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仁惠医院的高级病房套房,在病房的隔壁是一间宽敞的会客厅。
她打量着墙上挂着的油画,大脑自动检索出了相关信息,这是米切尔·迪默的《灯塔》。
自己确实在F国学习过艺术吗?
距陆家预约上门探望的时间还有15分钟,季管家在吧台准备茶点,他注意到小姐已经站在那有三分钟了。
顺着小姐的视线,季管家看到画上,在暗潮流动的大海和云层密布的天空之间有一座灯塔矗立,明暗分明的视觉冲击下蕴含着无限的希望和安全感。
这是自小姐醒来,他第一次认真地观察小姐。他们已经五年没见了,记忆中那个一直藏锋守拙、沉默寡言的少女没留下半点痕迹。
不知是胜券在握还是受失忆的影响,小姐现在沉静却不失气场,就像包容万千的大海,平静的海面下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刺眼的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洒在小姐身上,小姐整个人就像自光中诞生的神明,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神明。
小姐只是静静地在眼前站在,季管家就感觉自己是被世界所接纳的,是被神明眷顾的。
实际上,她只是在研究自己对艺术品的了解程度,自己虽然对艺术流派、历史、知名作品如数家珍,但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反正短时间也想不起来,她放弃了折磨自己,转身走向吧台。
陆家压下了许老爷在医院背刺去世的消息,想要和许家和谈,她特意选了一身戴孝的打扮。长发用一支玉簪子简单绾了起来,一袭黑色长裙随着许思齐的步伐摇曳,像朵盛开的地狱之花。
外界就没有许老爷的一点消息?”,她看向正在摆盘的季管家,吧台上小巧精致的点心,令人食欲微动。
“陆家在此事上很强硬,恰逢议会换届,陆家不想让这件事成为被攻讦的导火索。”,季管家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小姐叉子。
“那可得想办法趁此机会让陆家出点血。”,轻轻颔首,她思索着如何让陆家成为她接管公司的助力。
对许老爷没有丝毫正面感情,甚至直觉自己母亲的死因和许老爷脱不了关系,只是自己没有记忆。对利用许老爷死亡这件事,她没有任何道德负担。
“那就提前恭喜小姐了。”,季管家对他的小姐,就像虔诚的信徒愚昧的信仰他的天神。
“我和陆明彰之前有交际吗?”,许思齐错开了季管家明亮的星眸。
资料上显示,他们唯一的交集是圣约翰国际学校的六年中学生涯。陆明彰是高四年级的风云学长、学生会主席,她是六年默默无闻,没有任何突出的小透明。
但学校是个充满可能性的地方,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很多事情只看简历是看不出的,但季管家一定知道许思齐的过去。
根据季管家的坦白,年幼的许思齐和季管家在许家算是同病相怜、报团取暖过。而许思齐想做任何事,需要帮手时,这个人选一定是季管家。
“只有一次,是中学三年级下学期一个雨天,因为家里的车都被用了,小姐只能步行去上学。在路上遇到了陆先生,他让您搭了便车。之后陆先生就毕业去美国留学了,据我所知再无交际。”
许思齐过去在许家被漠视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内,但陆明彰居然会发善心?
他上任集团总裁后,大刀阔斧地改革可没留一丝情面,侵吞竞争对手的市场份额,耍起手段来也是毫不手软。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虑,季管家前去开门迎接,“陆先生、刘助理,有失远迎。”
“打扰许小姐休息了。”,陆明彰拿着一束黄色康乃馨站在门外。
“小姐最近忧思过度,招待不周,还请陆先生见谅。”,说完季管家才侧身将人请进门。
在仁惠医院出了这种事,陆家很是头痛。本身大家约定俗成让仁惠医院成为一片净土,一是陆家有足够的实力,各方都愿意给陆家一个面子,二是大家也有这个需求,谁没有个生老病死的时候呢。越是有权有钱,越是怕死。
结果许家的老爷子在病房被刺杀身亡了,继承人也因此受伤住院,还恰逢议会换届。
如果外界知道风声,陆家的脸面无疑是被踩了一脚,不说重立威信要花费多少精力,这时候被人抓住话柄,对换届终究是不利。
毕竟陆家虽是G城的庞然大物,却也不是只手遮天。
此事陆家自然是想低调处理,对许家的继承人能安抚最好。
这位刚从F国回来的许小姐,看样子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若没有主家交代,刚刚管家怎会是那样一副不客气的做派。
陆明彰的视线停留在坐在沙发上白绢掩面的女人身上,眼底划过一丝兴味。这位被许家放逐在外,最终却因祸得福继承家产的七小姐许思齐,还算有点脑子。
虽然只占到了天时、人和,但她对陆家丝毫不客气。这事她都占尽天理了,此时还要对陆家彬彬有礼才是笑话。
反正陆家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选择极端手段把她灭口。
错过宰陆家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光是对不起自己受的伤,她直接跟着许老爷一块走算了?
