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柠嘉回到那个小区,又开始跑步。
那个前几天随地小便被柠嘉看到的中年男子,又在随地小便,他提着裤子,得意开心地往前继续走时,旁边突然一抹白色一闪,中年男子瞪大眼睛要叫,却没来得及,一辆出租车驶过,车灯照亮那滩尿,和旁边瞪着眼睛满脸恐惧的尸体。那个中年男子死了。继那个傻子女孩,这是第二个死在这个小区的受害者。
已经很晚了,柠嘉住的地方依然灯火通明,附近的住户看到那扇总是亮着灯的窗户,不自觉地脸上漫上微笑,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灯常(长)亮,让看到的人,会感到,很安心。
阴天,乌云像巨浪蔓延,齐思和齐远从学校里走出来。白色的校服很快便被雨晕开。这两兄弟都一样的清瘦高挑,一副学霸的聪明相。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能塞下一头大象。他们就这样等在校门外,任凭雨稀里哗啦地打下来。其他学生,几乎都是被全家出动来接走的。单独行动的,也都在忙着叫车。马路上一片人仰马翻。
柠嘉开车驶来,车技极好地在乱七八糟的路边一个急刹,齐家兄弟看到,立刻笑起来,一左一右打开车门,动作利落流畅地滑进车里。两人都坐在了车后座,因为柠嘉,不许人坐在她旁边。柠嘉看到他们坐好,立刻调转车头,在人仰马翻地马路上,丝滑地游了出去。
“我送你们回家。”一片诡异的沉默后,柠嘉又说,“齐思,你不许再跟着我。”
齐远闻言,讽刺地笑起来,却看都没看齐思一眼。
“你入学时,是全校第一吧,你看看你现在的成绩,你在班级,已经倒数。你从入学以来,就不停地交女朋友,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上面,你到底想怎样,你想毁灭自己吗?”
齐思不说话,却透过后视镜,一直盯着柠嘉。齐远看着窗外冷笑。两人都通身的少爷气,大大方方的,坐姿都很潇洒。
柠嘉知道齐思在看她,但无动于衷。
“你知不知道我多羡慕你们,我每次来到你们学校,都觉得烦躁,你们各个都比我们那时候健康、精神、高挑,各个都比我们那时候聪明厉害,感觉跟你们一比,我们就是稻草,你们就是精致的美玉。”
齐思齐远不吭声,柠嘉还想再絮叨两句,齐思突然说:“是吗,可那次去酒店开房,前台在看我们的身份证之前,还说你是我的小女朋友呢。”
柠嘉脸立刻黑了。齐远猛地扭头瞪向齐思。齐思唇边勾着邪恶的冷笑,有种要毁灭一切的恶意。
窗外雨水噼里啪啦地打下来,车内一片让人窒息的沉默。齐远狠狠地瞪着柠嘉的侧脸,齐思也分毫不让地盯紧了柠嘉。
柠嘉猛然把车子一停,两兄弟立刻没准备地摔成一团。
柠嘉按了一下车锁,车门大开,“滚出去。”
柠嘉的声音冷得叫人起鸡皮疙瘩。
大雨倾盆,所有的霓虹灯都被晕染开,一片破碎。齐思齐远不说话,坐在位置上,动也不动。
柠嘉又说了一遍:“滚出去!”
齐远突然倾身抓住了柠嘉的手臂,而他清瘦却有力量的手臂清晰地展示着愤怒,“我妈让你保护我们,就表示,你要任我们予取予求,你没资格反对,要是我们出了事,你也别想好过!”
齐远的眼眶是红的,“你跟他去酒店,你拒绝我,你却跟他去酒店!柠嘉,你是个贱女人!”齐思此时却下了车,他走到齐远那边,猛然用力,将齐远拉了出来。两个人有没有打起来,柠嘉不知道,她已经第一时间开车走了。
晚上,雨停了,空气特别清新,蛙鸣似远似近响个不停。柠嘉依然在跑步。丝毫不在意,满路的大大小小的水坑,跑过,就激起一片水花。月亮很亮,天空很清透,柠嘉唇边一直带笑。她没带手机,想也知道,那两个小崽子不会放过她,她是绝对不会付出多于情绪的。
雨后湿气很重,外面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柠嘉跑得很过瘾,大步流星,像风一样。跑步这种运动,坚持下去,就会进入一种完全感觉不到累的轻盈如风的状态。柠嘉完全不想停下来。
柠嘉抬头望向天边,果然,那个窗子又出现了。从她搬来开始,她就发现,黑漆漆的天际上,总会出现一扇后面亮着灯的窗。她以为是幻觉,天上怎么会有窗户,可如果是幻觉,为什么一直都在。那扇窗后的灯有时会灭,有时会亮,就像有人在那窗后正常地生活着一样。
蛙鸣愈加清晰,空气愈加让人心旷神怡,柠嘉看着那扇天空的窗,一直在笑。甜美甜蜜的笑。柠嘉的脸上,只有在这时,才会出现这样的笑。
小区附近是深不见底的旷野和轨道,柠嘉像是不知恐惧为何物,穿着一身黑,行走在深处,胆子大得匪夷所思。柠嘉在跟踪一个阿姨,那是一个有些恍惚,满脸泪痕的阿姨。那个阿姨一看就很虚。头发很稀疏且应该很久没洗过了,油腻腻脏兮兮。而柠嘉戴着土色的帽子,露出的半张脸白得像鬼。不知道的,如果看到这幅景象,一定会以为柠嘉是个凶恶的歹徒。柠嘉无声无息地,就像风里的一株植物。真正在跟踪那位阿姨的,是个长卷发穿着裙子的男人。那个男人距离阿姨越来越近,就在他打算上前一步用手里的铁锹拍晕阿姨时,柠嘉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把夺过铁锹,在那男人看过来时,先动作利落地用抓俘虏的方式,将他的嘴堵住再用胶贴严实了。阿姨恍惚着前行时,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柠嘉和那个男扮女装的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打了起来。
