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跑步者杀人事件 第7章 Chapter 7

柠嘉出现在赛车场上的那一瞬间，全场静默一秒后狂热沸腾。

“是金柠嘉！！！”

“是金柠嘉！！！”

“是金柠嘉！！！”

“啊！！！！！！！！！”

被连名带姓地称呼，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柠嘉穿着金纹蓝底的赛车服，和铁蹄一样奇特的铁鞋，戴着深蓝色的墨镜，乌黑的头发柔顺到令人发指，完美体型和轮廓，简直像是艺术品。

在跑道上疾速飞驰的柠嘉，像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开车闲逛似的，因为其他所有的赛车手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所以，若是只看她一个人和这一辆车，观感甚至会颇为闲适和惬意。柠嘉在开车的时候，是几乎全无疲累感的，是最高境界的一种心流状态了可以说。她的脑子里丝滑得海豚游海，她在全然地思考着宋志的事。这起大范围的针对边缘人的杀人事件，已经被他们起名为健康跑步者杀人事件。作为跑步者本身，柠嘉非常清楚对方的状态和心理，那是绝对的骄傲的跑步者无疑。

柠嘉住在河边小区破旧的小房子里，她住在最高层，是开阔式的破楼房，推开门就是天地，她的窗子四季不关，她可以听到发生在这里的所有的声音。她平日里安静得如呼吸本身，大多数更是安静得连呼吸都不存在似的，她呆在那破屋子里，听着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她想，她也许知道，宋志为什么杀那三个老头儿。无尽的争吵谩骂诅咒丑陋至极，无尽的吐痰咳嗽哮喘丑陋至极，无尽的对妻子儿女的欺辱侮辱丑陋至极……大妈们都活得有滋有味，大爷们家暴肮脏臭丑，所以一个一个的死。

柠嘉脑海里自然呈现出画面，晚上，雨后，空气清新让人心旷神怡，柠嘉拿着会让小孩子艳羡的荧光绿色的跳绳和大绳，和小区里的小孩子们自然而然地玩耍到了一起，孩子们快乐顽皮的尖叫声随风潜入夜，在天际哀转久绝。大妈们就像沙漠里的花，有一点生命力的流动，就会怒放。大妈们也都聚起来，放松快乐地跟着玩耍。当然，不是跟她和那些小屁孩挤着玩，而是人家聚在一起，更快乐地玩自己的。可那些大爷们呢？黑着脸，阴郁着脸，像放不出的屁憋在空气里，立刻就像一大片恶臭的乌云笼罩过来，扰人不快。大妈们被影响，各个垂头丧气好像要散了回家跟那些老头儿在一起。柠嘉眉头紧皱，平静的模样下，是已经被气疯了的在叫嚣跳脚的灵魂。柠嘉带领小孩子们，用能将人闹头晕的架势，眼花缭乱地飞速分开了大爷大妈，大爷们的势力范围迅速回缩，最后变回了那憋着的屁本身。大爷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大妈们像是丝毫没被影响过，再次聚在一起开心地玩自己的了。柠嘉双手掐腰，高昂起头，得意至极地哼了一声，像个顽劣无敌的熊孩子。

柠嘉笑起来，车开得更快，观众们欢呼得像是死去活来。可那些声音，都自然被柠嘉屏蔽了。

柠嘉很会做手工，手很巧，非常厉害。她做了珠珠手链，送给了河边小区里的许多阿姨和小朋友。像是用干净透明凛冽的雨水做的珠珠，糖果一样，甚至能倒映出你看着它的样子，又带清润感，也像泡泡。孩子们都喜欢得不得了，那珠珠手链，瞬间成了他们心头最喜爱的宝物。他们戴着它，时不时地看一眼，摸一摸，晚上睡觉，也用另一只手握着，要不就是放在枕头底下呵护着。而阿姨们，则是不舍得总戴着它，但只要出门去稍微远那么一点点的地方，她们就一定会戴上。

柠嘉毫无悬念地赢了比赛，她出现好像不是为了赢比赛，而是为了让观众们好好享受一次绝佳的表演似的。柠嘉在赛车圈里的外号，是铁蹄金帝，所以，更多的圈内人，只叫她金帝，是不知她全名的。柠嘉的车叫怒音，总之她和车一出场，就会燃起这片天地。

柠嘉将奖杯往车里一扔，一个起跳，就不见了。观众们还在发懵，柠嘉已经转瞬间离开了舞台，变换了装扮，变回了便衣柠嘉。

从她成为警察后，她就很少再回赛车场，但这个宋志出现后，她不但频回警察局，还重新出现在了赛车场。柠嘉嘴边扬起一抹清浅笑意，饶有兴致，眼底却满是冰峰。

柠嘉直接回到了高隆大厦，也就是方繁和郑文昊所在的CBD办公大楼。

恐惧投射，一般是指犯罪者会将惧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作用在被害者身上。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推论是正确的，宋志惧怕自己会被他人当作女人，并因此被狠毒残杀。这不是一般的厌女啊，柠嘉面无表情，脸色白得像醒目的幽魂，眼神清澈干净到骇人。柠嘉努力压制住了心中即将沸腾的狠意。注意了不是恨意，而是狠意。

