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不肯栖 第3章 第三章

谢无宁盯着手里的小瓶子，神色莫名。

这是刚刚拿木匣的人放在他手里的，那人武功很好，他竟连人走到了自己的身后都没有察觉，只看到一片粉色的衣角飘了过去，他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把东西放到自己手里的。

有些莫名其妙，但谢无宁不在意，此刻也没什么能让他在意的。

谢无宁打开了瓶子，里面装着几粒圆形的物什，他面无表情，心想也不知此物是药还是毒。

他有些希望是后者。

大仇得报，此刻去见父亲也无不可。

他微微仰起头，将瓶子里的东西倒进了嘴里。

除了仇恨，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什么情绪了，但他此时确实愣住了。

不是药也不是毒。

是糖。

徐文渊一路上对着沈婉玉嘘寒问暖，死皮赖脸地跟到了客栈。沈婉玉应付了几句，说自己要休息，便回房间了。

许枝看着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徐文渊，不清楚他要搞什么名堂。虽然这人脸皮厚了些，但能看出来他对沈婉玉的关心是真的，不然许枝也不会任由他待到现在。

莫不是看上沈姑娘了？许枝心想，也不无可能，沈姑娘人长得漂亮，温柔端庄，知书达理，一路上对她也很好，沈父听起来像是非常有名气的画师，招人喜欢太正常不过，徐文渊倒是个有眼光的。

不过这到底是私事，真假与否她也不会多管。

只不过徐文渊一开口，便把自己的想法交代地清清楚楚。“你接下来去哪？能不能带我一个？”

许枝莫名其妙。

徐文渊自顾自解释道：“虽然今日你们没怎么和我说过话，但我能看出来，你和沈姑娘其实认识不久，应该是萍水相逢。沈姑娘接下来自然是要回家去的，至于你——”徐文渊眼神一亮，“你武功不错，接下来要去哪？能不能带我一个？”

“其实我武功也不错的，我打小缠着我爹给我找师父教武功，肯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许枝没说话。

徐文渊像是看到了希望，接着说道：“你看你一个姑娘家，长得又好看，路上容易有危险，多我一个，也多一份保障不是。”

许枝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跃跃欲试的徐文渊，“那你爹呢，他能放你走？”

徐文渊瞬间变得愁眉苦脸，“我爹那里确实不好办。”

“不过我堂堂七尺男儿，又怎能就此认命！”

“我可以偷偷跑啊！”

许枝梗住了。

“这样吧，如果你父亲答应了，我便同意你跟着我。”许枝两手托腮，“不过你可别想唬我，如果让我发现了你骗我，我就亲自把你送回去，让你爹好好教育教育你。”

徐家家大业大，又只有徐文渊这么一个独子，让徐父同意，怕比登天还难。

徐文渊听此喜不自胜，伸出一只手来，“那我们击掌为誓！”

徐文渊走后，沈婉玉来到了许枝的房间。

“许姑娘，我明日便要回家去了。”她微微笑道，看起来神色无异，“你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许枝低头思索了一会，很实诚地开口，“不知道。”

“不如这样，”许枝笑盈盈地看着沈婉玉，“我先护送你回家吧。”

“你那两个护卫实力一般，又受了伤，万一又出了什么事可好？不如带上我，反正我也无处可去，这样一来也有个目的地，路上还能想想以后要做些什么。”

沈婉玉点点头，“我正有此意，一路上你帮我良多，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想让家人见一见你。”

她顿了一顿，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一直没有去处，或是想不好去哪，一直呆在我家，也没什么事。”

这下轮到许枝不好意思了，她有些愣怔，“这样不太好吧……”

许枝自来到这里以后，居无定所，客栈住过，树林也住过，遇见过好人，也遇见过坏人，虽然她不去想，但有时心里多少有点寂寥。沈婉玉这样说，她真的很高兴。

但许枝向来是个不会夸人的，她看向沈婉玉，认真地说，“沈姑娘，你是个好人。”

许枝托人给徐文渊传了话，说自己明天一早便要和沈婉玉离开，让他劝不动自己父亲的话就赶紧死心，她是不会等他的。

然而第二天一早，许枝便被砸门声吵醒了。

“开门啊许枝！许枝你快来开门！”

许枝没想到徐文渊竟真来了，她听见住在隔壁的沈婉玉出了门，两人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来，许枝在包裹里又挑了件衣服，拿了出来。

准确地说，是凭空变出来的。许枝想不通是什么原理，便也不再想了。毕竟她都穿越了，还想这些科不科学干什么。

她走过去开了门，门前的二人也顺势停住了交谈，沈婉玉笑着看向她，“许妹妹今日甚美。”

身上这套曾经是许枝最喜欢的外观，她当时在游戏里穿了好久。

上衣是象牙白的，仔细看会发现泛着淡淡光泽，银线绣着祥云暗纹，露出的皓腕比象牙白的衣袖更细腻白皙，下裳是极淡极柔和的蓝色，只不过愈往裙尾颜色愈深。腰间缠着一圈银铃铛做点缀，铃铛中间是一朵桃花，桃花下除了坠着带流苏的平安锁，又连着两串珍珠挂在两边，珠链在身后被固定住了。

头发也不像昨日大多披散着，而是有些松垮地挽在脑后，梳成一个发髻，左右各用一只银簪固定住，上方的发髻用银钗做点缀，两边耳后又各垂着一缕发丝，与两串珍珠缠绕在一起，一齐安静地搭在身前。

