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划过天空,湛蓝色天空留下一条笔直航线。
这句总是出现在青春伤痛文学中的话,会让沈恪行莫名其妙想起加速度之类的概念,明明物理才是最伤痛的。
太痛了,他看着试卷琢磨,怎么能一点挑战都没有呢。早知道自己是个物理奇才,为什么要去吃文科的苦,简直痛彻心扉。
同桌探头过来,发现新大陆一样怪叫:“要变天了,文科生也能考物理满分?”
“放尊重点,我现在是正经理科生。”
“你来真的啊大佬?我们都以为你要转回去。”
“我脸上又没写文科生三个字,还得为它守男德是怎么的。”
同桌啧啧称奇,又问:“怎么学的啊,传授点经验呗。”
“这不就是……”沈恪行忽然愣住,对啊,高中分文理科之后他就没碰过物理,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学的?难不成穿越还能天赋点满?“呃,这不就是一眼就看出来的。”
“就跟我们看1 1=2一样?”
“很难说,感觉到了就写出来了。”沈恪行糊弄过去。
“感觉?那你上考场前不得喝两盅。”
旁人无心的话,让沈恪行耿耿于怀一整天。他想用哲学捋顺,但从开始就失败了:穿越这个东西,从本质上就跟唯物主义不沾边。
这是季风气候送给亚洲人的还算舒适的一天,阳光明媚,室内也分得一杯羹。操场上、走廊里传来模糊的欢笑和跑动声,蝉鸣自叶间里升起,窗边斜斜飞过不认识的鸟。桌上摞着书本、摆着饮料,穿堂风适时吹过,掀起绿色的窗帘,尘埃在纷飞的光线里跳舞,伸手去捉却空无一物。
这一切都实实在在存在着,沈恪行坚信,每一个细节都不容置疑。那么,如何解释自己的穿越?这是个什么主义的问题?神秘主义?但这个世界,明明那么正常又普通。他从心底生发出一种“哲学不存在”的无力感。
同桌听见隔壁沈恪行很小声地说:“姓马的,你骗我。”
哈?学霸情感还挺丰富。
学霸被伤,后果很严重,疯了似的写满一整本物理试卷集。学霸之所以是学霸啊,同桌赞叹,下课还找不忘流老师交流。
最后一堂课结束,沈恪行直奔谢柏羽办公室。
他门也不敲,像身后有人追杀一样三两步来到谢柏羽桌前:“我下面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谢柏羽瞟一眼他手里的试卷,心里猜到七八分。“考砸了?”
“不是,比这更吓人,我全会。”
“哦,这章的内容比较简单,继续保持。”
“你怎么就不明白,”沈恪行有点着急,他摊开试卷,“我全会,全会你明白吗?就是每道题我看一眼就知道答案!”
谢柏羽早就怀疑眼前这人不正常:“所以你是在,逼我退位?”
沈恪行无心跟他开玩笑,强迫他看试卷:“这是去年高考得分率最低的一题,还有这里,”他哗哗翻页,“这题你之前讲了一整天都没人理解,哪怕是年级第一都没完全厘清。”
谢柏羽眼神微妙,沈恪行似乎已经陷入某种未知的谵妄,他不依不饶地解释,“但是我能懂,看到题提笔就写,你不觉得很可怕?”
谢柏羽低头翻看试卷,速度越来越快,脸色随之变化。
“我知道这样问很冒昧,但你确定没借助参考书?”灯光微微浸润了谢柏羽的眼睫,在无边的绿意里,显得深远而孤寂,那双眼就是一片雨后的秘境,风暴并未散去,而是深藏其中。他就用这样的眼神打量沈恪行。
“我保证,我甚至可以再写一遍。”
谢柏羽递给他一支笔。
然而,随着数字符号的倾泻,谢柏羽不得不承认,这跟答案长在脑子里没区别,掀开头盖骨看,沈恪行的大脑皮层一定刻着物理符号。
“你真是天才?”
“我不是天才,但这一切乱了套了,我是,我是,”沈恪行脑子一团乱,“我是穿越来的,你懂吗谢柏羽?”
“穿越?”
“对,就是穿越,时空穿梭。”
谢柏羽心跳急速加快,他无比希望沈恪下一秒说,他背下了答案来找自己寻开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不懂吗?我是穿越来的,是非自然、是神话、是玄学!我根本不懂物理,但我就是能写出所有题,我无师自通了这个世上的一切物理法则,但我的老师,那是假的!因为我的存在,我的存在足以证明这个世界根本不按照那套理论运行!”沈恪行的眼神特别受伤,“你还不懂?你怎么能不懂?”
