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不肯栖 第115章 再聚首凝眸萧瑟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们刚刚进山的时候……这些树有这样吗？”

“好像没有……”

寒生往山顶的方向望了望，同小鹿道：“小野，我记得你们瑾月山山顶，是有一棵扶桑树的对吧？”

瑾月山山顶的扶桑树，是相当于整座山命脉一样的存在，连通天地与人间，同时也是山神鹿时庇佑周边人类村庄的法力来源。

鹿时作为山神，除了统领全山的妖怪和生灵，也接受人类在山顶山神庙的祭拜，以此来保护周边村落的风调雨顺。

不知为何，小鹿的神情竟是表现得有些心虚，眼珠子四下乱转，道：“是，是啊……”

“山神庙好像也在那。”寒生自言自语道：“走吧，我们去山顶。”

陆溪屿和林成济埋好兔子，连忙跟上寒生的步伐。陆溪屿走在后者身侧，看着一旁的小野一路上不停地在抠自己手，脚步也一走一顿，不禁感到奇怪。

本想发问，恰逢寒生转过头来愠道：“人呢？”不得不赶紧将其丢下，应道：“在这在这。”几步追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于是也就没有机会去问小野他怎么回事了。

徒步了一刻钟左右，林成济嫌走路太累，自告奋勇要御剑上山顶去勘测情况。寒生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人已经是先一步蹿上了剑，咻地一下就飞没影了。

而后就看见沈温茂也慢条斯理地踏上自己的佩剑，轻飘飘地一路跟了上去。

陆溪屿肩膀上搭着一条汗巾，双手叉腰，望着他们两个远去的方向，喘着粗气道：“诶，阿生，你说沈温茂这小子……是不是自闭啊？他会说话吗？”

寒生：“……你未必没有听见过他讲话吗。”

陆溪屿用汗巾擦擦自己的额头，将其塞进胸口：“听倒是听过，就是一句话不超过十个字。你说他师父到底是怎么养徒弟的啊，为啥江元青和沈温茂差距这么大呢？一个板板正正得是个小姑娘见了都喜欢，一个像个从小被关在屋里没跟人说过一句话的呆症病人一样。偏生还只能跟林成济玩到一块儿去，林成济那小子身上是有什么法力吗？”

寒生走得有些累，在路边一颗石头上坐下了：“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就是性格合得来，别看林成济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心思还挺细腻的。”

“嘁，就他，心思细腻？我养了他**年都没看出来。”

寒生不想和他说话，转移视线的同时，突然注意到被陆溪屿别在腰间的佩剑，脸一下就黑了。

“怎么了阿生？”

陆溪屿看到寒生变脸，立马变得有些紧张。

寒生憋了许久，才终于抑制了想打人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你带了佩剑？”

陆溪屿傻傻道：“对啊，带了啊。”

“那我们还走什么路？”

“……我，我不是看你飞不了，陪你一起走嘛……”

“我体内现在有妖丹了。”

“那，那个小朋友呢……”

“他能够化原型，走山路比谁跑得都快。”

“……”

陆溪屿无路可逃，扑通一下在寒生面前跪下了：“媳妇儿我错了，别打我。”

……

寒生终究是没有揍人，只是大骂着让陆溪屿滚上了剑，又叫小鹿化了原型，自己则运转妖力，使得全身轻飘飘地在半空悬浮了起来。

两妖一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山顶，才刚在一片空地上落下，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林成济和沈温茂二人。

林成济显然是已经把这里探察过一遍了，有很多发现要向寒生报告，一看到他们，立马就往这边跑了过来。

然而，还没完全跑到近前，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满脸错愕地盯着寒生的方向，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寒生奇怪道：“怎么了？”

林成济颤颤抬手，指了指寒生身后：“师，师娘，他们是……”

寒生迅速转身，发现他们身后竟是不知何时也登上来了几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穿心院的盛长南，东兴昌，以及——

“皇兄！！”

寒生失声叫道，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盛长南面前，抬手要去揪他的衣领，口中厉声道：“你干什么！放开我皇兄！！”

