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暖 第1章 第 1 章

周四下午，在墙上的挂钟指向5点半时，裴潇在班主任的介绍下，见到了那个叫梁意雪的女生。

她推门走进办公室，给裴潇第一眼的印象是高，然后是瘦。

像竹竿一样。

梁意雪一身普通的学生装束，蓝白相间的校服似乎装不下她正蓬勃生长的身体，以致手腕处有一截露在外面。

她留着齐肩的短发，没有花里胡哨的发型，只有细碎的刘海简单盖在眉头上方，看上去清爽干净。

大约是学生独有的标志，她眼下的两团青黑有些明显。

另外肤色看起来比照片上要略深一些。

裴潇想到照片中的梁意雪，大概手机自带磨皮的缘故，把她拍得过于白皙，漂亮得不像真人。

反而是现在的样子更为鲜活。

她曾和闺蜜曹可静感叹，长得好看是一种天生的优势。

混时尚圈的曹可静对这个观点非常认同。

即便她已经见过无数帅哥美女，审美早已被拉高到另一个层次。但对于梁意雪，她还是用了“惊艳”这个词来形容。

思绪一晃而过，班主任带着人走到裴潇面前，她退开一步，介绍道：“这位就是来接你的人。”

梁意雪抬眸。

夕阳的余晖透过办公室的窗户洒在她脸上，一抹昏黄照过来，恰好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晕，让她望过来的那一眼，好似带着流转的光。

裴潇短暂地愣了一瞬，然后放下手里的纸杯起身。

她冲两人颔首，怕太正式反倒显得怪异，所以没握手，只是亲切笑着。

“你好，我是裴潇。”

“嗯，我知道。”

梁意雪回应完又低声问了句好，然后垂下目光。

班主任对裴潇抱歉笑笑：“这孩子有点内向。”

裴潇摇头表示不介意。

班主任侧过身子，看着梁意雪：“假我批准了，今天晚自习就不用上了，作业可以等下周再补，不过周一还是要准时到，知道吗？”

梁意雪回话时态度非常端正：“谢谢王老师。”

裴潇注意到班主任对梁意雪的态度其实很亲切，说话时更是带着长辈的关心，语气已经超越普通师生情分。

班主任似乎还想说点别的，顾忌到裴潇在场，张了嘴又没出声，只是安慰似的拍了拍梁意雪肩膀，眼里闪过疼惜。

裴潇理解。

毕竟是去参加母亲的再婚婚礼，想必任谁都会心情复杂，更何况梁意雪现在正处于自尊心正盛的年纪。

心里虽然这样想，裴潇面上却没露出异样。她这趟是帮人跑腿，做事自然要周全一些。

于是裴潇率先打破沉默，温和地解释：“是这样，曹可静——就是你姐姐，她临时处理工作脱不开身，所以特地委托我来接你。还让我替她带一声抱歉，等你去了万城，她再好好招待你。”

其实说姐姐也不太恰当，毕竟曹可静说告知过，尽管梁意雪到曹家去过几次，却从来没有喊过她姐姐。

曹可静的爸爸和梁意雪的妈妈是二婚，又各自养育孩子，隔阂总归是存在的。

尤其梁意雪的妈妈芳姨一直在曹家担任保姆工作，在外人看来，或多或少会给这段关系披上一层狗血的故事外衣，来满足自己的八卦欲。

曹可静觉察出梁意雪的不自在，加上本身工作忙，后来就刻意避开了见面。

所以真算起来，她和梁意雪也算不上熟。

这一趟，最开始是曹可静主动向芳姨提出亲自来接的。

芳姨的意思是让梁意雪自己坐高铁，曹父则想派司机来接，曹可静怕这样会怠慢到梁意雪，提出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结果公司临时有会走不开。

没后没办法，这趟活就落在了裴潇身上。

为了不让梁意雪对曹可静生出芥蒂，裴潇开口前都要先斟酌三分。

刚刚那番话说完，她忍不住观察梁意雪的反应。

梁意雪仍旧维持着陌生而疏远的姿态。

“谢谢。”

她的语气也客气十足。

“没事。对了，有没有什么行李要收拾？”

裴潇想学着班主任拍拍梁意雪的另一边肩膀表示亲近。

可她的手还未落下去，梁意雪就稍显僵硬地往旁边稍躲了下。

尽管动作幅度不大，却还是被裴潇察觉。

她收回手，有些抱歉地笑笑。接着把话说完：“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了，谢谢。”梁意雪抿抿唇，“我都收好了。”

她声线清润，听起来很悦耳。但话少，回答也简短。

“那行。对了，你要去寝室拿东西吧？我先去校门口等你。”

