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试结束的第二天,陆溪屿带着寒生和云云仙回了杪秋院。
一进门,寒生就看见大院里有一个白色头发的高瘦少年,正背对着他,手上牵着小淑,在教她走路。
寒生一时没有认出他是谁,小心翼翼地上前,歪头看他的脸。看清之后,被震惊到了,道:“阿泠?”
阿泠之前在莽荒原的记忆,已经再度被晏泊尘封印,现在的他,又恢复了以前天真懵懂的模样。只不过,外貌上面,有了很大的变化。
看见他们回来,阿泠欣喜道:“呀,小殿下,小瑞王,你们回来啦!”
寒生注意力全放在他的容貌上面,嗯嗯啊啊应了两句,继续震惊:“阿泠,你,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嗯?”阿泠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转一圈,左右打量:“有吗?我怎么没什么感觉呀?”
云云仙在边上抱着手道:“生长期了呗,你自己从小孩模样变成现在这大个子,不也就在几天之内。我看他才长了一点点,应该之后还会变高。”
阿泠把小淑掐着腋下抱起来,任凭她两只小短腿在半空中踢蹬。眼睛亮晶晶的,道:“真的吗真的吗,那我能变得和小殿下一样高吗?”
寒生道:“这个嘛,应该得看——”
云云仙飞快抢话:“肯定不能啊,你看你生长期大半个月前就开始了,到现在为止才长这么点高,生长速度比一般的妖怪都要慢,之后肯定就算再长,也长不了多少了。”
听了他的话,阿泠一愣,嘴角扁下来,仰头就要哭。吓得寒生赶紧安慰:“没有没有,阿泠,你别听他的,仙仙就是胡诌,吓唬你呢。你肯定还能再长高的,说不定,能长得比我还高!”
阿泠不哭了,道:“哇,那我能长得比小殿下家那个坏人还高吗?”
“嗯,嗯,说不定……”
“那我能长得比晏泊尘还高吗!”
“嗯,啊?比,比晏泊尘……”
“那我能长得比这院子里的树还高吗!!”
“……”
云云仙在一旁差点笑岔气,寒生也无奈扶额。总算知道,心智和身体发育相差十万八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了。
寒生没在周围看见冥妖的踪影,道:“冥妖姐姐呢?出门了?”
阿泠掰着手指头数:“大概三、四、五……五天前出去的,说是有事情要办,让我们不用管她。”
寒生下意识心惊:“啊?她一只妖在外五天?什么消息也没有吗,外面那么危险,她不会……”
说着说着,又想到,冥妖活的年纪,可比在场的任何一个都要大,而且妖力也强,一般的平民根本伤不到她。就算碰到外地的捉妖师,她本体就是阴气,没个老练的功夫,还真抓不到她。
或许真的是有什么事吧。
云云仙一拍寒生肩膀:“行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去看看安无霁。”
寒生转头看他:“我也去。”
陆溪屿自打进了杪秋院的大门,就自己一个人跑没了影。寒生也懒得去找人,和云云仙一道,去往东道院西南部的炼堂。
刚穿过石子铺就的小路,来到炼堂的外围,就看见有一队穿戴整齐的弟子佩剑经过。为首的一个是晏泊尘。
寒生看见他,出言唤道:“泊尘。”
晏泊尘闻声,停下脚步,转过来,注意到他,朝他弯腰行一大礼。
寒生挥挥手示意不用,道:“那个,安无霁的修复,你师父是让你在管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见晏泊尘微愣,寒生补充道:“就是那只雪豹。”
这下晏泊尘知道他说的是谁了,朝身后的炼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师娘同我来。”
寒生和云云仙跟上。进入到炼堂,里面一股浓郁的灵力扑面而来。应该是晏泊尘关闭了禁制的缘故,里面的机关并没有因为他们两个的进入而启动。
白色的圆形穹顶之下,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平台,平台边上的小沟里有某种不知名的液体在缓缓流动。空中烟雾缭绕,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某种药水挥发后产生的。
安无霁就端坐在平台中央,像木偶一样僵直着身体。白色的头发整齐披散在背后,身上也被人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双眼睁开,直愣愣地盯着地面。
听到他们来,他开始有所动作,脑袋缓缓抬起,首先看向云云仙。
云云仙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被修好了,站在三步远的距离伸脖子观察。没瞧见他脸上胸口有尸斑,都是像活人一样的正常皮肤,光洁而平整。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正想试试他还能不能听懂自己说话,眼前忽地掠过一道黑影。
寒生被那道黑影惊到,下意识要抬手护在云云仙身前。但对方更快一步,直接一个飞扑上来,面对面抱着云云仙,向前重重摔倒在地。
“啊呀!你干什么!”