只见盛长南和东兴昌此行竟是把褚霜年也带了过来。他依旧是之前的一身白袍，眼睛上绑了条干净的白绫，只是双手手腕被人用另一条白绫绑住，绫条的另端，攥在盛长南的手里。

“你有病是不是？好端端地把他带到这深山老林里来，还用把他的手给绑住？你到底想干什么！！”

褚霜年辨认出了寒生的声音，顿时欣喜道：“尘儿？是你吗尘儿，你也在这里？”

盛长南不回答他的话，只是满眼微笑地负手而立，手上依旧紧攥着绑着褚霜年手腕的绫条。

褚霜年一开口，寒生也无暇再去诘难盛长南，拥到前者身前，用力去拉扯他手腕上的东西：“皇兄，你怎么让这个狗东西把你带出来了？！还准他用绳子绑着你？？”

褚霜年看起来倒是满面春风，一点都不像遭受虐待的样子，甚至还拦下寒生的动作，道：“没事尘儿，他不会伤害我的。来这里是因为他们在望仙府收到了关于瑾月山事件的消息，说是小时失踪了，一定要来这里亲自看看，又不放心我自己留在那，就把我也带出来了。”

褚霜年口中的小时，指的就是山神鹿时，只因他们曾经在寒凛兴旺的时候常有来往，关系又甚好，所以他才会这么亲昵地唤对方。

“那皇兄手腕上这东西怎么解释？”

“这个啊。”褚霜年笑吟吟地把手腕上的白绫往寒生面前举了举：“这是长南特地给我绑的，说是我眼睛看不见，在外面很容易走丢，他这样给我绑住，然后另一端牵在他手里，我就能一直跟在他身边了。”

这一段话听得寒生是气血上涌，忍不住脱口道：“他是在骗你！！”

“什么关心你怕你走丢，不过是怕皇兄你在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自己逃跑罢了！他就是以这个为借口，想把你一直掌控在他的身边！！！”

吼完这一通之后，寒生才后知后觉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怕褚霜年听了会伤心，赶紧想要补救。谁知对方不禁没生气，反而露出了一副腼腆的笑容，忸怩道：“也，也没有吧，在他身边挺好的啊，他对我真的很好……”

寒生：“？？？皇兄你疯了是吧？？你被这个狗东西洗脑了？？”

直到这时褚霜年才稍稍起了些愠色，道：“尘儿，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呢，他可是延清的转世，我也是找了好多年才找到他，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在他身边，我又为何要随随便便离开？”

寒生觉得不是褚霜年疯了就是他疯了：“未必他前世那个盛延清就是什么好东西？？他以前是怎么对皇兄你的你忘了吗？他是怎么带队踏入我寒凛的地界让你我家破人亡的你忘了吗？？他是怎么害得你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监牢活活熬过了六七百年的时光，皇兄你忘了吗？？！！！”

这会儿褚霜年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道：“我没忘尘儿，只是……不是都过了那么久了嘛，我恨也恨过了，再恨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再说，转世的他，和前世性格未必一样，这一世的长南，是个很好的人……”

寒生觉得自己不能再和他皇兄说话了，再说他真的会疯掉，于是点头应付道：“好好好，皇兄你开心就行，嗯，开心就行，我不拦你了。”

但是说罢，又恶狠狠地转向盛长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皇兄打着什么主意，在瑾月山的这段时间，你最好给他看好了，怎么带过来的就怎么带回去。我皇兄现在没有妖力，要是他在这里被伤到了一根毫毛，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的威胁对盛长南丝毫不起作用，后者还是保持着那一副仁面善心的嘴脸微笑道：“知道了夫人，在下不会让您失望的。”

寒生将牙齿咬得咯咯响，真的恨不得能够当即扑上去把这个人给杀了。但杀又杀不了，只能重踏着脚步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人这边，抱上手臂，用一种极其敌视的眼神狠瞪着对面。

东兴昌闻着味儿就过来了，扇着老早之前从盛长南那抢过来的纸扇，在两波人之间左看看右看看，插嘴道：“师弟啊，你这是又把夫人弄生气了？”

