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琢脸色当即一变:“有何不对?秦统领细细说来。”
对方摩挲腮边胡子,一手挥舞龙泉剑,啧了一声:“这重量确实没问题,手感也无可挑剔,可是,好似剑身的颜色有些怪异。”
“太子殿下请过来看,”秦统领把剑放在光线明亮之处,表面的黑色居然缓缓褪色,“据我所知,龙泉剑由一种叫做冥白的铁石铸成,因此,黑色剑身在强光之下会泛白。”
李琢附身眯眼细看:“这么一看,似是白色,又是青色?”
“不错,如果真是用稀罕的冥白石铸造,绝不会泛青,我倒是知道有一种石头与其非常相似,唤作武岩石。”
“此石不但存量巨大,且多数集中在燕行山一带。这也导致了许多铸剑师用此石打造假的龙泉剑,卖到黑市,专门欺骗外行之人!”
话罢,秦统领瞪起眼睛把剑一扔,胡子气得翻天:“来人!速速拿下这个狗屁铸剑师,蒙骗太子殿下乃死罪一条!”
“哈哈哈且慢,”李琢不怒反笑,“秦统领先莫急,我打一开始便知晓此剑乃假品。”
“什么?”秦统领眉毛倒竖,“这……难不成,这假货暗藏玄机?”
“玄机倒不敢说,这剑啊,我定然是试过的,无论是硬度、锋利度等种种条件,一律不输与真正的龙泉剑,只要达到我想要的威力,孰真孰假又何妨?秦统领放宽心吧。”李琢拍拍他肩膀道。
秦统领心中依然愤愤不平,鼻孔呼出一口气:“我看啊,悬得很,太子殿下还是多多斟酌才行,假的就是假的,难道这世上还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我一介武人,兵器乃我之命,这种狗屁假货,我光是看着就烦心。”
李琢不以为意,负手走至军事沙盘前,那是京城以及其方圆十里内的立体地图,语气越发激动:“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还是决定,逼宫之日当由龙泉剑队打头阵,从玄武门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打开一条通道,没有比这个计策更迅捷的了。”
秦统领脸色铁青,很显然不同意此法:“太冒险了殿下,倘若那假品出了什么差错,那不仅无法攻下城门,反而殿下之谋逆大略会暴露无遗,届时,天下无人不唱衰殿下名声啊,还请殿下三思。”
李琢一口回绝:“不会的!我绝不会失败,你知道我为了称帝,费了多少心思?”
“从十二岁开始,我便下定决心要坐上那张龙椅,先是为了东宫之位,背刺含辛茹苦培养我的大帅,甚至亲自下手废了我多年好友的经脉,好不容易爬上来。”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我精心拉拢朝臣,招兵买马吞私军,此番那老不死寿辰,乃天时地利人和之大好时机,如果错过了,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你说我怎么能甘心坐以待毙?!”
秦统领执拗劝道:“殿下,这批龙泉剑假货从未上过战场,或许成品不够成熟,也许有一些地方需要改进,依我之见,还是另作计划较好,给自己留一条回旋余地。”
“这批剑亦然经过众多检验,怎会出错?秦统领,你对仿制品有意见我理解,但请不要恶意太大,耽误我的霸业。”
“可是,太子殿下……”
“我心已决,不会有一丝意外,休要再说。”李琢决然道。
朝阳初升,天际白红蓝三色交叠,霍辛扬车马准时到达江北主营。
城门口站着三五十个身着盔甲之人,为首那位约莫四十多光景,皮肤黝黑,每一根皱纹都渗着威严。
那么一张正气十足的脸上却横着两根浓墨重彩的粗眉,活像毛笔沾墨画上去似的,严肃中透着滑稽。
此人乃江北主帅,名赵原,与霍辛扬母亲同辈,亦是故友,曾多次去霍府上门拜访,算是这些小辈们的半个武术师父,他格外欣赏天赋异禀的霍辛扬,至于流里流气的孙书恺嘛……
“赵叔!赵叔!我们来啦!想不想我呀?”马车还在遥遥而来,孙书恺便挥舞着马鞭扯起嗓子呼喊旧人。
赵原粗嗓粗气吼道:“臭小子!嚷什么嚷!老大不小了还跟个小孩儿一般!毫不像话!”
孙书恺龇牙咧嘴跳下车,踩起风火轮冲过去,张开双臂拥抱赵原,脸颊蹭着他干皱的皮肤。
赵原不带一点客气推开他:“去,滚远点,口水别喷我身上!”
彼时,马车款款停住,霍辛扬钻出车帘,衣衫整齐下了车,朝赵原行礼,彬彬有礼道:“赵叔。”
赵原立马挂起笑脸,从凶神恶煞的罗刹瞬变和蔼可亲的前辈,双目亮晶晶打量起霍辛扬,心疼道:“怎么瘦了这么多?病根还未除去?”