柠嘉的愤怒憋在心里,下手阴狠毒辣,男人的长卷发被她用力扯住,疼得咬牙切齿。
“健康的跑步者,你不去跑步,跑到这里干什么?”柠嘉薅掉男人的假发,将他压在夜幕下漆黑的火车车身上,黑漆漆的火车车身像在反光。男人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清柔干净,但就这样,更显变态。柠嘉冷着脸,蹙着眉,抓住男人的头发,将他的脸侧过来,冷冰冰地打量了一下。男人就用半张脸上的那只眼睛,恶狠狠又笑盈盈地盯紧了柠嘉。柠嘉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竟然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她还以为是这个小区的原住民大爷。男人的脸丝毫不阴郁,比绝大多数的男人看起来都正常健康。柠嘉看了一眼被扔在旁边的铁锹,“那个就是你的作案工具吧,这下你跑不了了。”
男人看着柠嘉的脸,目光逐渐变得**裸,柠嘉压着他,给路峰打完电话后,毫不留情地将他铐住,然后扔到地上,再一脚踩他肩膀上。
男人被柠嘉打得吐了不少血,那口白森森的牙在血花乱飞的脸上,显得极为可怖。男人就保持着诡异的笑脸,安静地盯着柠嘉看。柠嘉看着夜空,自身自带静谧悠远的气场。
路峰开着车很快就赶到了,柠嘉将人交给他,继续去跟着那位阿姨了。等她护送着阿姨回到小区里时,就看到大爷大妈们又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柠嘉感到不对劲,挤进去,就看到浑身血的路峰躺在车顶上,寸丝不挂,那身警服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柠嘉心狂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路峰盖上,将他从车顶上挪下来,手指发抖地试探了一下他是否还活着。还活着。柠嘉一屁股坐到地上。
首屈一指的名牌大学里,夜幕下,辽远的操场上,有很多学生在跑步。其中一个男学生墨发漆黑,轮廓英挺,俊秀还有一丝明艳,跑步的时候,让人赏心悦目。他的宿舍里,衣柜里,整齐地挂着他的衣服,而最里面,则挂着一身黑篮色的警服。
柠嘉来到B区13A,她站在外面很宽敞的阳台上吹风,身后时不时地有人会经过,隔着一扇玻璃门,她看到他们都在很焦虑地打着电话。身为一个虚假的上班族,她看着他们,有时会替他们赶到虚无。方繁从玻璃门后经过时,端着一杯热茶,他看起来,倒是比较悠闲,好像不是在这里上班的工具人,而是住在这里的原住民。
柠嘉静静看着他,她根本也没打算叫住他,虽然,碰面的地方,是她选的。可方繁还是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她。就在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经过方繁,打开玻璃门,走向了柠嘉。
“你好,你就是柠小姐是吗?”男人热情礼貌地伸出手,柠嘉也立刻笑意满面地伸出手去和他握手。“您好,您是郑先生郑总是吗?我老板让我来给您开几天车,说您司机出了意外,而您这边行程紧张,立刻需要一个新司机接手。”郑先生笑得非常友善,“我也就是跟袁总提了一嘴,没想到,她就把你派给我了。”这话说得很有意思。柠嘉只是客气地笑,没说什么。郑先生想了想又很有些担忧地问:“她把你派给我了,那谁给她开车呢?”柠嘉收回被握着不放的手,对方才一副他忘了的样子,立刻歉意地放开她。“老板最近在亲自跟一个项目,要经常到处跑,所以她自己行动更方便,她开车技术也不赖,就暂时不需要我了。”
郑先生好像很感概,“这年头,女人真是更独立强大啊,我是自叹不如。”柠嘉不置可否地笑笑。
郑先生好像是热了,脱下了西装外套,白色的衬衫显得他很年轻,他将衬衫袖子挽上去,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郑先生松了口气,笑意更清新地看向柠嘉,“我一会儿就要出去,柠小姐方便的话,就跟我一起走吧,在我办公室等我一会儿。”柠嘉的目光扫过郑先生干净到发光的高档皮鞋,随后温雅地笑了笑,“没问题,那我们走吧。”
郑先生很高兴,帮柠嘉打开了玻璃门,等柠嘉出去后,才随后走出来。柠嘉笑意淡了淡,“郑总,您是老板,以后这种事,应该我来做才对。”郑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踏步上前,走在前面了。柠嘉的神色立刻冷下来,百无聊赖地撇撇嘴,活动了一下脖子,就看到,方繁,站在玻璃门斜对面的大绿植前,静静地看着她。看到她看过来,他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额前的头发,还是一副狐狸精的样子。
柠嘉挑眉,干净到时刻闪光的眼睛牢牢盯了他一瞬,方繁呼吸刹那间混乱起来。柠嘉却早已不再看他,跟着郑文昊很快走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