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不肯栖 第1章 第一章

天朗气清，山林幽幽，本应是踏青赏花的好天气，可惜被前方传来的逞凶声坏了意境。

许枝没停下脚步，神色也未变，仍是一脸好情绪，甚至还伸手折了路旁的一枝杏花。不过转了个弯，她便看见了方才声音的来源，原是一辆马车遭了劫匪。她没出声，仔细盯着这伙人观察起来，前方路中站着五个黑衣大汉，地上倒了一个没动静的，两个护卫模样的男子看起来都受了重伤，一人失了力气单膝跪地，另一个勉强护着身后拥在一起的两个女子，看起来也是力不从心。

老戏码了，许枝心想，此时该出现一位丰神俊秀的侠客公子，急喝一声住手，或者直接挡在美人前面，三两下击败劫匪，再然后美人垂青，郎君有意……就好像前几日她见到一场不甚成功的英雄救美，只是这一路走来再没见到第二个人，她似是恍然大悟，原来今日竟是自己的戏份。

“诸位，请让一让。”许枝手里仍拿着那枝杏花，脸上带着一点笑意，一时让人分不清人和花哪个更娇嫩些。

这一声引来前方所有人的注意，但都只当她是个不知死的，或者干脆是个傻的。那劫匪回头打量，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眼里的恶意毫不掩饰，这看起来倒像个富贵的主，哪怕身上没多少银钱，光这一副皮囊……

沈婉玉亦抬头望去，只见出声的女子身着淡粉色衣裙，腰间坠着一环形玉佩，连着桃花样式的金饰做点缀，发间是同款式的金钗，容貌甚美，神色天真无害，那金色在她身上也不显俗气，再加上那手里的杏花枝，以致看起来像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女儿春游迷路，误入此处。

沈婉玉本以为今日必命丧此处，方才有人声响起，心里又浮现一点希望，但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年岁轻，人也娇弱，那点希望又灭了去，心想这位怕是没弄清眼前的状况，忙冲她喊道，“此处危险，姑娘快走！”

许枝倒是一愣，蓝衣的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却是个心善坚强的。她心中好感更盛，又向前走了几步，灿然一笑，“姑娘心善，我又怎么能弃之不顾呢？”

身前的劫匪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为首的一位跨步向前，脸上还带着令人作呕的猥琐的笑，“呦，还是个烈性子，不知道等会在爷身下，还叫不叫的出来？”

污言秽语。

许枝皱了皱眉，没打算和他们废话，杏花枝作剑，直指那人面中而去。说话的劫匪看她动作，反而笑得更加猖狂，完全没有要防御的架势。

她动作太快，众人只听见一声惨叫，再回过神一看，那大汉已飞出几米远，躺倒在路边，整个面部被划了一道极长的伤口，鲜血淋漓。

“我不习惯用刀，但试试也未尝不可。”

众人这才发现许枝的手里多了一把刀，被踢飞的大汉踉跄地站起身来，面目狰狞，“好你个小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正是他的刀换了主人。

有了武器，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原本张牙舞爪的五个人此时都已躺倒在地上，鲜红色的血不断从他们身上涌出来，只是他们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勉强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拎刀的人，像是要把她千刀万剐。

许枝把刀随手一扔，那刀却是个懂事的，从其中一个劫匪的脸旁擦过，直直地插进了地里。

令人讨厌的目光消失了。

许枝低头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可惜了我的花。”

先前的两位女子相互搀扶着走向前来向她道谢，许枝这才将这二人看了个清楚，说话的蓝衣女子年岁小些，虽然发髻微斜，眼角仍带着泪痕，但仍不失镇定，说话也落落大方。另一人年岁稍大，将头发梳了起来，衣着朴素些，称蓝衣女子为小姐。

许枝连连摆手，“举手之劳罢了，我看那边两位像是受了伤……”

那两个护卫一人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另一个却要人搀着才勉强站起身来，他肩膀部位的衣物破破烂烂，被血浸透了，应是受了刀伤。

其中一人道：“我倒是无碍，只不过我这兄弟伤得有些重，要及时止血才是。”

蓝衣女子走了过去，也不避讳，看了看那人的伤口，面上忧心，“我们这里只还有些金疮药，只是这伤口有些深，还是要找家医馆诊治才是。

许枝看着那个护卫……护卫甲为护卫乙包扎伤口，血是止住了，只是那人脸色惨白，看起来不是很好。她犹豫了一下，走到蓝衣女子身边问道：“姑娘可是懂岐黄之术？”