等到云云仙惊呼出声,寒生才反应过来,低头看地上,发现来者竟是安无霁。他在向前搂住前者的同时,一只手接在他的脑下,防止他的后脑勺磕到地板。
云云仙敲打安无霁的后背:“喂,你个臭豹子,干什么啊?有毛病是不是,一见面就扑人,跟条狗似的。快起来!信不信我揍你?!”
安无霁不起,依旧趴在他身上,身后一条粗壮的尾巴露出来,在半空中一晃一晃。
“那个,打扰一下,这个东西好像是雪豹公子遗落的……”
晏泊尘站在一旁,手上拎了一个吊坠,看起来,是用某种白色动物的毛发编造而成。
“我看这上面这应该是云公子的狐狸毛。雪豹公子之前一直将它戴在腰间,清醒过来之后,虽依旧不能言语,但已有了自己的意识。拿着这个东西来找我,同我表示想见你。”
云云仙呆呆地将那个吊坠接过,道:“啊?我没见过这玩意儿啊?”拿在手心把玩片刻,正要转头质问安无霁这是什么,对方突然凑上来,在他脸上极轻地亲了一口。
云云仙:“?”
“啊啊啊!安无霁!!你在干什么?!你有病是不是,你亲我干什么啊?滚,滚开,从我身上滚下去!!”
这俩家伙在炼堂里打起来了。
晏泊尘见无他事,同寒生招呼一声,带着其他弟子先行离开。寒生怕打架的余波危及到自己,特地不着痕迹从他们之间抽身,关上门,把他们闹出的所有动静,全都锁进了这个密不透风的屋子里。
反正炼堂的墙壁和屋顶都用了上等符咒加固,单凭他们两个的威力,是打不烂的。
寒生就悠哉悠哉抱着手,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候。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前院传来一声巨大的踹门声。
这声音寒生听着耳熟,都不用过去看,就知道是谁回来了,只是站在原处等。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踩着高跟咚咚咚地走过来。寒生面无表情看着她走到自己前方的一条路上,在即将与她擦肩而过时,开口唤道:“冥妖姐姐。”
听见声音,女子停下步伐,单手扶住帽沿,挑着一边眉转身。看到寒生,嚯了一句,道:“怎么在这儿呀?去去,快去你男人房里,姐姐有好东西要给你们。”
寒生道:“什么东西?”
冥妖上前来拉他:“啧,你这小孩怎么听不懂话。都说了让你去你男人房里,肯定是要给你们两个一起看的啊,你一个人提前偷偷看了,算怎么个事儿?”
寒生不及应答,就被她一把拖走了。因为好奇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便也自己跟了上去。走着走着,就完全忘记了被他关在炼堂里的云云仙。
云云仙打完架,成功将安无霁揍得满头是包,独自蹲在角落里呜呜唧唧。啐他一口,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亲了!”说罢,转身去开门。
推了推,发现推不动,在里面大喊着拍打起来:“喂,褚玉尘,你搞什么鬼?快开门!”
“褚玉尘!人呢?!喂?!!”
然而,在门外本该站着寒生的台阶上,空空如也。
寒生跟着冥妖回到陆溪屿寝房,还没进门,就被檐下堆积如山的文书给绊了一个跟头。
冥妖蹬着高跟鞋从一沓沓纸本中间走过,用袖子捂住口鼻,在面前挥了挥:“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臭?喂,姓陆的,你死房间里了?”
寒生也皱起眉,勉强从书山中爬出来,尽量踮起脚,不踩到地上堆放的那些东西。
“呃……啊啊啊啊……救……我……”
一声饿死鬼般的无力哀嚎从书房的方向传出,寒生刚走过一堆垒得几乎要到天花板的文书,就被横趴在书案上,整个人形如干尸的陆溪屿吓了一大跳。
寒生也挥挥鼻子跟前的臭味,道:“你在干什么?”
陆溪屿嚎道:“媳妇儿……我要死了……真的撑不住了……”
寒生没问他怎么要死了,只道:“哪来的味。”
陆溪屿道:“哪里有味,我昨日不是洗了澡嘛……”他抬起头在半空中嗅嗅:“嗯?好像真的有味。等等。”
就在他说“等等”这两个字的时候,寒生看见有一簇火苗从他的头顶冒了出来。
陆溪屿也感到不对劲,抬手往头顶一摸,顿时被烫得“嗷”地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我的头发!!我的头发烧起来了!!!阿生,救我,救我!!!”
