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在揽责倒揽得挺爽快。”云云仙用手背擦擦眼睛,不小心将一些血迹蹭到脸上:“和你男人整夜**吵别人睡觉的时候,就死活不承认。”
“……”
寒生很是尴尬,假装忙碌的样子,抬手给他把脸上的脏污擦干净。
“我,我那是……”
寒生结巴半天,冒出来一句:“仙仙,你还小,可别学我。”
云云仙:“……?”
云云仙道:“褚玉尘你疯了是不是,我就比你小九百来岁,你和我说我还小?”
寒生不说话了,头低下去。
云云仙骂了这一句之后,情绪缓和下来,又用手背揉眼睛,道:“对了,你在中戍这么多年,有找到褚霜……太子哥哥吗?”
寒生内心犹如收获一击重锤,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死了。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掉,应该是被狡诈的人类设计抓走之类……你家那个不是杪秋院的院长吗,有权利有地位的,你没让他帮忙在各地的捉妖师手上找找?”
云云仙虽然此前每每提到褚霜年,都是喊着他的本名大呼小叫,但他那一是为了面子,二是为了泄愤,实际上还是很敬重他的。记得他当年对自己的种种好,也不是真的相信,寒凛国是他导致的灭亡。
“我……”
寒生舔舔嘴唇,在忧虑到底要不要将褚霜年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不告诉,自己心中的愧疚难以平息,可又怕告诉了,云云仙会一反现在的冷静,跳起来破口大骂后者是个畜生。
云云仙定会说,他褚霜年的国家变成那个样子,国民在外流浪数百年,日日生活得水深火热,他却跪在仇人的脚下,低眉顺眼卑躬屈膝,腆着脸求那一份恶心的恩宠,简直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所以犹豫半晌,还是狠心说谎道:“我……没有见过他。”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我相信,皇兄一定还活着,只要我再耐心找找,就能找到。”
云云仙对他这个回答很是不满,但也无可奈何,从他身上爬起,口中嘟囔道:“真是的,中戍就那么大点地,找只妖怪找了七百多年还没找到,你干什么吃的……”
寒生知道他只是逞逞口舌之快,没有生气,反而哄他道:“好啦,好啦,是我的错,我办事不力,日后一定会加紧寻找的……”
在他们附近的洼地里,有一块小水潭,云云仙过去,蹲在岸边捧水洗脸,道:“那你今日要去做什么?那个人参加的选拔是明天才开始吧,他也不能出来,陪不了你。”
寒生看他:“要不,我们两个……”
“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和你出去玩,要玩你自己去,和你一起走在街上尴尬死了。”
寒生瞪大眼睛:“为什么?我又没干什么事,为何你和我在一起就尴尬?”
云云仙也不说,只是道:“反正我不要单独和你待在一起。说不上来是什么,反正就是感觉怪怪的。”
寒生叹一口气,道:“那好吧,我不拉你一起,我去做我自己的事。你打算去哪?”
云云仙道:“去找我昨日借宿的那个朋友,和他出去玩,反正他在人类地界生活了这么久,走在大街上,什么时候该躲什么时候该跑,都清清楚楚,安全的很。”
寒生:“……”
寒生对于云云仙宁愿去和别人出去玩,也不愿同自己一道的行为,感到有点伤心,可也没说什么,只能认下。
云云仙重新藏好发色耳朵和尾巴,往城里走,寒生送他到他朋友家门口。
出于好奇,寒生往屋里瞧瞧,一眼就看见一只站在院里等云云仙的草狼。不过从外表看,对方只是一个老实醇厚的农民,只要躲过偶尔在街上巡逻的捉妖师,混入人群当中,没有人会知道他是妖怪。
那草狼也是看见了寒生。等到云云仙进到院子,同他一起往屋里走时,寒生听见他道:“诶,外面那个是你谁啊?好大的黑鸟啊,是只老鹰吗?”
云云仙没有回头,道:“哦,那个啊,是我哥哥,算是老鹰吧。”
“啊?你什么时候有个哥哥,我怎么不知道?诶,他还站在那里,要不要请他进来坐坐啊?”
