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不肯栖 第215章 三合一小辈难挡敌

林成济醒悟，朝那支箭射出的方向看去，发现它准确无误地扎在了麟珹的脑门上。

不过可能是因为龙头上的鳞片很厚，完全没有伤及他分毫，只是像一个装饰物一样被顶着，看上去甚是好笑。

“那，那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朝着我射啊，你都伤到我了！我还是你的好师弟吗，师姐你不能成了亲就不把别的男人的命当命了啊！我要死了也是会有人心疼的啊！我死了难道你不心疼吗——啊啊啊啊！”

林成济的尾音再次拐了个弯，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往侧边扭胯躲过从他腰际擦过的一把剑。

“大师兄！！”

晏泊尘不理会他在那里嚎，右手剑指指向麟珹，控制着剑在后者周身云间穿梭，试图找到对方的破绽。口中还有闲心道：“你都没有及冠，算什么男人。”

“说的好像大师兄你及冠了似的！！”

“我还有几个月就到时间了。”

“那又如何！现在到了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较你年长，是你师兄，自然有资格。”

“现在知道用师兄这身份来压我了？信不信我把你干过的那些事全部告诉师父师娘，让他们看看你这白净面皮剖开之后里面到底是些什么肮脏内里！”

“尽管去，你说的话他们又不信。”

“啊啊啊啊啊！！！”

林成济气得捶胸顿足，几乎要在空中跳起来，晏泊尘却游刃有余，剑在巨龙周身盘旋几圈，飞回他的手上。

“早知道就不来了，早知道大师兄也在我就不来了！烦死了打什么打，要陆川涯自己打去吧，他又不给我钱，我从南斗院赶到这里来的路费都是我自己出的，回头还得自己出钱回去！”

“怎么不找你夫君要钱，南斗院的财力在中戍不是仅次于穿心院吗？”

“我都说了我没有夫君！到底还要我说几遍？！师姐成亲那日就她一个人嫁到了南斗院，我是被陆川涯绑着塞花轿里的，根本什么都不算！！”

林成济一直在吵吵，嗓门老大，但背景音中逐渐又夹杂了别的动静：“阿吟，阿吟，你冷静，不要……”

林成济捕捉到这声音，觉得不对劲，闭上了嘴，一扭头，何风吟朝他头顶砍下的剑锋歪了。

林成济抱头尖叫：“啊啊啊师姐你干什么！你要杀了我吗！！我可是怕你嫁人之后孤单，在你婆家日夜陪着你的师弟啊！你现在是要杀了我——呃！”

林成济喉咙一紧，发出一声鸡叫，脖子被何风吟掐住了。

“林成济，你能不能给我闭嘴？”

林成济吐着舌头，做出一副要死的样子，脑袋歪向一旁，假装自己没气了。面部表情的每一个细节，简直都和陆溪屿表演装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阿吟，别啊，等下真的把他掐死了怎么办，你下手轻点……”

“滚一边去！”

江元青被吼了以后，闭上嘴，抱着怀里的鼓一个人灰溜溜挪到了角落。

何风吟一只手举着林成济，正在思考怎么收拾他，从远处破空而来一股强劲的杀意，在抵达前被她感知到。她猛然松手，同时一脚踹到林成济腰上，二者分离的瞬间，在他们原先所处的位置炸开一道天雷。

林成济被一脚踹飞了，整个人在空中七上八下盘旋几圈，稳住自己，喊道：“干嘛啊，又炸我！有完没完！一个两个的都想弄死我是吧？”

晏泊尘飘飘然行至他们身前，道：“把嘴闭上，要打架了。”

彼时巨龙终于再度开口，本就沉闷的声音又沙哑了几分：“一群小人类在这里叽叽喳喳的，还真有意思，都是陆盟主的徒弟啊。”

“一个比一个年轻，可惜，很快就要死了。”

“嘁，谁死还不一定呢。”

林成济吐吐舌头，不嚷嚷了，主动占位到晏泊尘斜后方，与另一边的何风吟一起，三人形成一个三角形。

江元青不知道自己该站哪，觉得不应该插进去破坏队形，但又想挨着何风吟，就只是靠在她身边。直到对方冷冷一句：“滚后面去。”才哭丧起脸，老实后退到一个稍微远一些的地方。

把江元青赶走，何风吟收回视线，注视着昏暗之中若影若现的巨龙的身形，道：“不要等师父么。”

晏泊尘左手掌心已经腾然窜起一团火焰：“有什么好等的，就让他去喂狐狸豹子吧，反正他不在时我们打过的架也不算少了。”

林成济朝掌心哈两口气，合在一起搓搓，道：“话说我们仨真的好久没有一起打架了，上回打架好像还是在三四年前，师父故意把我们丢进黑沼泽，让我们几个小孩去打恶龙，还在周围设上阵法不让我们出来。结果我们差点死在里面，几乎都是浑身是血一点点爬出来的，出来一看，发现师父哪也没去，就在外边躺草地上悠哉乘凉呢。”

何风吟手中握着的弓弣唰地一下生出两侧弓臂，末端弓稍以光弦相连，拓展成完整形态。她阴着脸道：“别提，我不想师娘突然丧偶。”