等陆明彰走进了,她才施施然起身,一脸悲痛地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仁惠医院出这样的事,陆先生,我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一闭眼就是当时的惨状。我…”
表演到情至深处,她再次拿起白绢拭泪,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真哭又哭不出来,一边拿手帕装装样子,一边打量起陆家的继承人得了。这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真看不出是个心思比筛子还多的。
为了淡化许老爷死亡的事实,也为了降低许小姐的戒心,特意选择浅灰色西装搭配淡蓝色领带的陆明彰,人生第一次送花送不出去。
眼见许小姐一副悲痛欲绝的样,他也不好说什么。随手把花放在了许小姐的面前,让刘助理把礼品交给季管家,自己也自然地坐在许小姐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许小姐,请您节哀,陆家一定会给许小姐一个交代的。”,陆明彰说道。
充满磁性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许思齐抬眼瞄了一眼陆明彰。见他神色肃穆,睫毛轻颤,漆黑的眸子里沁着几分同情与哀凉,她就知道这是棋逢对手了。
好家伙,猫哭耗子装什么假慈悲呢?
这□□的手段都使上了吧?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不得被这家伙迷的五迷三道的,被卖了还得给他数钱呢。
许思齐声音悲愤:“人都没了,交代又有什么用?”
赔偿,必须赔偿,许思齐内心坚定。今天要是占不到陆家便宜,她以后就倒着走。
“许小姐说的是,但我们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许小姐刚从F国回来,想来对G城,对公司的情况都不了解。我们陆家一定会帮衬着许小姐坐稳公司,生意上也会给许小姐行方便,您看如何?”
声音真诚又稳重,脸上还能看出怜惜与自责,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陆明彰,不动声色时还气势十足。没成算的人真会被他唬住,但他看错了许思齐。
等我在公司坐稳,这公司怕不是都姓陆了,许思齐内心冷笑,也懒得和他兜圈子。
“陆先生说的不错,但我怎好意思麻烦陆家这么多。陆先生要是诚心,干脆把许家的矿业公司收购了吧。”,许思齐清澈的眸子里漾着无辜,试图掩盖背后的万丈深渊。
反正许家的矿业公司都在M国,她根本不可能收到分红,还不如赶紧把烂摊子扔给陆家,她拿着现金离场。
陆明彰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许小姐说笑了,淙宇矿业这样日进斗金的企业,陆家怎么能再占许家的便宜。”
能在许家这个养蛊场平安活到最后,又怎么可能是什么也不懂的天真大小姐,陆明彰对许小姐在G城的未来,更为期待了。
但这可并不意外着他要亲自下场,淙宇矿业是很不错,背后牵扯却很复杂,陆家没必要掺和。
“我在报上未曾看到许家的任何消息,陆家手眼通天,淙宇矿业根本不是什么大麻烦。”,许思齐语气不屑。
许老爷都凉了三天了,却没有任何媒体报道,之前也不知道陆家这么要脸面。
陆家当然是要把事情压下去,陆明彰也只能受着许小姐的冷嘲热讽。已经很久没人敢和他这样说话了,看着许小姐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陆明彰只觉得新鲜。
这样的性子才好啊,天不怕地不怕的,才能把G城这潭死水交个天翻地覆,才能让他有乐子看。
“许先生的事我们陆家自然深感抱歉,但还没查到罪魁祸首,自然是不想让许小姐被无良媒体误导。”,陆明彰谦和绅士的外表下,不可明道的兴味疯长,“许小姐,您看什么样的赔偿能让您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