“请什么请,别管他,等下他就自己走了。”
云云仙和草狼的身影逐渐看不见,寒生还站在门口,目光有些发愣。
云云仙刚刚……是叫他哥哥了?
寒生走在去望仙府的路上,脚步愈发坚定。
解决了云云仙这边的事,他也要去见一见,他的哥哥了。
上回他和褚霜年在瑾月山分别,虽说后者是被盛长南带回望仙府,但想来没过几日,又是被带着去了穿心院所在地,绛州。
前一任道盟盟主陈应,自登位之后,按照以往的惯例,举院从绛州搬迁到了兰阳。可同时,他也不愿让原本的穿心院荒废,便让盛长南留在那里,继续招揽弟子,领导整个捉妖院,为后续接手院长之位做准备。
当然,穿心院院长的位子,从一开始就是为盛长南准备的。
至于那个时刻状若痴傻的穿心院大弟子东兴昌,则从来没在考虑范围之内。
盛长南虽长年驻守绛州,还是会隔三差五频繁前往兰阳,听候他师父的差遣;而被他收为最新玩物的褚霜年,自然也被他时刻带在身边,当做解闷的玩具。
现下正逢他师父的盟主之位退位仪式,这段时间,他定会在望仙府。所以,寒生现在去那里,能见到褚霜年。
抵达望仙府前坪广场时,那里已然搭起一个巨大的比试台,明日的盟主选拔赛将在上面举行。周边也建好数排高架,每层都有几百个座位,是为前来观看的各地捉妖师准备的。
周围没有什么人,只剩一些工人在做收尾工作,寒生壮起胆子,从边上走过去。
中途没遇到捉妖师,寒生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地里看他。还是害怕,撒开腿跑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抵达广场后方的望仙府大门。
厚重的城门开了一条缝,居然没有捉妖师值守。寒生从门缝里探进一个头,往里面看看,见四下无人,赶紧鬼鬼祟祟地溜进去。
不得不说,陆溪屿给他的东西,当真是无比好用,像望仙府这种本该充满各色禁制的地方,他作为一个妖怪,竟是能够毫无阻碍从中穿过。
寒生记得之前来望仙府的时候,有去过盛长南房间一次,于是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走。半路上遇到几队捉妖师,皆被他提心吊胆躲过,寻寻觅觅半个钟头,总算找到他要去的地方。
盛长南院子的禁制对他来说更是形同虚设,寒生随随便便闯进去。只是到了门口的地方,又停下来,心想万一他此刻就在房里,自己被他逮个正着怎么办。
在门口偷听好一段时间,始终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但凭房里的气息来看,屋子里是有人的。
所以寒生和自己打一个赌。赌盛长南此刻不在屋里,赌现在在屋子里的,是褚霜年。
门被推开后,仍未见响动。
寒生屏气敛声,蹑手蹑脚进到屋里,四下查看。
这屋子占地甚是宽广,一眼望去,都无法将其内陈设尽收眼底。不过,寒生还是在这一眼过后,看见了他想见的人。
褚霜年坐在一圆形窗门面前,身姿挺拔,服饰整洁,就连每一根头发丝也服服帖帖,拢在一起,垂落后背。
他的膝下是一花饰软垫,身边横着放了一张小桌,还有暖壶香炉之类,正在向外蒸腾散发着热气和香味。
光是看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模样,就让人感觉,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国破家亡委身人下的屈辱,一直都是那位千百年来为无数人称赞的寒凛皇室,莽荒原上独一无二的太子殿下。
寒生看着看着,不觉湿了眼眶。
鞋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被褚霜年察觉,他终于有一丝动静。不过表现得十分迟缓,像是疲惫不堪。
他道:“长南,不是说要去你师父房里,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
“长南?”
