而周围的人呼喊着逃，都快速被冰冷的铁器贯穿身体，一具一具尸体倒在血泊中。

胡人的欢呼，年轻女子被毫不客气掳走。

“小姐！”小檀担忧喊：“不要去！”

拔出佩剑，曲清茉沿路往回杀，踢马夺长枪，一路把沿途百姓护在身后。

她从小练剑，一身武艺，比那些骑兵都要灵活，一招一式，都没有破绽。

但是剑对着那骑兵脖子时，还是犹豫了一下，最后左肩生生挨了一刀。

鲜血流出，她使出剑招，刺穿了骑兵的心脏，血液喷溅到脸上。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身后的年轻夫妇惧怕得躲到柴火堆后面去。

曲清茉无暇多想，迎面来的刀刃锋利，她立刻侧身躲过，抬手一把夺了那人的长/枪，一敌五把骑兵掀翻在地。

杀人的时候，还是克制不住的颤抖。

这样血腥的场面，她终究还是第一次。

小檀在后面看得焦急，最后拔出信号筒，对着天发了一道信号。

她大声喊：“小姐，我们快离开这里！人越来越多了！”

而那些骑兵显然发现了她，一步一步逼近。

曲清茉把迎上前来的人一个一个解决，脸上落了血，眼尾通红，她看了眼城门，胡人还在源源不断的进来。

再不走，估计逃不掉。

回头看了眼那些刚被她保护的百姓，大部分都躲进房子里去了，往四边竹林跑了。

她看了眼路边一个小孩，抵住长抢，单手把他抱起来，一剑隔开面前一位胡人的喉咙，飞身上马抱着小孩就往旁边跑。

到了路边她单手拉上小檀。

身后骑兵还在追逐，但渐渐已经追不上。

正要逃脱的时候，曲清茉问到一股特有的月槐香味，转身一眼看见锦风被一个骑兵将领掳到马上飞快往城门那边去。

眼皮一跳，曲清茉当下做了决断，飞身下马，一巴掌怕了马屁股，让小檀抱着孩子跑开，脱离危险。

她转身往回，去救锦风。

小檀声音都嘶哑了，带着哭腔：“小姐！”眼泪不停往下掉，可是马带着他们已经越跑越远，渐渐看不见她。

左臂往下流着血，曲清茉咬牙从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把伤口系上，她快步上前，借着马，追上那个掳走锦风的将领。

在遍地火海中，她和那人打了十几个回合。

锦风哽咽着，被横靠在马背上，哭着喊她，“清茉，清茉……”

“清茉，你别管我了……”

“啊！”她尖叫一声，面前一个士兵双眼瞪大口吐鲜血着倒地。

“不行！”曲清茉忍着痛，抓住她手，扶住她腰，一把把她抱下来。

马上的将领也愤怒了，说了一串曲清茉听不懂的胡语。

曲清茉一剑挡开身后的胡人，盔甲裂开，那人瘫倒在地。

牵起马绳，曲清茉把手里的信物压在锦风手里，声音喘着气，“交给你哥。”

将领抹了脖子的血，立刻抽过长枪直对着曲清茉要害刺来。

侧身翻腰躲过，曲清茉又和他打了十几个回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越来越多。

而那将领似乎发怒，一挥手让所有人都来进攻。

曲清茉打退了一批又一批，护住锦风，筋疲力竭。

最后带她去了一块偏僻的泥地，用尽全力拖延时间让锦风上马，她要上去的时候被一柄枪架住腰。

曲清茉吐了口血。

锦风哭着抓住她的手不放。

“回去，回去……告诉我爹爹。”强忍着疼，忍着泪，她定定的看着锦风。

“……好。”

锦风抹了把眼泪，一咬牙，提住马绳，驾的一下飞快跑远。

游牧民族的御马技术，她还是信得过的。

转过身，她拼尽全力去和将领搏杀。

最后那将领也下马，两败俱伤。

有人看着竹林那边早已没了踪影的锦风，她穿的是胡人的服饰，一身罗绮，异域风格明显，漂亮纤柔。

城门大开，有人骑着黑色骏马，一身盔甲，身形高大挺拔，周围那些胡人对他尊敬有加。

他们称他为将军。

“将军，阿娜尔郡主跑了。”

“将军……将军……”

流血过多，曲清茉握着剑，死死得盯着那人高大的铁骑，还有银色盔甲下，那双冰冷狭长的眼睛。

她拿剑指着他，眼底决然，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将军……”

伤口，疼痛，剑几乎要掉下来。

眼前出现重影，曲清茉强撑着，握住剑，死也不低头。

那冰冷铁蹄，到了她面前。

在燃烧后的废墟与血泊中，曲清茉一手撑着剑，不至于倒下，她看着他，冰冷盔甲，面具后，只有那一双眼睛。

而持剑的姑娘，倔强漂亮，宁死不屈。

有人汇报，“将军，就是她，救走了阿娜尔郡主。”

“是你。”男人冰冷，低沉一声。

曲清茉拔剑，还没指出去，就感觉后腰被一柄坚硬的东西一击，紧接着昏了过去。

她被人横抱在马上，作为战利品，凯旋而归。

我们茉茉武力值max

而男主七年过去早已经变成了一个黑心肠的坏蛋（bushi

——

好久不见宝宝们，我回来更新这本文啦，实在是很喜欢死去的太子，回来复仇登基这种情节，谁懂。

古代现代人，嗯，算第一次正经写古言，轻喷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