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阁,封妖塔外。
演兵斗场被围的水泄不通,台上梳花苞头的妙龄黄衣女孩,手握长剑,横眉冷对,剑指台下一圈弟子:
“还有谁来同我打!”
谁知,原本恨不得挤上台去的弟子,纷纷后撤一步,汕汕的看着台上摆手。
而人群之前,只有位怀抱着彩色公鸡的女子正同她四目相对。
女子发髻梳的极为复杂精致,发饰非金既玉,同他们这群值日守塔的外门弟子云泥之别,一瞧就是哪位内门弟子。
她就想和内门弟子比试比试。
黄衣少女挑眉,用剑指着抱公鸡的女子:
“就是你,拔剑吧!”
剑锋所指,女子左右环视一圈惊悚的发现自己被这群人给“卖了”。
后退都不支会她一声啊。
馆宁就是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就成了对手,可她…馆宁很是大方的认输:“不了,小师妹,我做不了你的对手。”
黄衣少女眉眼一横:“怎么,你也瞧不起我!”
她这辈子听得最多的话便是“我不和你打!”“我让你三招。”
馆宁连连摇头,视线落在怀中的彩鸡上,灵机一动:“我同你打不了,若你实在想打,不若同我这只彩鸡打,如何?”
此言一出,周遭连连喷笑。
可有知事者,盯着馆宁怀中的彩鸡陷入了沉思,这彩鸡似乎有些眼熟啊。
黄衣少女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看不起她就算了,还拿一只鸡来羞辱她,她一定要让她知道,她剑道造诣不比他们差。
“少废话,我今天一定要让你好看!”少女足尖一点,猛然持剑朝馆宁刺去,她速度极快,只眨眼之间,剑风已经掀起馆宁鬓边长发,馆宁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越来越近的剑尖,耳畔是灵脉铮鸣之声,她微微收缩,精致的妆面在剑光之下花容失色。
这时,馆宁和少女都听见人群中有人惊恐出声:
“太微寿住手,她是落雪峰那位夫人!!!”
若伤了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剑尖离她瞳孔仅有一粒米距离。
众人心死,他们今天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就在这时,一声鸡鸣响彻云霄,众人还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就见一抹嫩黄飞了出去,嘭的一声砸在石墙上,在啪叽落地。
众人见馆宁头发丝都未少一根,心落地了。
太好了,有救了。
“太微寿!”庆幸之余,众人连忙跑向太微寿,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修剑以炼体为重,且彩鸡也只是吼开了她,因此除了擦破了气有些疼以外,倒也没有伤筋动骨。
太微寿灰头土脸的扒开人群看着馆宁,上下打量。
馆宁亦在打量她:“你没事儿吧!”
这么摔,应该还挺疼的吧!
太微寿愤恨地扯了扯衣服,扬起泛红的下巴,语气不善:“用不着你假惺惺的关心。”
别人不领情,馆宁也没有兴趣热恋贴冷屁股,她抱起彩鸡转身,目光扫过被强大剑阵镇压的封妖塔,黑塔高耸,妖气被灵力压制却不安分,时不时便能听见妖怪猛撞剑阵的声音。
还挺瘆人。
馆宁收回视线,加快脚步。
看着她的背影,太微寿才想起问旁边的师兄师姐:“落雪峰的夫人?是谁?剑术很厉害吗?”
她来的晚,并不知道这些众人看起来很是忌惮的夫人,是何方神圣。
只心想着,竟然敢用一只鸡羞辱她,让她丢脸,她要杀了那只鸡炖汤喝。
最先回答她的是一声嗤笑。
“一个凡人,连剑都拿不起的凡人,你说厉害吗?”
“啊。”太微寿再次朝馆宁的背影看去,她竟然是个凡人。
太微寿不信:“九阁怎么可能有凡人呢?”
“我还能骗你不成。”先说馆宁身份那位师兄愠怒,势要给太微寿说个明白:“寿师妹,你可听说过照泽剑君。”
谈起照泽剑君,太微寿微微仰首,从善如流说:“天下剑修,谁人不知照泽剑君之名。”
四十年前,瀛海蜃楼坍塌,群妖出逃撞碎了镇海珠,海水倒灌江流河海,天下洪涝席卷人间之时,传说中的剑道魁首,孤身御剑而出,开万剑,以剑势逼退海水,冰封江河汇入瀛海之壶口,这才彻底阻止了这场浩劫。
那一日寒川之上,一人孤立,似满月般的灵光照的极夜如昼。
自此后,剑道一术真正越过术法一道,独领风骚。
尽管,他已十年未曾出世,这十年间剑道一术如锈封刃,不见寒光,天骄横出,却无人夺下剑道魁首的称号。
“这馆宁夫人,便是剑君如今的妻子。”这人轻笑,双手环胸,朝着太微寿压低身子。
“等等。”太微寿猛地眨了眨眼:“剑君的妻子不是已经亡故十年了吗?”
当年便是因为爱妻身故,照泽剑君才隐世不出。
莫非她错信了流言蜚语!
“所以啊,这位是替身啊。”另有人解惑道。
太微寿:“替身?”
“对呀。”那人继续说:“剑君虽避世多年,可外面打剑君主意的如过江之鲫,这不,也不知是哪个歪脑筋想的办法,找了些同正夫人相似的女子送给剑君,虽然都还未进落雪峰就吃了闭门羹,但有心人依旧乐此不疲,这位馆宁夫人就是其中一人。”
“可和旁人不同的是,听说长的和那位正夫人一模一样。”
正夫人说的便是照泽剑君的亡妻,而馆宁在这群人心里,只是一个侧夫人,当然,侧夫人这名讳就连掌门与院首都不敢称呼,大家都唤一声馆宁夫人。
太微寿就更不明白了:“剑君这样的人物,即便是一模一样的女子,他如何分不清非要娶了呢?”
