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令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暗道的尽头竟离阿秋的小屋很近。

他们已又走在树林之中，阿秋认得路，不多时便已又回到她的小木屋。李闻云对小灰十分感兴趣，阿秋便让小灰与她一起玩，李闻云好似已经将小灰当做一只大狗狗，完全不怕，小灰也没什么作为狼的自觉。

他们还没见到李惟清与萧九华，便商讨着若待会还不见他们踪影，便出去找找。阿秋知道地道两端出入口都在何处，就算地道结构再如何变化，出入口总是变不得的。

小灰与李闻云在屋里，阿秋与崔晓在屋外。

崔晓道：“那匹狼若你不在，伤不伤人？若不伤人，不妨一会我们去找我师兄与萧九华，让李闻云与小灰待在一处，我们能走得快些。”

阿秋道：“我就是这样想的，小灰当然不会伤人。”

小屋旁便是阿秋搭的棚子，那棚子下本该拴着两匹马，若那两匹马还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待在那里，想来崔晓与李惟清现下本已该到清烨山庄。棚子不大，只能堪堪遮住一半的围栏，另一半就不可避免的露在雨下，将泥土润湿，显得十分泥泞。

阿秋说话时目光一扫，忽然发觉泥中好似多出一块凸起，她并不太过在意，只觉得该是雨水将哪里的石头冲来了。于是她且说着，便且拿脚轻轻踢了踢，被认为是石头的东西脱出淤泥，翻了个个儿，露出金色原貌。

这是半块金饼。

崔晓咦了一声，不以为意：“阿秋，怎么将这种东西乱扔？”

“这好像不是我的……”阿秋决然没有想到这是半块金饼，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方才讶异道，“莫非是萧九华的？他有的是钱，素来不将这些当作一回事，相当奢侈浪费。”

再怎么浪费也不能往泥里扔吧？

崔晓先前被他师父克扣生活费用克扣得紧，当即觉得这已不止“铺张浪费”的程度。

他将之拾起，顺手擦了个干净，又将之递给阿秋：“说来，那一车的东西，可能还要放在你这儿一时半刻的，我得与师兄先去一趟清烨山庄才行。”

“放便放吧。”阿秋道，“如若方便，你们不如将他们那位管家的目的与身份，一并告予他们庄主。”

“当然，总也不能看着他们如此遭人蒙骗。”崔晓道。

阿秋又道：“我们先前在山顶遇见了许多九刃教的教众，清烨山庄离得这般近，却像是毫无所觉，与先前上山的一队杀手也该有些关系，你们此行前去，还需多加小心。”

崔晓皱眉，先前清水镇上他们便已先后遇到张弘韧、郑青岚等百馨坊的杀手，未曾想还有更多尚不知来路的杀手竟早已上山前往清烨山庄。崔晓登时担心起来——他当然知道他师父并不太需要他来担心，但他一时间只想得到，万一他师父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毫无准备……

他愈想愈面色凝重，叫阿秋看着一惊，她道：“这事很重要吗？…….他们已上山有些日子了，但清烨山庄的婚事仍然照常举办，想来影响也不大，没准只是路过。”

崔晓道：“有理……但我师兄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我得先告诉他才是。”

阿秋点头：“那我们也别再等了，不如现在就去寻他们，反正萧九华这人不记路，多半也是找不到路的。”

崔晓点头道好，他们便同李闻云说了一声，李闻云未曾说什么她也想一同前去，十分利索地点了头。这令崔晓松了一口气，他会说许多俏皮话，也会逗小孩子开心，可着实不知道该如何与小孩子讲道理。

他心心念念的师兄当然也已出了地道。

李惟清与萧九华比他们出来得要早很多，只是这两人的确都不认路，只能且等在出口处。萧九华知道阿秋一定会来找他们，便与李惟清说了，两个人干脆不挪地方，就在原地席地而坐，稍作歇息。

李惟清尤记得他们上次因不认路而原地不动的后果，但即便如此也懒得再动——萧九华身上的懒像是能传染一般，只是李惟清虽同他一并坐着，坐的也相对板正。

萧九华一勾他肩膀，硬生生将他摆得松散，笑道：“何必这么严肃刻板，这样行走江湖该多不自在——来，好好歇歇。”