“差不多了,赵叔不用担心。”霍辛扬笑笑。
赵原抬手一拧孙书恺胳膊肉:“你说你这医术怎么学的?整天吊儿郎当,三年多了连我们辛扬的身子骨都没养好!真是出息!”
孙书恺一脸委屈:“人家一直都有在努力啦,赵叔,嘻嘻,你们家辛扬带了霍家未来儿媳见您哦。”
末了,他暗自递给霍辛扬一个求饶的眼神,左右逢源玩得团团转,后者扁扁嘴,无奈叹了口气,因为若孙书恺不及时转移话题,赵原还不得追着他喋喋不休?
赵原瞪大双目:“真的?他说得是真的吗辛扬?你讨媳妇儿了?!哪儿呢?快,我见见她。”
霍辛扬本想在赵原这边求得一匹汗血宝马,令晏河清速速回东宫,以防李琢起疑。
如今被孙书恺一搅和,他倒是有些里外不是人,赵原是他迄今最尊敬的前辈,也是除了母亲之外对他最好的人,关系形同亲人。
见见也无妨吧,便同他一道将那件事说清楚,这一步,是压制李琢的关键之处。
霍辛扬轻唤:“河清,可否出来见见?”
车身微晃,一女子探出头,歪髻素簪,肤若凝脂,五官大气,眸光灵动,俏丽可人。
赵原心中一时惊呼。
她拎起青色裙摆走下马车,霍辛扬抬手握住她手,介绍一番,晏河清落落大方福身:“赵帅。”
赵原哈哈大笑,那黑炭般的粗眉恨不得飞舞起来:“你就跟着辛扬,叫我赵叔就好,别见外,都是自家人啊。”
晏河清莞尔。
身后的人来来往往搬运朝廷派发下来的犒军物资,忽而有人高声喝道:“快阻止他!他要咬舌自尽!”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车队里的一个牢笼,里面正关着李琢的五个人质。
其中一人质正被两个士兵嵌住手脚,还有一个兵掰开他的嘴,拼命分离紧贴一起的牙齿和舌头。
挣扎须臾,人质不知哪来的气力,上下牙齿一合,生生把那人的手指咬断,再迅速一合,舌头一分为二,满口鲜血。
孙书恺收起流里流气的模样,大步上前,双指并拢去探人质鼻息,摇了摇头。
赵原不明所以:“那是……”
霍辛扬握紧晏河清之手,二人对视一眼,齐齐跪下,被赵原一道截住:“孩子,你们这是做什么啊?有话好好说。”
霍辛扬道:“我们有一事相求,需赵叔助我们一臂之力,还请借一步说话。”
见其双双神色严肃,赵原直觉此事并不简单:“好,好,去我营帐内谈。”
接下来,霍辛扬将话语权交给晏河清,后者简明扼要交代父母为李琢所害之来龙去脉,赵原听罢,一声不吭,震惊、悲愤、失望纷纷掠过脸庞。
晏河清道:“不出一个月,李琢必会逼宫谋反,赵叔也知,辛扬初复军职,军权尚未过渡,可调遣之人颇有限,我又一介普通百姓,更无一兵一卒,以我二人目前的能力去对付擅养了三万兵马的李琢,犹如蚍蜉撼树,过街蚂蚁。”
赵原颌首道:“嗯,我知道了,”他顿了顿,转头问霍辛扬:“孩子,你所作之一切,皆是为了帮晏姑娘?还是说,你打心里还是觉得,赤岭之战的失败,确实与太子有关?”
霍辛扬抿唇不语。
“孩子啊,”赵原深深叹惋,眼圈发红,微微浑浊的瞳仁忽而变得悠远,“你母帅十四岁从军,三十四岁阵亡,为国冲锋陷阵二十年啊,却落了个叛国逆贼的罪名啊。”
“赵叔,您信吗?”霍辛扬倏地开口。
赵原移目视去,缓缓摇头,也觑了晏河清一眼:“两个可怜的孩子啊,你们只要活得好好的,亲人在天之灵才会安心啊。”
霍辛扬神色不辨:“嗯,我明白了赵叔,谢谢您,河清,我送你启程回京。”
二人双双告别赵原。
“等等。”赵原制止道。
他松了口气道:真是拿你们没办法,我麾下只有八千铁骑,你们若要用,拿去!”
话毕,他递来一个漆黑虎符。
其实,他心底里也同霍辛扬一样,不甘心堂堂一巾帼英雄就这样不明不白命丧黄泉,还有那三万霍家军里,有许多还是他曾经的伙伴,他们对大齐的忠心明镜可鉴,赵原是有目共睹的。
霍辛扬微微愕然,他从未想过,赵原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早已做好三顾茅庐的准备:“赵叔……”
赵原嗓音有些哽住:“拿着吧,这些年来,我这把老骨头啊,日日寝食难安,就怕哪一天死了,无颜面对老朋友们啊。”
“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以少胜多?”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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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