就连眼影也变成浅浅的蓝色，只是她捏的这张脸实在好看，妆容不显突兀，反而更衬得整个人清冷出尘起来。

徐文渊看了她一眼，却道，“还行吧，你们这些女子就是麻烦，磨磨蹭蹭怪不得不给我开门。”

许枝没理他，沈婉玉一声妹妹让她没反应过来，古代女子成婚早，沈婉玉既然没成亲，年纪肯定比她实际年龄小，当然可能比她游戏角色的年龄大？她想了下时间线，角色大概十六七岁左右。

不过沈婉玉比她稳重多了，让许枝叫她妹妹，她还真不一定叫得出口。

几人皆未用过早饭，于是一起下楼去。沈婉玉食不言寝不语，端的是一个大家闺秀。剩下的两人便随意多了，许枝好奇地问徐文渊是怎么说服他爹的。

徐文渊一挥手，“我已经求过我爹好几年了，他一直不肯，非让我在家跟他学做生意，我肯定不能屈服啊，他估计也是被我烦到了，这次竟然答应地爽快，但说我要是三年混不出什么名堂，就赶紧滚回家继承家业。”

混不出来就回家继承家业，好小众的文字，许枝扼腕。

徐文渊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他甚至还牵了一匹马来，马身两边各挂着一个包裹，行李不算多。许枝心想，徐文渊毕竟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刚刚那一桌粗茶淡饭竟也不挑剔，人倒是比那张嘴靠谱些。

沈婉玉的东西张姨也已经拿到马车上去了，加上之前那两个护卫，三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许妹妹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许枝点点头，“你们在门口先等着我，我的小白在马厩里。”

沈婉玉有些不解，许枝解释道：“这马有些灵性，昨晚自己找来了。”

骗你的，是我昨晚提前变出来的。

许枝的谎言当然并无恶意，毕竟这一切实在难以解释，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

许枝往马厩走去，她的坐骑、包裹、佩剑都在那里。

小白的官方名字是踏雪，是之前游戏周年庆送的，长得漂亮，跑得也快。包裹里她事先装了一些衣物银钱之类的做掩饰，还有她的苍寒剑，当年又肝又氪打造的满级武器。

许枝在马厩里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谢无宁？”

谢无宁循声望去，他这次依然没听见脚步声，他冲许枝点点头，又回过头接着看小白吃草。

许枝直截了当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的马很好，剑也是。”谢无宁说，“你要和沈婉玉一起走。”

许枝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又觉得挺正常的，毕竟他之前还知道沈婉玉来这里。她不知道谢无宁要做什么，也不答话，只等着他再开口。

“我和你们一起。”

许枝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怎么又来了一个？

“你要见沈父？”“你认识徐文渊？”“你和他们几个有仇？”“你顺路？”许枝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谢无宁只是摇头。

许枝没脾气了，“我们毕竟是跟着沈姑娘走，你要问问她的意见。”

谢无宁点头。

许枝拿起自己的剑，又牵过马，“那就快些，沈姑娘等着呢。”

谢无宁跟在许枝身后，心想她没问问是不是因为自己。

许枝要是知道了他的想法，只会觉得震惊，她在游戏里抢小孩玩具后不是，遇见伤心的小朋友时，都是这么安慰人的，那些小朋友也没一个跟她走啊。

当时的谢无宁在她眼里确实可怜，周遭尸骨满地，血珠从他身上滴滴答答地坠落，他明明大仇得报，却看起来很难过，她一时鬼迷心窍，想安慰安慰他。

许枝也忘了，她在游戏里街边遇到的小狗，在她送了食物后，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她的包裹。

门口的两个人见到谢无宁时，表情比许枝惊讶多了，徐文渊的嘴里简直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徐文渊不解地看向许枝。

沈婉玉不解地看向许枝。

许枝拿剑戳了戳谢无宁，谢无宁不解地看向许枝。

许枝明白了，都不说话等着她解释呢。

许枝不想说话，只简单说了一句，谢无宁要跟着我们。

徐文渊很高兴，他简直都要跳起来了，“天下第一刀要加入我们！我不是在做梦吧！看来小爷此次江湖之路肯定顺畅无比，只等小爷我发扬光大不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没人理他。

沈婉玉询问般看向许枝，许枝也看向沈婉玉。

沈婉玉知道许枝的意思是让她决定，她思考了一会，“谢公子昨日杀了那贼人，便也是我家的恩人，既是想同行，我万没有拒绝的道理。”

许枝想，你父亲见到他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原以为这高兴是单给我一个人的，原来是别的姑娘都有的。

啊不好意思串戏了。

既然意见发表完毕，谢无宁被准许加入，一行人便准备要出发了。

但此时徐文渊嚷着要骑小白，许枝自是不肯。

“那你自己骑吧，我坐马车。”徐文渊气呼呼地说。

“我要坐马车。”许枝拒绝，开什么玩笑，马骑一会就算了，真赶路还得是马车。

“那你的马便谁也不骑？”徐文渊问道，突然又大呼小叫起来，“好啊我知道了你是要给谢无宁骑！”

“你刚和人家认识就把马给他骑，我和你认识是不是更久！”

许枝面无表情地看着徐文渊发疯，“不给谢无宁。”

“那你就是要和谢无宁一起坐马车！”

许枝不想再说话了，她从未觉得如此心累过。

最终徐文渊骑着他自己带来的马，小白和来时的那匹马换了位置，谢无宁骑那匹本来用作拉车的马。

“辛苦你啦小白。”许枝摸摸马头，小白在她掌心蹭了蹭。

一行人终于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