李惟清稍感别扭，闻言却也不多动弹，只道：“萧兄，你行走江湖多久了？”

萧九华半晌不语，许久才道：“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总这么互相称呼未免别扭。”

李惟清点点头。

他们如此相互称呼，本就是含了些互相打趣的成分，若是忽觉不妥，直呼对方名字当然也无妨。

“你想听江湖故事？不是我说，江湖传闻的确是萧家擅长的，我又尤其会讲故事，每次去河东，本家的弟弟每夜睡前总央着我多讲些好玩的。”萧九华道。

听故事，当然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只是问问，你想讲，当然也无妨。”李惟清道。

萧九华面上浮出一种古怪的微笑来，他当即说道：“别不好意思，李……惟清，想听故事又不是只有小孩子才能做的事情，就算是，也不丢人。”

李惟清稍稍挪开了自己的视线，道：“我反倒对萧家如何收集这些……传闻，更感兴趣，却不知这些是否是能拿来一说的？”

“没什么不行的。”萧九华兴致顿减，道，“只是说来也没多大意思，萧家能掌握的情报如此之多，也不过是因为势力庞大，还真无太多特别之处……硬要说的话，路旁旅舍倒是个特色产业。我跟你说，这旅舍是郑……郑什么来着？反正是个姓郑的一手办起的，他们郑家人好像天生就会经商，嫁到萧家后把这门生意办得风生水起……”

李惟清忽然觉得，他这人如果真有兴致，或许比崔晓还要更能说。

但他同时也注意到，萧九华提起萧家时总有种忽然而至的疏离感，仿佛他提的并非自己家族，而是旁的什么。尤其在他提到势力二字时，不可避的下意识一顿，虽然没露丝毫破绽，依旧顺遂地将话语说了下去，李惟清却仍注意到了。

这个停顿十分微小，小到李惟清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所以他也未曾深究，只嗯了两声，礼貌的表示自己在听。

萧九华接着说道：“比起她来，萧家那帮小崽子和老古董简直一点儿不会赚钱，只是她这样帮着萧家，却在郑家讨不来好，她也不姓萧，所以在萧家也地位不高。啧……两头不讨好嘛，两边为难，好在萧阎会疼人，他把郑家的小姑娘护得死紧，老古董们见一面都难。哈哈，一想起他们要皱成菊花的表情，我就十分想笑。”

他懒懒的乐了两声，也真是觉得有趣的模样，李惟清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别人家家事，他总归是不方便多做评价的。

萧九华说得兴致刚起，李惟清不应答也无妨，他兀自想着些趣事，只停顿了一小会儿。

“说来，你听没听说过郑家现任家主郑南？”萧九华问道。

李惟清道：“听过。”

萧九华道：“你应该……嗯，你应该是听过他商人的名号，却不知道他的武器。他的武器很奇怪，郑家擅长点穴，通常都是用小巧轻便却又坚实的东西当做武器，他用的倒也合乎此道…….只是他用的却是一双筷子，用筷子点穴，哈哈，想想就有趣。”

“筷子？”

“没错，他喜欢拿筷子点穴，因为郑家财是外露的，总有人喜欢雇凶——他们总觉得郑家既然从商，武功总不会太高。杀手总喜欢在人吃饭的时候动手，那时他还年轻，后来在江湖上闯荡出了名号，就算再有人买杀手杀他，也没人会在他吃饭的时候动手了。”萧九华笑了起来，“因为他变得很讨厌在吃饭的时候被打扰，如果那样做，他会非常生气。”

这是当然的，如果有谁一天遇见三次杀手，三次都在饭点，这样持续一旬下来，谁都会讨厌在吃饭的时候被打扰。

李惟清忍不住道：“他是不是常备两副筷子？”

萧九华摇了摇头。

难不成用筷子点完别人的穴道，这人还能面不改色地用其接着吃饭吗？

他道：“不，他会备很多双筷子，因为他既不会用别人家的筷子吃饭，也不会用它当做武器后又接着当餐具用。”

说到这里，他们都忽然听见了崔晓的声音。

崔晓的声音回荡在这一片山林，他喊道：“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