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三思啊!这风雪林常年被暴风雪笼罩,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客商,也难以在其中辨认方向,极易迷失。”
一位中年男人满脸忧色,朝着他身前的年轻男子躬身劝阻。“迄今为止,除蛮族外,还无任何外来者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
听见这番恳切的话语,被称作陆大人的年轻男子,陆绥安,微微侧过头来。
他原本因目睹这片林子而皱起的眉头,此刻却是缓缓松开,脸上重新浮现温暖和煦的笑容,仿佛春日里的一缕阳光。
“刘知县,你可知我为何会不远千里,来到这伏县?”陆绥安一边安抚着身旁因风雪而略显躁动的马匹,一边缓缓开口问道。
他的身姿修长挺拔,即便是穿着厚重的袄子,也依然难掩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儒雅之气,宛如从古典画卷中走出的谦谦君子,令人心生敬意。
刘知县神色略显谨慎,微微抬起头,快速地瞥了他一眼,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陆大人……莫不是为了调查百姓失踪一事而来?”
陆绥安闻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如炬,注视着刘知县的眼睛,说道:
“你既知晓此事,那就该清楚,在这伏县究竟发生了多少起失踪案件,然而记录在册的却是寥寥无几。刘知县刘大人,我可说得对?”
“这……陆大人!那些没有记录在册的都是些贱奴啊!再者,蛮族之人个个身强体壮,好似蛮牛一般,行事蛮横又凶悍。”
刘知县身体瑟瑟发抖,此时依旧下着雪,可他的额头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赶忙低下头,不敢与陆绥安对视。
“伏县本就不受总督的重视,衙门里人手严重不足,面对蛮族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没有能力阻止啊!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人掳走,带到那风雪林中去。下官也无能为力啊!”
陆绥安神色淡淡的,也瞧不出他是否相信这个解释,只是说道:“刘大人,圣上于上朝之时,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下令让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同调查此案。”
刘知县听闻此言,眼睛一下子瞪大,冷汗簌簌,赶忙“噗通”一声跪下,急切地喊道:“大人!大人!确是下官失职!可这也不能全怪下官!是……”
说到此处,他突然紧紧闭上双唇,眼神开始躲躲闪闪起来。
陆绥安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也没有看到他的举动一般,只是单纯告知他一声,接着便开始安排起来:“凌一、凌三,你二人在外候着,一切根据情况行事。马匹和物资就留在原地,其余人随我进林。”
“属下领命!”众人齐声应答,右手握拳置于左胸,深鞠一躬。
“陆大人!求您大发慈悲,网开一面啊!陆……”刘知县挣扎着向前爬去,企图抓住陆绥安的衣袖,却被凌一迅速拦下,捂住了嘴巴。
他只能无助地瞪大眼睛,望着陆绥安等七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树林深处,心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奈。
——
在风雪交加的林中前行,每一步都比陆绥安预想中更为艰难。但好在蛮族刚踏入这片区域不久,雪地上的足迹尚未完全被风雪掩盖。
他们一行人加快步伐,沿着这些依稀可辨的痕迹奋力追踪。没过多久,前方就隐约可见蛮族的身影,而在不远处,更有一片辽阔的山谷。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下坡处还剩不到五米时,十名身披白色厚貂皮、面容被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蒙面人突然从雪地里窜出。
瞬间扬起漫天飞舞的雪花,形成了一道雪墙,将众人的视线阻挡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陆绥安毫不犹豫地大声喝道:“后退!”