“你说说你，每次见到夫人都不对付，师兄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在遇见美人、尤其是像夫人这样的美人时，一定要懂礼貌？不能在人家的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盛长南嘴角一抽，不想理他，牵上褚霜年就要走。东兴昌几步冲过来，一个大跳用扇柄在他脑袋顶上狠狠敲了一下，佯装怒道：“走什么走走什么走？我话还没说完呢？说起来我还差点忘了，你之前在望仙府的时候不是说过，大美人夫人的□□后是归我的吗？你现在是怎么回事，看人家长得好看就见色起意，自己占为己有了？？”

边说着，边要去抢盛长南手里抓着的白绫末端：“给我！让我来保护美人哥哥！你这小子看着就没用，能保护个什么？还得是我穿心院大弟子来担此重任！”

盛长南却是将手里的白绫往高处一举，道：“那可不行，师兄，首先有选择权的是我，其次才是你。这个被我要了，师兄已经没机会了。”

“什么？！真是岂有此理！！不如我们两个来好好比试一下，看看到底谁才有得到这美人哥哥的权利！来啊！！”

就在这两师兄弟争吵不休的时候，被盛长南牵在手里的褚霜年扬起头，用鼻子在半空中嗅了嗅，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试探着开口道：“小野？”

缩在寒生身后的小野猛地抬起了头。

“小野你也在这吗？小野？”

听到褚霜年说话，那边的盛长南和东兴昌不吵了，皆眯起了眼睛，表现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望向这边。

小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褚霜年面前晃了晃手臂，像是在确认是不是他，好半天后才道：“太，太子殿下？”

“真的是小野！”

褚霜年呈现出一派天真的笑容，道：“小野你还在瑾月山呀，现在长多大啦？我看不见你，有没有我高了呀？”

小野看到昔日自己崇敬的寒凛太子如今竟变得这副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涩，道：“太子殿下，我长高了，只是对于你们来说还是比较矮，只到您胸口。”

小野出生在瑾月山，自睁开眼睛，就一直跟在山神鹿时的身边，对于寒凛皇室的来访，也是一同接待过很多次的。

关于寒凛皇室，除了威严的寒凛皇帝，漂亮得如瓷娃娃一般的小皇子，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举世无双的寒凛太子殿下。

太子性格极好，是小野除了山神鹿时以外，见到过的第二个最温柔的妖怪。举手投足间都满是贵族的矜气，周身仿佛自带天然寒香，让人遇见了，都忍不住想要主动靠近。

不过当时的小野，最喜欢的，还是寒凛太子那双漂亮得如同天山冰湖一般的苍蓝色眼睛。

只是，那么干净的一双眼睛，现在为什么看不见了呢？

小野虽然也曾经被妖狱收监，但他和褚霜年当时关押的，并不在同一个地方，所以也就从未见过面，不知道他的眼睛，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失去的。

“这样啊，不过也算是长大了嘛，日后肯定还会长高的。”

“嗯嗯。”小野点了点头，不自觉地将脸撇到了一边去，眼眶开始发热，有些想哭。

就在他们叙旧的时候，分别站在两边阵营的陆溪屿和盛长南对上了眼。

盛长南微笑地看着陆溪屿，朝他抬起双手，隔空虚虚地行了一个礼。而因为之前寒生生气那回事，陆溪屿对他的印象也变得不太好，不想和他互动，于是假装转头去看寒生，将视线移开了。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干正事了。”

寒生转向四周，在寻找山神庙的位置：“小野，山神庙在哪边来着？我不太记得了。”

小野心中咯噔一下，后背当即有冷汗渗了出来。不想回答，但耐不住寒生主动在周围搜寻，只能迫不得已抬手指了指众人身后的一处：“在，在那里……”

寒生欣喜地抬头，正**那个方向去，可在看到眼前场景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了。

原来，山神庙就在这里，离方才他们争论谈话的地方，不到十丈远。

只是，之前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它的存在。

因为它原本该有的房屋瓦墙和梁柱，早就在许久之前悉数倒塌，到了现在，基本大半埋进了土里。

甚至不久前，这个地方在他们的视野当中，就只是一个堆放破烂砖瓦的空地，完全没人想象到，它就是倒塌的山神庙。