“好好好。”林成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短棍，往空中猛地一甩，末端瞬间伸出长长一条鞭子。那也是他在南斗院央求着院长给他做的一个新法器。

“那就打架呗……话说回来，怎么我们来了这么久时间都没看见师娘啊？他不在这里吗？”

何风吟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嘴唇蠕动两下，想要答话，却不及开口，前方晏泊尘正面接下来自麟珹的强烈一击，被冲击波撞退好几丈远，掀起的风浪吹得她发丝翻飞，头发糊了一嘴，说不出话来。

何风吟把脸上的头发拨开，注意力回到眼前。

身边又刮过一阵风，晏泊尘提剑再次冲了出去，何风吟也立即跟上，左手持弓，右手伸到左侧腰际握住剑柄。看晏泊尘已是用剑尖在空中画了一个硕大的金色符咒，将其朝麟珹猛地推送出去，于是在行进的过程中于空中翻滚，借着惯性将剑从鞘中甩出；待其悬滞一瞬，抬起脚尖猛踢剑把末端，让剑笔直地朝麟珹飞刺出去。

随后，何风吟摆正身体，稍稍抬起右膝，侧着身子，展臂拉弓。一条泛着光的弦自掌心出现，被她逐渐绷紧；弦上又自然生出一支箭，箭尖前指，待其松手，嗖地一下跟随佩剑飞射而出。

而林成济飞在最后，成“之”字形从空中来回闪过，手中的鞭子挥得啪啪作响。但显然还是不熟悉这武器，不小心一鞭子抽到自己屁股上，给裤子抽出一个大洞的同时疼得嗷嗷直叫。

不过还是很快调整好追上去，学着何风吟将自己腰间的佩剑扔出，用灵力控制着在空中盘旋。晏泊尘行进得最远，眨眼功夫已经到了对面的位置，而何风吟与林成济也分散开来，三人重新形成一个巨大的三角，将麟珹所在的那片云层包围起来。

江元青没有跟过来，而是在离他们一百丈远的位置凌空盘腿坐下，将带来的风雷鼓置于腿上，双眼紧盯前方云层中的何风吟。等待一个时机，右手抚上鼓面，掌心抬起，重重击下。

“咚！”

灵波扩散出去，只一声响，他们三人所处的那片云层受到震动，竟是逐渐散退，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昏暗夜空，和身躯彻底被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之下的麟珹真身。

晏泊尘手中抓了一把符纸，用力抛向天空。十来张符纸迅速燃烧起来，自动分散周围，发出的光芒无比强劲，照亮了他们所在的一整片区域。

巨龙终于再次与他们正面对峙，喷出一股长长的鼻息。没有了云，自然无法聚雨，下了几个时辰的雨彻底止息。不过巨龙稍稍吐出些气流，狂风又刮起来，远方的云气被召唤而至，重新汇聚成一片乌云，有低沉的雷音在其中滚动。

晏泊尘眉头锁紧，控制着佩剑往巨龙身上撞，试探后者鳞甲的坚硬程度。但三番五次下来，除了发出一声声刺耳的铮音、摩擦碰撞出火花，巨龙几乎是毫发无伤。

何风吟的箭扎了巨龙一脑袋，密密麻麻像只刺猬，但对方一点感觉都没有。林成济近不了后者的身，鞭子挥出去顶多蹭到龙尾，又被其甩出的一道滚雷击中手腕，疼得下意识松手，鞭子从高空掉了下去。

林成济握着自己的手腕，朝对面的晏泊尘扯着嗓子喊：“大师兄！这么下去没用啊，根本伤不了它，要不摆阵吧？”

晏泊尘在远处点头，双手张开，掌心凝力，灵气从体内被外散聚集，汇聚成两团滚动的金色光波，愈演愈烈。随后，他两臂抬起，分别朝向何风吟和林成济。

光波猛地发射出两道光柱，被二者分别抬手接住，同时他们另一只空闲的手也依法彼此之间连接，以点成线，形成一个巨大的三角。

麟珹也不逃，像是特地想看看他们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来，就只在后者包围圈里来回游动，看上去甚至有些期待。

强烈的光柱横亘在三人中间，逐渐开始向上发散，犹如倒置的瀑布倾泻，把周边天幕照得好似白昼。等到光痕散出了几百丈高，三把佩剑交错飞上穹顶，触到一层不知何时形成的无形的屏障，划过的地方开始留有光的轨迹。

轨迹并不消失，随着剑飞舞游走，一个巨大的符咒出现，位于被三角光束包围的麟珹正上方。

鼓声又响了起来。江元青在阵营后方有条不紊地拍着，每拍一下，巨龙的身体就抽搐一下，仿佛终于有东西能够对其有所遏制。终于，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咚”声响起，悬于麟珹头顶的巨形符咒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击下。

将巨龙的身体贯穿。

巨龙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咆哮。周围稍远一些地方云层未被驱散，极为强烈的天雷从中瞬间炸开，一时间天坼地裂、云烟沸涌，震得众人双耳刺痛之余，穹顶仿佛都被轰开了一个破洞。