裴潇语气一再放软。

放学时候校门口人多拥挤，蜂拥而出的学生们脸上充满了青春的朝气。

裴潇把车停在了稍远的一点的地方，她自己就在校门口，和来接孩子的家长们站在一起。

没一会儿，她就发现了放学人群中的梁意雪。

她背着黑色书包，因为高挑的身材和出色的长相，站在一群同学中格外显眼。

有些男生甚至故意你挤我、我挤你地往她跟前凑，在安全范围内装作无意地刷一些存在感。

梁意雪这时候的表情很放松，没有在办公室初见她时的拘谨。

她身边还有两位同学，应该是交情不错，至少她说话时是笑着的，看上去比刚才在办公室里的状态要松弛许多。

最后是梁意雪身边的同学先发现裴潇。

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形象在众多家长中也独树一帜，同样显眼。

同学轻轻拉了拉梁意雪胳膊，示意她往这边看。

视线接触的那一霎，梁意雪好像下意识挺直了腰板，整个人又紧绷起来。

裴潇立即露出一抹和善的笑，那两位同学非常友好地跟她挥了挥手，然后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只剩梁意雪站在原地，愣了一瞬才往这边走来。

她站在裴潇面前，神情有些局促。

“走吧，车在那边。”

裴潇招呼她。

停车的地方不远，一会儿就能走到。

街边的奶茶铺围满了学生，裴潇看了几眼，又望着一言不发跟在身后的人，问她：“想喝奶茶吗？或者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梁意雪对于突然的问话没有准备，愣了一下，接着才轻声回：“不用了。”

沉默一瞬，又补充说：“谢谢，我不饿。”

“好吧。”

裴潇没有勉强。

两人一路无言走到车前，裴潇先坐进驾驶座里，见梁意雪站着不动，摇下车窗。

“上车吧。”

梁意雪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打开了后排的车门钻进车里。

裴潇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坐好后把背包规规矩矩放在膝上，即使旁边没有人，也依然遵守某种边界似的，没有占用旁边的空间。

接着她又惯性地看一眼腕上的手表确认时间，那只表裴潇在班主任办公室里就注意到了，极为普通的款式，表带是棕色的，边缘有磨损的使用痕迹，像是戴了很久。

梁意雪调整好坐姿，最后抬头时视线不经意落在前方。

两人目光在后视镜里突然对视，裴潇率先露出一抹笑。

“会晕车吗？”她问。“要不要坐前排来？”

梁意雪摇摇头，又慢半拍地补充说：“我不晕车，谢谢。”

两人各自挪开视线，梁意雪面向窗外，留下半边侧脸。

漂亮归漂亮，也很有礼貌，就是人如其名，性格太冷了。

这是梁意雪给裴潇的第二映像。

在此之前，裴潇对梁意雪所有的认识都来自于曹可静，然而曹可静也所知甚少，不过是回家时听芳姨零星说几句。

提起女儿，芳姨总是一脸骄傲。

她说梁意雪虽然在老家上学，但是成绩一直很好，人也很独立，没让她操过什么心。

芳姨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不会像祥林嫂一样时刻念叨，对这个优秀女儿也就偶尔透露这么几句，还是和曹父确定关系以后，才提得更多了一些。

裴潇从曹可静那知晓梁意雪过得不容易，单亲家庭，家里只有一位外婆帮衬。芳姨要在万城赚钱还前夫欠下的巨债，生活上就给不了多少照料。

后来外婆因病去世，就剩下梁意雪自己，从高中起就一个人生活了。

裴潇视线从后视镜里瞥一眼，她之前就留意到，梁意雪校服领子里露出来的毛衣已经起球了。还有脚上的运动鞋，泛着陈旧的白。

确实令人心疼。

这样的小孩，一般都独立早熟，且心思细腻。如果缺乏引导，很容易出现心理上的一些问题。

但梁意雪把自己照顾得很好，除了话少，该有的礼貌并不少。

难得的是，她还维持着不错的成绩。

听芳姨说，她的名次一直都在班级前列，年年都拿奖学金。

裴潇唇间泄出一句轻轻的叹息，心里像被人洒了柠檬汁一样，酸酸涩涩的。

沿着高速一直往前开，天色渐渐暗沉。

裴潇回头看一眼。

梁意雪坐在后排一直很安静，她耳朵上戴着有线耳机，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觉得车内的气氛有些紧绷，又或许是想随便说些什么提提神。

裴潇开口问：“要不要我用蓝牙放？”

梁意雪好像没听到。

裴潇半回头，又问了一遍。

梁意雪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和她说话，她摘下耳机。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到……”

裴潇笑笑，并没在意。

她问：“你在听歌吗？需不需要我用蓝牙放？这车的音响改装过，效果还不错。”

梁意雪摇头：“谢谢，不用的……我刚刚在复习单词。”

裴潇由衷地钦佩这种学习精神，刚想说让梁意雪继续，没想到梁意雪把耳机收了起来。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已经复习好了。”

梁意雪把耳机线有序地缠绕起来放进书包，然后抬头望向后视镜。

她大概误解了什么，作出一副倾听的模样，等着裴潇继续往下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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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