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就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六月十五。
秦唯江出发京城的日子到了。
乐平公主与秦物华约定过带着秦唯江一起走,因此秦唯江没有另雇驴车,拎着秦物华准备的包裹打算上马车。
秦物华依依不舍,拉过秦唯江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又递给他一个木盒子,“路上注意安全,有水土不服的歇一歇,盒子里装着糕点,饿了就吃一点。”
秦唯江弯腰,任由秦物华为他整理本就整洁的衣衫领口,眉眼柔和道:“阿姊,不要担心,我已经长大了。”
“是啊,一转眼,我们江哥儿都长得比阿姊还要高了。”秦物华看向乐平公主道:“明光,拜托你路上多照拂我弟弟一二。”
“拜托了。”
乐平公主应声:“自然,不会亏待他的,物华放心吧。”
嬷嬷道:“时候不早了,若是再不出发,怕是来不及赶到下一个住得地方。”
秦物华轻推秦唯江的胳膊,“去罢,阿姊看着你走,江哥儿,去吧。”
秦唯江扶着木梁上了车,挥手告别秦物华:“阿姊,日头晒,快回去歇着吧。”
秦物华被沙土迷了眼,朗声回:“好,江哥儿,一路平安。”
人影渐渐缩小,从四方的窗口中在看不到远去的身影,秦唯江放下帘布,坐正身子,看着手中的木盒子。
木盒子四边有锁扣,放在腿上透出温热。
秦唯江垂眼一边一边打开,任凭乐平公主扫视的目光上下打量。
芋头的香味先飘散出来,还有红豆的豆香。
秦唯江恍惚间想起前几日随口与秦物华提起的私塾外有一家卖芋头糕的小摊子,味道还不错。
盒子中赫然是一盘芋头糕,一半蒸一半煎,木盒子有两层,上层是芋头糕,下面装的是一盘红豆糕和绿豆糕,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唯江,听闻你最近十分喜爱芋头糕,故做了于你路上吃,不要饿肚子,红豆糕是明光喜欢的,记得分于她吃。
乐平公主一探头,“还有我的份呢。”她也不客气,拿起块红豆糕就送进嘴里。
“不愧是物华的手艺,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秦唯江笑道:“幸得太女赏识。”
这话是不想装了,戳破二人的身份,敞开天窗讲话。
“你们家里,只那个小妹妹是个不知五六的。”乐平公主看着秦唯江珍惜地小口咬芋头糕,手里又捻起一块绿豆糕。
“流姐儿不喜这些,有我和阿姊护着呢。”秦唯江皮笑肉不笑回。
秦东流如果真是没脑子,前世又怎么会坐到贵妃之位,可她不喜欢这些权谋伎俩,今生硬是转去学武了。
这样也好,日后遇到些什么,还有几分自保之力。
秦唯江觉得气氛尴尬,提议要不晚点花样消磨时光。
乐平公主瞥他一眼,问道:“玩什么?”
秦唯江低头思索片刻,抬头道:“不若就赌一刻钟内飞过去多少鸟雀?”
“赌注呢?”
乐平公主顺着秦唯江的视线,看到盘中的糕点,点点头,“可以。”
“输了的吃一块点心。”
马车晃晃悠悠了半天,乐平公主掀开帘子对嬷嬷道:“嬷嬷,停一停,我想下去走一走。”
嬷嬷叫住车夫和随行的人,扶着乐平公主下马车。
秦唯江也吃饱了,下来散步消食。
两个人方才在车上打赌,输了的吃糕点,半斤八两,库吃库吃把两盘子点心全吃完了。
秦物华本意是让两个人路上有点小零嘴,谁知道没出半天两个人就吃完了。
顶着饱胀的肚子,秦唯江打了个嗝。
吃太饱了,再不下来溜溜就要撑爆了。
他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快走不动路的乐平公主,清清嗓子道:“公主可差我一回。”
方才二人赌嬷嬷是先叫停车夫还是先叫侍女,秦唯江赌得先叫车夫,乐平公主赌得先叫侍女。
乐平公主愿赌服输,但是糕点都被两个人吃完了,她扶着腰咬牙切齿道:“回去就补,你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吃亏。”
*
秦物华带着林序南到大伯母家拜访。
她家中没有父母,回门只能到大伯家拜访一二。
虽然心里面不愿意,为了不落人口舌,秦物华还是撑着笑,拎着礼物上门。
大伯母一开门便瞧见一张皮笑肉不笑的假脸和一张木头脸,骇了一大跳,当即想关门谢客,再仔细一看,是刚刚嫁人没几日的秦物华和她的新夫婿,还是迎人进来喝茶。
“华姐儿也是,人来了就好,怎么还带礼物来,这多不好意思。”
秦物华冷眼看着大伯母嘴上不好意,手里动作麻利,接过林序南手里的礼物的动作一点都不像是不好意思。
“大伯母,怎么不见大伯父?”