蓝衣女子点头，“家中开了间药铺，但也只是略通一二。”她眉间忧愁更盛，“我们原本还带了些药材，但是途中遇见一小儿乞讨为家中长辈买药，便去看了一眼。那老人原只是普通伤寒，但到底年纪大了，且未曾根治，所以状况不是很好。他们仅有一间破庙遮风避雨，那庙里都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我心想马上就到目的地了，一路上也未曾发生过什么危险，所以将所有药材都留给他们了……”

许枝安慰道：“姑娘心地善良，不必自责。”她不知从哪变出一颗丹药，递给了蓝衣女子，“你瞧瞧这丹药，那人能吃吗？”

蓝衣女子微愣，伸手接了过来，放在鼻下闻了一下，略一思索，然后笑了起来，“我虽瞧不出这药的全部成分，但确是好药，想来李护卫可以撑到我们到达周镇了。”

她将那丹药递给一旁的人，“张姨，你拿去给他罢。”又回过身向许枝盈盈一拜，“再次谢过姑娘了。”

“小女沈婉玉，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许枝。”许枝本想学着人家文雅些，脑子里转了一圈应该怎么介绍自己，奈何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想起一句“吾乃常山赵子龙”，她总不能说吾乃常山许枝吧？

光想想就有些羞耻。

她清了清嗓子，“你们也到周镇去吗？”

沈婉玉眼睛亮了一下，“许姑娘也是？那不妨和我们一路，互相有个照应。”像是想起来什么，她面上一红，“姑娘帮了我们许多，小女也想回报一二，即是同路，不如坐我们马车更快些。”

许枝知道沈婉玉是怕自己误解，想白赚一个护卫。她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刚来这个世界不久，对这里可谓十窍通了九窍，别说去哪里了，她连有哪些地方都不清楚，去周镇也不过是偶然听说那里有个名气甚大的镖局总镖头打算金盆洗手，这几日就要摆宴，心想反正无处可去，不去凑个热闹。

她也不认识路，靠着问路一路走到这里，沈婉玉人长得漂亮啊不是，人心地善良，有交通工具，还认识路……想到此处，许枝向沈婉玉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那就麻烦沈姑娘啦。”

说话间另一边又传来动静，那个姓李的护卫乙在护卫甲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朝许枝拱手，“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在下愿结草衔环……”

“你看着倒是好些了。”许枝连忙打断他，“那药吃了有什么不适吗？”

对方听她这么说，面上不解，“在下并无不适，反而觉得浑身舒畅多了，只是伤口还隐隐作痛。”他见许枝像是真的担心药效，“可是这药有什么副作用？”

“那倒没有，只是普通补气血的丹药罢了。” 许枝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这药之前只在游……我们师门自己人用过，还未曾给他人用过，我担心弄巧成拙。”

这话反而把其他人吓了一跳，沈婉玉语气有些好奇，“可是师门不外传的神药？”

许枝摇摇头，心想该怎么编个理由，要知道武侠小说游戏里总有那么几个……

“没什么不可外传的，只是我师门已有几百年未出世了，所以才不曾接触外人罢了。”

众人不疑有假。

“女侠……求您大人有大量，救我们一命……”断断续续的声音出现，众人这才想起地上还有人，只见那几人气若游丝，口吐鲜血，怕也是伤得不轻。

“救你们？好让你们日后再去欺负其他人吗？”许枝微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那这些人……”沈婉玉探究地看了一眼许枝，“此处离周镇还有半天的路程，我们不若到达后报官，让官府去处置。”她说这话时心理有些忐忑，她安分长大，遇事当然想着找官府解决，她虽也恨极这几个劫匪，但不得不说，如若许枝方才杀了他们，她会更害怕些。只是她听说江湖人往往不喜欢朝堂官府，因此也不清楚许枝有何打算。

许枝倒是没想那么多，她点点头，完全不觉得沈婉玉说得有什么问题。

她看着地上的那些人，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来时她遇事还只是跑，那些人追不上，事情自然也就解决了，可她有时会遇上像今日这般欺负人的，总不能不管吧，或者冲上去说自己已经报警了？起初她下手也轻，但自从她第二次遇见同一帮歹徒时就改变了想法，于是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她已经学会故意伤害致人重伤不眨眼了。

我是正当防卫，许枝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