六人凭借着敏捷的反应,躲过了呼啸而来的大刀,同时迅速掏出武器,展开了回击。
而这方,陆绥安在腾空后退的瞬间,手腕灵巧地翻转,袖中藏匿的小刀宛如一道银色的流星,疾射而出,精准无误地射入前方一名敌人的脖颈之中。
那轻微的闷哼声和倒地声,在这激烈的刀剑碰撞声中完全被掩盖。
紧接着,陆绥安祭出了他那如雪般洁白的长剑,将其深深插入地里,借此撑起身体,猛地一个回旋踢,将左侧正欲偷袭凌四的敌人狠狠地踹飞了出去。
落地之时,他顺势抽出长剑,将右侧挥砍而来的长刀牢牢挡住。手臂一震,凭借着强大的内劲,将敌人逼得连连后退三步。
他看准时机,果断施展剑招,动作稳健又不失潇洒。手中的剑越舞越快,剑气从剑尖喷薄而出,犹如一条凶猛的银龙,在空中规律地翻腾着。
片刻之后,剑势已然大成。
陆绥安猛然扬剑划过,只听阵阵破空声响起,敌人倒飞出去数米之遥,胸前更是留下了一道犹如沟壑般的伤口。
正当他准备继续战斗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惨叫声。
陆绥安迅速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魁梧、壮硕如虎的大汉正好将凌四和凌五击飞出去。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但空气中却仿佛被一股巨力所带动,荡起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
陆绥安一方,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人,然而他们竟无法合力将眼前的敌人打败。
他就像是一座小山般屹立不倒。
陆绥安见状,当即转身脚掌发力,身形轻盈一跃,纵身前冲。他双手紧紧握住剑柄,蓄足了全身之力,挥出一剑。
“噌——”的一声,剑尖与敌人身体相撞,发出了如同铁器相碰般的嗡鸣声。
然而,尽管陆绥安使出了全力,那人却只是微微踉跄了一步。
此刻,陆绥安脸上的温润笑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一丝情绪的冷漠。他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入了谷底,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被冻结。
他将手中的剑抛向重新站起的凌四,随后甩了甩因激战而有些发麻的双臂。
随后,陆绥安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飞冲,与此同时,他深吸一口气,从头顶开始运气,这股气息沿着他的身体一路向下,汇聚于他的丹田之处,再凝聚到他的右拳之上。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他猛地振臂一挥,一股浩荡拳劲轰然击出。
拳风所到之处,杀气腾腾,连风雪都被这股凌厉的气势所震慑,停滞在了空中。
拳头狠狠地击中大汉的胸口,他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就像失去控制的提线木偶般瘫软下去。
尽管冲击力已经减弱不少,但仍然带着两人向坡道边缘冲去。
陆绥安想要收力后退,然而就在这时,大汉突然伸出左手,紧紧地钳住了他的手腕,右手则如同闪电一般,迅猛地击向他的胸口。
陆绥安躲避不及,被大汉击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也昏了过去。
大汉拽住陆绥安的左手,就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然后猛然松手,他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甩了出去,坠入山谷。
而大汉自己,倒在雪地上,没了动静。
“主子!”剩下的三人惊恐地冲向山谷边缘,在茫茫雪海中搜寻,呼喊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
然而,他们眼前只有飞舞的雪花,陆绥安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此刻,在那本就不受暴风雪侵扰的山谷之中,依旧一片宁静。
一名男子正虚弱地倚靠在一棵大树上,不断地咳出血来,他身上的黑袍与地上的斑斑血迹,在这片雪白的天地间格外显眼。
就在这时,前方靠近山崖之处,突然落下一团重物,与雪地的撞击声犹如沉闷的雷声,在这寂静的山谷里久久回荡。
那些原本藏匿在暗处的小动物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四处逃窜,而那名黑袍男子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咳嗽声戛然而止。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脚步虚浮,几次都险些栽倒在地。当他抵达那里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刚刚坠落的,竟然是一个人!
赫然是坠崖的陆绥安。
黑袍男子还未来得及上前仔细查看,便因体力不支而单膝跪倒在地,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绥安在坠崖的过程中便恢复了意识,他尽力躲避着锋利之物。由于衣物厚实,加之雪地的缓冲,所以并未受到二次重创。
只是在触地的瞬间,他又短暂地失去了知觉。此刻,他被一阵咳嗽声唤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与刚刚恢复过来的男子目光交汇。
男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十分沙哑:“这位兄台,你为何从山上摔落?可曾受伤?”
陆绥安的脸色略显苍白,但他还是挤出一丝虚弱的微笑:“无大碍,只是不小心而已。”
男子见状没有继续追问,转而提问:“你是梁国人?也是随着商队来白石县落户的?”
这两个问题让陆绥安一时有些发懵,他问出心中的疑惑:“梁国?白石县?这是何地?”
“咦?兄台竟非梁国之人?那必是大周之人了!可你之相貌,全然不似大周之人,反倒与我梁国之人极为相似!”男子说罢,便掀开头上那宽大的帽子和脸上的面巾,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陆绥安瞧清后,亦觉惊讶。
陆绥安五官精致立体,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双眼虹膜并非纯黑,而是浅棕中带着一抹淡灰,使得他的眼眸显得格外深邃和神秘。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相貌与大周之人有所不同,平日里也未曾见过相似之人,可今日却见到了,只是这人的眼睛竟是蓝色的。
听他的言下之意,难道梁国人的长相都是如此?
可他没想到这风雪林竟然与一个叫梁国的国家相连,而且蛮族早已与其有了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