“你累了,”谢柏羽看了他好一会儿,说,“我带你去休息。”
他把沈恪行带回自己的宿舍,递给他一杯水:“聊聊吧。”
沈恪行看上去无精打采,很久才抬起头,看着谢柏羽,声音沙哑:“你肯定觉得我疯了。”
“这不该由我下定论,但你讲出来,我才能帮你。”
“就是那样。原来世界的我考上大学、读研究生,不知怎么穿越回来。我不喜欢原专业,所以转到理科班,莫名其妙发现我物理很好,好得超出常人理解范畴,就这样。”
“可你第一次考试只有63分,还记得吗?”
“那是我根本没当回事,老师,你相信我好吗,我在这里只有你可以信任。”沈恪行的手颤抖起来,热水溅出,一片红色在手背漫延,是痛的。
“你的父母呢,之前的同学呢?”
“我现在没法判断,如果一切都是悖论,那我到底算什么,更别说家人朋友。这个世界一切都正常,偏偏我是那个意外,那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沈恪行几乎头痛欲裂,一片混沌中,他听到某种召唤。
“沈恪行,”谢柏羽向他伸出手,“抓住我。”
沈恪行照做,感受到谢柏羽很用力地握住他,两只骨节分明的手交叠在一起。
“我是否存在?”
沈恪行点头。
“你是否存在?”
稍稍迟疑,谢柏羽更加用力,换得第二个点头。
“那就好。不要去管那些庞大的意象,专注当下,你能感受到我,我也能感受到你,此刻你存在。如果你远去,关于你的记忆也会存在我的脑海,在某些闪现的片段里一次次想起。直到我忘记你之前,你会永远存在,明白吗?”
沈恪行很认真地点头。
月上柳梢,一切事物都看不真切,朦朦胧胧。偌大的校园在一天的喧闹中终于归于沉寂,远远传来街道上的欢笑和微弱鸣笛,暗香浮动。
此刻的谢柏羽仿佛回到那个灯光模糊的走廊,下一秒就要问他“好看吗”。
“好看的。”沈恪行隔空回应,“见到你的第一天就想说,特别好看。”
“我?谢谢。”谢柏羽忽然凑近他,“在那个世界,我们认识?”
“当然,你是我,”沈恪行本想说是我学生,“是我很要好的朋友。现在我想,我有一点感同身受了。”
“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也是朋友。”谢柏羽忽然笑了,他起身从小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以后想学物理吗?”
“你别刺激我了。”
“你不会这么轻易被刺激到,我的直觉。”谢柏羽倚在窗台上,风撩起他的衣角。
“物理老师还讲直觉啊。”
“要不说这个世界一片混乱呢。”
“劳驾用你的直觉,再给我指条明路。”沈恪行心情平复下来。
“去学哲学,你就适合学这个。”
“啧。”沈恪行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冰啤喝了一口,乳酸菌味儿,挺乖一小孩。他接着说:“我研究生学的就是哲学。”
“我想也是,总觉得你身上有种神棍的气质。”谢柏羽作势去嗅他身上的味道。
沈恪行微微低头,在谢柏羽抬起头那瞬间,两人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彼此能从瞳孔中望见自己的倒影。或许是屋里没开灯,让听觉无比敏感,两人窃窃私语,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交谈。
“那个世界的我,是什么样子。”
“漂亮,漂亮得像一尊希腊雕塑,庄严又忧伤。”
“我跟你说过些什么。”
“说你很孤独,像我现在跟你说的一样。”
直到谢柏羽的手抚上沈恪行的脸,他才发现自己单手揽着对方的腰,两人的气息缠绕在一起。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说什么,嗯?”
“ma chérie.”
沈恪行的心忽然猛地下坠,在某个亮堂堂的梦中,也曾传来这样的声音,青涩婉转。
“什么意思。”
“看来是说过?那你们似乎,不止是好朋友。”谢柏羽轻笑一声,带有慵懒的意味,冬天的热可可也有这样的味道。
“我亲爱的,小天才。”
“拜托。”沈恪行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但世界已然摇摇欲坠,还有什么可在乎的。面前的谢柏羽说,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就好,他从地狱把自己捞上来,于是从此就皈依他。
还要什么主义,什么道理,信仰已然是过去式,都崩坏最好,最好还有一场末日烟花。
上帝,你的天使在诱惑我,你看到了么?你在乎么?如果我吻下去,你作何反应?
沈恪行从没觉得一个人如此,如此神秘又真实。他更近一些,想要看清藏在那片云雾后的绿意。
谢柏羽的手指划到他心脏的位置,剧烈的跳动提醒他眼前的真实。暖流漫过身体的每一寸,心底浇灌出簇簇鲜花,馨香蔓延过头顶,铺天盖地笼罩世界。
就在无限接近那一瞬间。
酒壮怂人胆,要不喝点酒我还真写不出这么癫的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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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