陆溪屿在书案后面到处乱窜,把桌子上的纸掀得满天纷飞。寒生怕他头上的火会引着边上大片的文书,两指竖起,干脆利落地往角落的水桶一指。里面的水顷刻升腾起来,化作一股细长的水流,从半空中飘浮而过,来到书房,准确无误地浇到陆溪屿的头上。
“哗啦”一声响,陆溪屿头顶的火苗被浇灭了。
他站在书案后,一动不动,静静感受头上的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随后抄起一个烛罩,往身后的罪魁祸首、一个已经燃烧得完全坍塌成一滩烂泥的蜡烛上盖下去。
完成这些,他浑身瘫软地坐回原位,仰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寒生和冥妖,道:“你们怎么来了,是来救我的吗?”
冥妖干脆利落道:“不是。”
陆溪屿刚要再嚎,冥妖又加了一句:“但也差不多。”
陆溪屿的脑袋往桌面上重重一磕:“现在什么事都比不上能来一个人帮我干活……我真的要死了……”
冥妖低头在腰间的包里翻掏,边掏边道:“谁让你非要去抢那什么道盟盟主的位子,在其位谋其政呗,自己的活自己干,谁也帮不了你。”
“啊——”
“闭嘴吧。”
冥妖“啪”地一下将一份东西丢到陆溪屿桌上,道:“不过你暂时歇几天也没什么问题,又死不了。赶紧先一步爬起来感谢你姐姐的大恩大德吧,最好能再给我点钱当报酬。”
“这什么玩意儿……”
陆溪屿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拿过冥妖给他的那份文件,一一打开来。寒生实在忍不住,也凑过去,趴在陆溪屿肩头看。
“画的啥啊,山、水、石头的……地图啊?”
寒生道:“好像是藏宝图。”
陆溪屿道:“啥玩意儿,不是大姐,你闲的吧,有什么宝贝你不能当面给我,非得要整个藏宝图来消磨我?我都快被道盟的事情折腾死了……”
冥妖道:“什么跟什么啊?你们夫妻俩你一言我一句搁这唱戏呢?后面还有几张纸不会看啊?”
听完,陆溪屿还是按照她说的,将底下压着的几张纸拿了上来。
“俚鬼,阎罗之子,性情卑劣,为妖粗鄙,常年喜居人间,食人血肉,掏人心肝……”
没念几句,陆溪屿将几张纸往桌上一丢:“大姐,你真的是没事找事是吧?太闲了就去前院跟兔子带孩子,要么去青楼泡男人也行,别整日缠着我啊?”
冥妖也终于怒了,上前一个巴掌拍他脑壳上:“妈的,老娘费劲千辛万苦给你找来的资料和地图,你他妈就这种态度?你从头到尾把上面的字看完会死啊?这点时间要折你多少阳寿?我看你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把别人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陆溪屿低着头,抬手捂住脑袋上被打疼的地方,回头欲找寒生哭诉。结果还没转身,脑袋另一侧就又被扇了一巴掌。寒生骂道:“冥妖姐姐和你说话,你那什么破表情?赶紧把纸拿起来,看上面写了什么!”
被寒生这一吼,陆溪屿彻底不敢说话了,当着两只虎视眈眈的妖怪的面,哆嗦着手重新把那份文件拿起,照着方才念过的地方,继续往下看。
“此妖行为阴暗,喜坏人之事,夺人之爱,为人妖冥三界所恶。现已查明,六百五十八年前,其于道上吃人之时,偶遇陆姓捉妖师,与之展开恶战。因力不当敌,仓皇逃窜,后记下该捉妖师名讳八字,偷潜入地府篡改其命格及转世周期……”
陆溪屿捧着文件的手在发抖:“这,这是……给我下诅咒的那只妖怪?!”
寒生也万分震惊:“找到他了?这个地图就是显示的他在人间的洞府?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们找过去,再将他揍一顿,逼他把这家伙的命修改回去就行了?”
冥妖还是十分欣赏寒生的头脑的,满意地点点头,道:“总算开窍了。”
但寒生还有一事不解,举手道:“可,可冥妖姐姐,这家伙转世的时长被延长了,我知道,但这修改命格……是什么意思啊?从哪里能够看得出来?”
冥妖扶额,叹一口气,还是决定自己上场。收敛了神色,认真道:“你身为陆溪屿这几百年的亲身经历者,难道真的没有察觉么?”
“他被修改后的命格就是,早逝、惨死、无论如何,都活不过三十岁。”
卧槽,我在写这一章计算陆被下诅咒距今时间的时候,算了一下,发现寒凛灭国没有七百多年!只有六百五十六年!完了完了……我前面一直写的七百多年啊!!怎么回事,我记得这本刚开始写的时候算过一次,就是七百多年啊,真的!之前这个数字是怎么算出来的?……别管了,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当它是七百多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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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觅新路重述旧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