叫了两声之后,没有得到应答,褚霜年心下一颤,哆哆嗦嗦地转过去,手脚并用往脚步声来源的地方爬:“长南,你,你怎么了?是生气了吗?你师父训斥你了?怎么不说话呀……”
他爬到来人脚下,跪立着抱住对方大腿:“长南,发生什么事了,你同我说好不好……别这样一直不说话啊,我真的害怕……”
褚霜年忽地感到胸口一凉,身上本就松散的衣物,被一把扯下。他来不及反应,霎时整个肩膀,连带着胸前一片,全都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
让人意外的是,褚霜年没有惊慌失措,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道:“长南,像以前一样,直接来便是,你想做,我又不会拒绝。”
在寒生震惊的目光里,褚霜年低头解开腰间的衣带,将上身的衣服全部脱掉,接着,又站起身,准备来脱裤子。
看着他满身不像样的红痕和牙印,新旧伤痕叠加在一起,寒生已经被气到呼吸发颤。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在他微愣的动作里,咬牙切齿喊道:“皇兄。”
“你……”
褚霜年没有明白,道:“长南,你……为何这么叫我?声音怎么也变了?”
寒生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迫使自己冷静,道:“皇兄,是我。”
褚霜年足足愣了五六秒,才反应过来,指着寒生,道:“你,你不是长南,你是……尘儿?!”
寒生道:“是我。”
“尘儿,你,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一直同陆公子在杪秋院的吗?这里可是望仙府,你怎么进来的?没受伤吧,让我看看……”
看着褚霜年在自己面前晃上晃下,寒生忍无可忍,抓住他,道:“皇兄,你,方才为什么要脱衣服?”
听到这话,褚霜年才想起自己上半身还是光着的。急急忙忙捡起地上的衣服,将自己裹住,狼狈道:“我,我没有,我那是……我那是有些热了,在这房里受不住,就想要凉快凉快……”
寒生低头,望着他颈间十来个深色的印记,以及锁骨和肩膀上被咬出的七八个牙印。那些痕迹都还十分新鲜,想来出现在他身上不久。
寒生道:“现在可是冬日,皇兄觉得热吗?”
褚霜年道:“是,是啊,分明是冬日还这么热,可真奇怪……”
寒生道:“皇兄,你跟我走。”
褚霜年道:“好啊,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只是——什,什么?让我跟你走?”
寒生握着他比自己还要细上一圈的手臂,眼眶中的怒意快要爆发。不过还是忍着声:“嗯,跟我走,去杪秋院。再不济,回莽荒原,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褚霜年显得有些慌乱,道:“可,可是长南他……我走不了,长南还在这里,我得和他一起……”
“皇兄一口一个盛长南,而且喊得这么亲切,是他已经回忆起前世与你的种种,今生要来与你续缘了吗?”
寒生的声音冷得可怕,若是盛长南那个畜生现在在这里,他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将他撕碎。
“没有,不是这样的……尘儿,你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生我的气啊……是因为我和长南在一起吗?可,可分明之前我同他在一起,你也没有说什么,为何现在突然就——”
褚霜年话说到一半,被寒生用力揽进了怀里。
寒生极其想破口大骂,骂褚霜年到底为何糊涂到这个地步,为了那狗屁的盛长南,自己的仇恨、家人,乃至性命,全都可以弃之不顾。
但是他骂不出口,对面是他的亲生哥哥,是身体里与他流着同样血脉的存在,是他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家人。
如果这么骂他,褚霜年肯定会哭的。
寒生没有见过褚霜年哭,哪怕是小时候亲眼看着他被父皇打骂责罚,在皇宫庭院里连跪三天三夜,膝盖青得一个月无法伸直,他也没有哭。
但不知为何,寒生就是这么觉得,自己这么做了的话,他会哭。
寒生道:“皇兄,他对你不好,你和我回家。”
“哎哟哟,一回来就看到这么感人至深的画面啊,啧啧,二位兄弟感情可真好。”
一道突兀的话语插进他们中间,房门被打开,盛长南从外悠哉悠哉走入,靴子的底端踩在木地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只是,陆院长有没有教过夫人,随随便便闯入别人的房间……可不礼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