大伯母把礼物收起来,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笑道:“你大伯父带着生哥儿去换药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秦松推着秦落生进门,看见立着的秦物华和林序南愣了下,手指收紧,“华姐儿来了。”
“大伯父,今日本该是回门的日子,我想着父亲母亲都去世了,来您家看看。”
秦松舒口气,回道:“怎么还带了这么多礼物?带回去吧,不必破费。”
大伯母眉毛一紧,上前几步拧了下大伯父的小臂,“说什么胡话,都是孩子的一片好心。”
“我们若是不收下,让外人怎么看华姐儿。”
秦物华看着大伯父大伯母的小动作,眨了眨眼,手臂挎上林序南的臂弯,笑道:“大伯母说的是,外人如何看,可重要的很呢。”
林序南身体一僵,不动声色朝秦物华方向靠。
“堂哥,你的伤可好得差不多了?”
秦落生不知从哪整来个轮椅,价钱不便宜,哪里是家徒四壁的秦大伯家买得起的。
秦落生落在膝上的手收紧。
“好得差不多了。”
大伯母见秦落生不愿多话,瞧着日头差不多了,留两人吃午饭。
秦物华和林序南对视一眼,“夫君,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如何?”
林序南被这一声‘夫君’唤得浑身过电,点点头。
上门来吃饭,没有客人做饭的道理,大伯母让大伯父到街上买些凉食,自己到厨房忙活。
秦落生被推到房中收拾。
秦物华和林序南坐到厅堂中,两个人挨得近,小声咬耳朵。
秦物华:“我怎么感觉秦落生怪怪的。”
林序南还在回味那声‘夫君’,秦物华见他一直没反应,掐了他一把。
林序南:“他反应不对。”
“寻常的堂兄见到堂妹带着夫婿上门,说不欢迎也就算了。”
“怎么还有几分恐惧。”
秦物华点点头,垂眼握住林序南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我们等会吃饭的时候试探一下。”
“物华的意思是?”
“和我的大伯母告一告状喽。”
林序南笑着替她收拾鬓边的发丝,翻手朝上。
秦物华疑惑看去,摸一摸那只空空如也的手。
林序南再度翻手,掌心出现一只玉做的小葫芦,白玉温润,白肉细腻。
“小葫芦?”秦物华手指戳了戳林序南掌心的玉葫芦,被林序南连手带葫芦握住,“什么时候买的?”
林序南半跪下身,将葫芦两头的链子戴在秦物华腰间,“我听见你与盛小姐说想要葫芦做的腰饰。”
“尺寸合适不合适?”
秦物华站起来走了几步,腰链稳稳扣在腰间,“尺寸正好,多谢你。”
林序南嘴唇动几下,正要说些什么。
大伯母端着炒豇豆招呼两人,“快来吃饭了,华姐儿,把你堂哥推过来。”
正中下怀。秦物华笑着应,“大伯母,这就去。”
“阿大,过来和我一起去。”
“我怕我一个人推不动。”
林序南惊讶,还有秦物华推不动的人,但随即他想到这只是个接口,试探的时机提前了。
秦落生的屋子离得近,两个人没走一段路就到了。
秦落生换了一身衣裳,坐在轮椅靠在桌子上,手里拿着毛笔写着什么,看见两人来,连忙把纸收紧袖子里,“堂妹,你来了。”
“堂哥,大伯母让我们带你去吃饭。”
“有劳。”
秦物华挑眉,冲着林序南一抬头,林序南听到指令上前推车。
路短事急。
秦物华也不墨迹,开口问道:“堂哥,那日我见你去了赌坊,可是?”
秦落生咳咳几声,“我只是去还钱的,没有赌。”
秦物华又和他说了几句让他放下心防,不经意提到:“堂哥,你可见过我的赘婿,若是他有什么不好的,我可要休了他,另找一个。”
“物华,有不好的,我会改,你可千万不要休了我。”
秦落生抬眼看向稳稳推着他的林序南,身体僵硬,手指攥紧,干巴巴道:“未曾。”
这是见过了。
“要说,我前几日上山祭拜父母时还遇到沈大夫了呢,他摔倒坑底,若不是我,他恐怕迟迟等不到人去救他了。”
秦落生牵强扯起唇角,“堂妹真是好心。”
也认识沈白浪。
秦物华和林序南同大伯母一家吃过午饭,同几人道别准备归家。
“华姐儿。”
大伯母叫住秦物华。
秦物华扭头,手里被硬塞进一张纸。
大伯母捂着秦物华的手,“回去吧,华姐儿,好好和你夫君过。”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