而这个恐惧投射的主人，宋志，和这个郑文昊，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她调查后可以确认，他们之间，起码明面上，不管是任何一种关系维度，都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郑文昊说他马上要去开会，叫她来待岗，他很快就会出发。

柠嘉自然不会等在楼下守着车乖乖待岗，她以郑总司机的身份，横冲直撞，来到郑文昊办公室。郑文昊摆明了是知道她的身份的，那就不可能不知道她是来调查他的，甚至，她怀疑，上次他和宋志打电话，也是故意让她听到的。她倒是真的好奇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郑文昊开发的渲染世界侵略现有真实世界的大型网络游戏《无维之窗》，最开始用来试点的地方，就是那列黑漆漆的活火山火车。那列火车就叫活火山，后来被投资成为观光火车后，被简称为火山火车。火车上今日刚刚开放的项目，是「地理课」，郑文昊正在和多人视频会议聊这件事。所以柠嘉不敲门，一脚踹开，大大咧咧出现的时候，整个办公室的墙面，都是巨大的在开会的人的影像屏幕。那些人从屏幕里齐齐看向柠嘉，柠嘉不屑地微微歪了歪头，她的表情和情绪都是很淡的，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但郑文昊，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老板，不好意思，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车已经准备好了。您继续开会吧，不好意思，打扰了。”

郑文昊看着她，表情也极淡，他什么都没说，目送着柠嘉离开了办公室。

“文昊，这个漂亮的嚣张的挑衅的小猫咪，就是你新招的司机吗？”

郑文昊将目光移回来，看向眼前的人像，温文尔雅地笑了笑，“说笑了，她可不是什么小猫咪，什么嚣张挑衅，诸位的观察世界的方式未免太自负和浅薄了，并且，我相信，还有很多很多的先入为主和刻板印象。”

屏幕上的人像们不置可否。

郑文昊继续微笑着说，眼中的光深不见底，“她从无嚣张和挑衅，成熟的君子，是不会去施展赌气激将那一套的。”

屏幕上的人像若有所思，“你对她评价很高。”

郑文昊笑着不语，屏幕上被他看着的人，很快就脸红了。

“既然不是赌气也不是激将，那那位高贵美丽的小姐，是何故行事如此莽撞呢？”

这话是刚刚管柠嘉叫小猫咪的人说的。

郑文昊想了想，眸光有些微漾，“我想，最合理的推断是，她根本没当我是雇主或老板，自然也不可能当我是朋友，身份这种事，对她来说，应该都是废话。”

屏幕上的人像们听得都很认真。

“她也不是来通知我车备好这种事。”郑文昊突然笑了，“她在完全不想去浪费精力的地方，就几乎都是看心情我行我素，再加上职业习惯使然，我猜她是来顺便突击检查一下，我的状态。所以，采取那样捉奸似的闯入方式。”

柠嘉就站在门外，她刻意地有技巧地没有将门完全关上，所以郑文昊说的话她都听到了。挺有意思不是，了解你的人，偏偏是个罪犯。

方繁站在之前偶遇柠嘉的绿化带旁，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在发呆，柠嘉站在高层，在里面，低着头，看着窗外的方繁。方繁像是感应到什么，回头抬起头向上望去，就看到了开着窗，正低头看着他的柠嘉。方繁的表情很错愕，柠嘉像是要挪开目光，方繁立刻急了，猛然一声大吼：“柠嘉，看着我！”

柠嘉诧异地低头又看向方繁，方繁在阳光下，就像在表演一场美丽的邂逅。真是个狐狸精。柠嘉心想。方繁吼完后，立刻紧张地不知该干什么好，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混乱奔逃。可在柠嘉眼里，他一直在灿烂地看着她笑，扭捏无措的动作神情，全都是丝滑的表演，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爱。

柠嘉注意到方繁的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那是腱鞘炎患者的常有姿势，左手握住手腕，手腕热热的会很舒服。柠嘉想了想，从窗户那扔了个东西下来，方繁立刻手忙脚乱地接住。笨拙又丝滑。方繁先盯着柠嘉看了一眼，天真无邪地送出一个笑后，才看向手里的东西，是膏药。治疗腱鞘炎的。而且是清新香草冰淇淋味的膏药贴。方繁简直像捡到了什么宝贝一样，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呆滞傻笑。等他再抬起头来时，柠嘉已经不见了。其实也不是不见了，柠嘉只是背靠在窗旁的墙壁上，能看到，美丽的嘴角，微微上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