紧接着，便不再有动静。

一大团云雾再次将麟珹真身遮挡，众人看不清它的状况。后方的江元青赶紧拍响风雷鼓，又一次将云雾驱散，而后，待到空中三人能重新看清后，发现本在他们包围圈内的巨龙不见了。

林成济左顾右盼道：“龙呢？那条龙呢？被我们打死了吗？”

何风吟道：“怎么可能。”

林成济道：“那难不成它跑了？我们方才那么漂亮的一招下去都能让它跑了？之前我们就是用的这招打死的黑沼泽里的那条龙的啊，怎么到今天来用就不行了？这可是师父教我们的独门绝技啊！”

何风吟道：“瀛海龙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杀死。”

话语间，她忽地感受到后颈处吹来一阵风。

本以为只是在夜里刮过的很寻常的风，没有太在意，却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赫地转身，发现巨龙竟是就在她背后几丈远的地方悄无声息浮动着。

龙头正对着她，头上竖立起的龙角比她整个人还高，硕大的眼睛在昏暗中瞪着，周边的鬃毛和细密的鳞片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师姐！”

随着林成济惊恐出声，巨龙扭头朝一侧迅速游动开去，并且在他们周身盘旋，不仅毫发无损，甚至较之前更为可怖，像是已经没有耐心再陪他们继续游戏。

巨龙的真正威力展现了出来，在云间游走速度之快，叫人分毫捕捉不到身影。它的双目间闪出雷电，口中血色长舌吞吐，身体上的鳞片化为深蓝，背部的鬣毛却燃成了火；有千雷万霆在其身激绕，狂风大作，暴雨眨眼倾盆而下。

晏泊尘、何风吟、林成济并肩而立，林成济的声音有些发颤：“大师兄，师姐……我们好像打不过……”

晏泊尘脖颈上爬上了几根青筋。

纵使他身为大弟子，跟随陆溪屿外出伏魔降妖的次数最多，在此时此刻，心中也丝毫没底。

陆溪屿被雪狐雪豹他们拽下去之后便没再上来，不知是一直在被纠缠，还是故意要将战场让于他们。

虽说晏泊尘在平日也不太看得上自己师父，甚至希望对方能在某次事件里“不小心”死掉，好让自己赶紧接替杪秋院院长之位——但这时候却希望他来，并在知道他不太可能来的情况下下意识去想，如果此刻是陆溪屿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我们分开吧，不要凑得太近。”

话音未落，他已是冲没了影。何风吟点两下头，也嗖地一下消失了，独留林成济一个在原地。林成济想要偷溜又不好意思，正面对战又怕死，但看着师兄师姐都去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

陆溪屿把三只妖怪打晕放在冰面上，用他们衣服上撕下的布条把被咬得伤痕累累的小腿裹好，千辛万苦爬回高空战场，一抬头就呆住了。

巨龙口中衔了个人，从无力垂挂在外面的一条腿来看，是林成济。

晏泊尘、何风吟、江元青人手持一把剑，剑尖扎入厚厚的龙甲，挂在巨龙身体的不同位置，周身浴血、不成人样，仅凭体内最后一丝还能够被运用的灵力，狠狠地把剑往麟珹的身体里扎。

不过看样子，离伤到龙身还遥遥无期。

麟珹仅是沿着自己周身滚动了一圈雷电，他们三个便彻底松了手，一个接一个从高空掉了下去。

“喂……喂！小兔崽子！”

陆溪屿失声叫道，跟着追下去，在几人之间迅速折转，眼疾手快地把他们一个个接住。左手抓晏泊尘后颈，右手揽何风吟，同时脚尖一勾，勾住了江元青。

陆溪屿抬头看一眼依旧被麟珹真身衔在嘴里的林成济，咬咬牙，先将手上几个放下去。

从高空降下，把人挨个放到冰面上。晏泊尘尚且还有意识，一只手死死抓着陆溪屿衣角不放；尽管血糊了一脸，眼睛完全睁不开，嘴里却一直在叨叨些什么。

陆溪屿心里慌，是与寒生受伤不同的另外一种慌张。

方才他被云云仙他们从天上拽下来，把他们收拾一顿后又跑去看了寒生。寒生还没有醒，但感觉体内气息已经稳定了。陆溪屿把他脸上干涸的血渍擦干净，拿外袍盖住身子，又使了个阵法把他保护起来，也就心中有了底，不再似之前那般慌张。

但是现在，他好像又眩晕起来了。

陆溪屿从来都知道他的三个徒弟各自是什么性格，也知道晏泊尘根本不像他表面展现出来的那样人畜无害，反而是三个小兔崽子里最希望他赶紧死掉的。但他同时也清楚，希望归希望，他不会亲自害他。

陆溪屿把晏泊尘抓着他衣角的手扯开，把人慢慢在冰面上放平，身体俯下去，耳朵贴在他嘴边，努力伪装出像往常一样面对他们时的冷漠声音，道：“有什么屁话，赶紧说。”

晏泊尘嘴唇张合，陆溪屿听见了他的声音。

“师父……”

“师父……你要……”

“带着师娘……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