照泽剑君不可能如此糊涂。
有人:“寿师妹,这你就问到点子上了。”
太微寿:“……”
“剑君为人,定然不会被区区一个替身所迷惑,定然另有谋划。”
“对对对。”又有一人挤了过来:“我猜,这馆宁夫人表面岁月静好,实则背地里指不定会被剑君掐着脖子警告。”说着那人顺势掐住旁边师弟的脖子,浮夸表演道:
“你只是一个替身而已,别妄想取代她,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配合他那位师弟也装模作样倒地,呜呜哭了起来。
太微寿:“……”
那人收回手继续说:“这人死容易复生难于上青天,面对一模一样的脸,我猜剑君心中定然是痛爱交织。”
“是这些道理,不过我略有拙见。”另一人开口了。
“愿闻其详。”
这另一人猜测道:“我倒是觉得,剑君留下她,其实是为了给那位亡妻魂归铺路,一模一样的脸,或许她就是与正夫人最为契合的容器。”
“你是说……她是剑君培养的盛魂器皿。”这个猜测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是啊,听说正夫人死于一场大火,尸骨无存,如今就算是正夫人还魂,那也不是人了。
她还需要一个躯壳。
提出猜测那人轻嘘了一声,转头看向那已经走了很远的背影,生怕他们这话被馆宁听了去。
“怕什么,她一个凡人隔了这么远铁定是听不见了。”
听见此话,众人不由的放开讨论:“不过师兄说的有道理啊,如今长命还在海棠冢那里挂着,剑君依旧一身黑衣,这就是铁证啊。”
剑君十年前并不爱穿黑衣,那黑色衣服是自正夫人身故后,为妻守寡才穿上的。
至今未曾褪下。
人群沉默片刻。
有人叹道:“那她在落雪峰怕是不好过,没有朋友,也不会修练,剑君也不把他当做妻子陪伴,一个人孤零零溜达到这偏僻的锁妖塔来散心,身边只有一只彩鸡陪伴。”
“估计彩鸡也是剑君随手打发她的,竟然被她视作至宝。”
众人脑海之中已经脑补出了一副馆宁在落雪峰小心翼翼讨好,却被夫君冷视,夜夜望着天边独守空房到天亮的悲惨模样了。
“哎,被人以货物交易,被夫君替身相娶,也真可怜。”
“她有什么好可怜的,她上山之前难道不知自己是来做替身的,明知结局还执迷不悟,不过是心存侥幸想要攀龙附凤罢了,一个凡人做了这剑道魁首的妻子,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
众人仗着馆宁是个凡人,肆意妄言,殊不知这一切都顺着风吹到了她这个正主的耳朵里。
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在这些人眼中,她过的竟然是这样的苦。
她虽然是替身,但是过的还真没有这么苦,馆宁正笑着,前方风浪被强大的灵力搅动,飞叶被霜雪蚕食尽青绿。
耳畔的议论之身也似被冻住了一般寂静。
风浪中一抹高大的黑影自虚而实。
他来了。
寒剑玉骨,天下间唯照泽剑君一人矣。
馆宁也正看着来人,准确来说是他自一出现目光就落到了馆宁身上,仿佛再也看不见让人,那的目光太炙热,太专注,她实在是没办法忽略,不得不直视他。
乌簌雪大步流星的走向馆宁,她早上给他系的水蓝色发带随着他的走姿微扬起,他这会儿本应该在政殿议事儿。
乌簌雪大手抚上馆宁的肩膀,上下打量:“阿宁,可是有人伤你。”
“你忘了,有这个在怎么会有人伤的了我。”馆宁伸手摸向发间插着的一枚剑簪。
这是乌簌雪剑意所化,只要她将这簪子戴上,除非修为在乌簌雪之上,否则谁也伤不了她。
不过方才震飞太微寿的并非这只剑簪,而是她怀里的这只彩鸡,这只鸡不知被乌簌雪施了什么法术,并非是普通的鸡。
乌簌雪看着安安静静呆在馆宁发剑的簪子,飘在天上的心逐渐被一根细绳困住,他抬手摸了摸馆宁笑盈盈的脸:“那方才是发生了什么。”
馆宁委屈的看着乌簌雪:“哦,是那塔里突然有妖怪往外撞,我还以为塔要被撞碎了,有点儿吓到了。”
乌簌雪随着她的话朝封妖塔望去,这会儿踏里安静的像是没有妖怪一样。
收回视线:“那我在加几道封印。”
塔里偷听的妖怪:“???”
“啊…”馆宁没想到好心帮人遮掩,却让那群妖怪遭了殃。
乌簌雪:“怎么?”
“没什么。”馆宁连忙摇头:“我的意思是加的好,妖怪都可恶得很,可千万别让他们跑出来了。”
乌簌雪闻言才露出笑容,他伸手将馆宁鬓边垂落下来的头发挽至耳后:“是啊,这里很危险,以后不要在过来了,知道吗?”
馆宁将怀里的鸡往前一送:“是这只鸡,不小心将它放出来了,它乱跑我来追它,追着追着就到这里了,累死我了。”
“一只鸡而已,跑了就跑了,下次不要这么傻。”乌簌雪视线垂落,彩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馆宁上前抱住乌簌雪,在他胸前说:“乌簌雪,我饿了。”
乌簌雪右手牵着馆宁的左手,十指紧扣:
“走,我们回家。”
开文撒花~
今天也是当小妾的一天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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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个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